做伢子之时有过许多的快乐，每至夏天暑假，便会和学堂里的伙伴一起四处去疯，玩各种可以嬉闹比较刺激或者见不得大人的勾当，似如去江里游泳。我们几乎就住在赣江边，午饭一过，就成群结伙地赤了脚板，相互追逐着奔到堤岸，还没来得及望那一精赤了的身子，转眼就不见了人，只有接连不断落水时的尖叫还在空中摇荡。

那赣江由武夷山東起，往大庾嶺西走，在贛州合流北傾，绕吉安，過樟樹，倾南昌，直瀉鄱陽湖。而赣江流经我们那里，正是江流和缓的段落，有沙洲隔江，大桥横跨。这使得我们可以尽兴地去游，累了就壁虎般地吸在桥墩边，一边喘一边笑，全不理会午后阳光的暴戾。

记得那时常和枪在一起的有刀、剑和棍子，四个尚不明事理的伢子总是觉得自己有倒海翻江的本事，于是就在水里闹腾得不歇。尤其是刀，在江里游着游着就体形完全如鱼，再也不做壁虎，只一气里往对岸去。

等到暑假过去，返校的时候个个都黝黑了脸膛和身子，在一群捂了整个夏天的伢子堆里显得是那么地卓尔不群。

后来刀淹死了，不是在赣江上而是在海水里，船沉的时候他还救了几个，却没能救了自己。

然后就是很多年过去，那以后枪再也没去过赣江的水里。他也只是偶尔在池子里游，一个人带著年幼的女儿，从她在水里那开心的笑脸上看自己的过去，也看伢子时那个叫刀的朋友。

枪现在的朋友喊他叫闻子，经常和他在一起的有风子和发子，人称他们是闻风发。风子说还是在野塘里游的快活，于是就都去一个叫东方红水库的地方。不等黄昏，就成群结伙地组一个摩托车队，狂奔二十多公里，从城市的风热直驶入乡村的风凉。

跃入水中，黄昏时温热的水面裹著我们，露出水面的头被微风拂过，不疾不徐地划动着臂膀，让这不再年轻的身体浮在水中，日头西下，世界一片昏黄。

此刻，在水库中央的我看着身边来来回回游动的鱼，觉出了鱼的快乐和逍遥。生而为人，其实不如生而为鱼活得自在简单。青春和爱情或许我们都留不住，如果生而为鱼，就不必去理会我们所在意的一切。只顾把自己交给那一潭水，以及水面上那蓝起来要命的天空，一如我的那个叫刀的朋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