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新朋舊友一槍

发表于-2013年01月04日 晚上10:48评论-0条

成为一名青年之前我少有朋友。

当时我并不觉得朋友同一块里戏耍的伙伴有多少区别,也无非是在那些老得早就辨不出模样来的树丫子下面嘻闹,欺负某个比我们更小一些的孩子甚至由此生出祸来,弄得那孩子一脸是血,而后等到那人家长气势汹汹找上门来便各自都推三却四赖到同伙头上,似乎并没自己什么事。

及至长得比较大一点,青春初萌生得一脸疙瘩,一边用手挤捏,一边就跟几个同学伏在教室走廊的栏杆上望当时纯蓝廊清的天,阳光从来不曾像那时那般亮丽耀眼,那些老是在眼跟前晃来悠去留着粗黑辫子的女生明媚如月,她们在如此浑厚的阳光之下表现出令人赏心悦目的无忧无虑的神情,这不免让人生出许多情绪和许多断断续续的话题来,充斥于那段时光里供自己去把玩。

不间断地重复这些不连贯的话题逐渐就使我们几个很有些要好起来,并时常在彼此的名人名言簿上题几句诸如壶中日月久窗外风景亮或是忘掉忧伤罢前面的路还很长之类的蠢话。在抬头、落款之处则皆以友为称,终于竟也要好到除了那些口头瓜分的各自喜爱的女生之外其余是尽可以相赠互送的地步。

很是可笑。

我天生属于性情较为温和之人,即便偶尔的冷漠也多半不肯置于脸面,难得去为某些小事与朋友翻脸.除非遭受到人身攻击。好在当时的朋友都是学生身份,年少单纯,身后说人几句也是有口无心,朋友大抵还有得做。

多年以后。

那些个同学经过各自生活圈和生存环境的演绎变迁,都渐次在舞台上有了一个小角色扮演。扮相好的已经可以给大人物做配角当跟班了,剩余下来的也凭藉着种种缘由各自摆脱了匪兵甲团丁乙等角色。配角跟群众演员毕竟有些不同,这种差异并不取决于各自的存在位置,更多的抑或是源于那些位置所引起的心理迁徙。何况时光难再人生无常的法则也早已注定了起源于同学的那些朋友如同一列列分赴南北西东的满载惯性的火车,尖刺地拽响汽笛,扬长而去。

我却比较幸运。在那些少年朋友中竟有人最终成了我的同事。当我们头儿领着他坐到我对面的写字桌上时,我们一边吸着烟,一边望着窗外灰雾茫茫中似隐似现的工业区会心地笑着。

作为你那个曾经有无数次地彻夜不眠相对而坐的朋友,无疑这是同志加兄弟。我甚至有些稚气天真地为这种机遇而高兴。忘了朋友之间的亲密其实也是相对的,有时空条件的。而彼此个性和作人原则的差异在漫长的共事之年却像俩个误乘了班车的旅人,心永远留在各自的目的地,尽管手还会时常握着。

很难说这种走在一起却越距越远的事实里究竟谁错谁对。同事一生未必能做朋友,朋友自然也未必能共事。当我有一天从那栋办公楼里调出之时,我陷之于其间的苦恼旋即就豁然开朗起来。

大家都很忙。

难得的见面里自有说不尽的热闹,热闹的尽头又满含着陌生。大街上偶遇,不免亲切地寒暄几句不着边际的体已话,拍拍你的肩膀或捅捅你的肚子,恭维你的发福和混得不错,然后在一阵有笑声没笑脸的括嘈声里擦肩而过。

看来.旧友就这么回事了.想不分开都不行。好在人生终是时时刻刻地认识人并尽力去做朋友的,也就渐渐淡了因旧友的淡出而生出来的种种悲哀。

有了新朋.生存就又重新热闹起来。按照传统惯例,这种交往总是在不温不火,不紧不慢,不冷不热,不急不燥之中进行。倘若此时有一位好事者于一旁去观察这种交往,难免不会不在暗处笑出声来,那两个人竟像是小鬼扮家家,原本无什么感情,举手投足却显尽亲热之能,其实生分得很。

