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是我音乐班的学生,虽说是学生,但因为年龄相仿,他也算是我的小兄弟。
虎子是我那班小兄弟里最憨厚的一个,他总是爱呆在教室的某个角落里,也不说话,只顾淡淡的笑著,那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淳朴。
那时的学校老有演出活动,晚上必须排练。班上有个女生叫海霞,家住的离学校挺远,回家就有点怕。我环顾了一遍那些个男生,就看到了虎子那帅气的脸上露出的羞却的笑容。于是我就点了他的将,说交给你个任务吧,从今天起你送海霞回家好不。
那天他没骑车子,就拿了我的那辆赛车陪海霞回家。当时的外面正下著细雨,他脸红脖子粗地就出去了。那些个