这种亲热的程度,多半是立足于可利用价值的大小之上。正如一席晚宴,竟以酒喝多少丈量情谊深浅,于是个个灌得东倒西歪。散场之后,那醉了的跟醒着的心里都明镜似的,不当回事。这往往苦了那些有门道有权势的朋友,他可能永远也分不清自己身边这云聚不散之众,谁更有可能真正付出一点真情。

不过我是少有这重烦恼。新朋之间,多少带有点逢场作戏的意味,无须太顶真。一但有违真诚,尽可以毫不犹豫地摒弃,即使我很孤独。这就像剧场里一部新剧的看客,虽然自个掏了腰包,却遇见一部烂戏,那聪明的看客便会早早逃离剧场,那怕他在接下去的时间里会显得很无聊。

便也有那从逢场作戏一般起步的朋友,从表面的亲热渐渐渗透到骨头和血肉之中。记得当初那位来自武汉的大学生和我便是从彼此印象不佳开始的,相互之间先已认定难于同流合污,相处起来就格外礼貌和亲热,等到那种不可名状的感受近乎象乌黑的夜间遭遇一线火光般地来到我们之间时,我们已经成了全城吉他手中的最佳搭档。

所以我新朋不多,彼此也还混得不错。而近两年的新朋经过各自时间的冲洗淘汰,所剩者也渐渐快成了旧友。 

新朋旧友,实在太像长途列车中的旅人,你身边不断有人上下更替,刚刚混熟就又离去,再换上一副副陌生的黄色面孔,就开始了又一轮重新的适应和熟悉过程。

你会惦记着那些已经在你的生活中从此消失掉的朋友,他们毕竟曾经跟你一道走过一段可以追忆的日子。我在前些日子翻弄少年时代的一些旧物时,看见一张歪歪扭扭的小字条,蓦然想起和他在一起时的种种景象,竟已年久得恍若隔世。便翻动那十年前留下的一个地址,提起电话,拨通了079 —114,查询朋友电话,偏生他此时已去了外地。七天以后,旧友寄来快信一封,告我说他承蒙祖上荫庇,已经娶妻生子,如今在一所警官学校当教官,枪放得相当准。随信邮来相片一张,一家三口都很不自然地在冲我咧嘴一笑,那孩子笑得像哭,长得挺胖。

另一个有意思的朋友是个女孩,多年前我们初逢时她还几乎是少女一个,后来成了北京一家大报的编辑,负责一块周末版。我们断了联络已经很久,可我每周都能收到一份她寄来的报纸,在那上面可以读到她撰写的各种充满女孩子特有情趣的小品文。我便从这其中看到那个高个子姑娘骑着单车在人流如海高楼林立的大街上飞行时的样子。这时,我便会吸一口很浓的烟,再轻轻地吐到无边无际的空中去。

的确,在那无休无息的旅行往返之间,我们几乎失去了我们所有曾经拥有过的明友,谁也不可能将朋友像一张照像一样揣在口袋或者怀中,一直陪伴你到永远。尽管我们都很无奈。

这使得我们这些已经成年之人往往淡于为真情的交往,甚至于淡漠了人生相遇相交相知相契的体验。没有激情,没有诚意,没有付出,没有撞出,一切都变得远不如活着和生存本身更为重要,我们早已不得不抛弃掉许多我们曾十分珍视的生活。

但无论如何,我们总会遇到能让自己兴奋起来的朋友,他最终的离去会叫我失望和悲伤。这种感受在今天仍旧像那座曾经久居的旧屋的倒塌深深地折磨着我,将我和我的心灵一次又一次弃至于孤独无助的黑暗里,茫然不知所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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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文清推荐: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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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点评:

结识新朋友,不忘老朋友,
我们的人生正因为有了这些新朋旧友而温暖,
正因为有了旧友新朋而精彩。
朋友,无论新旧,是我们一生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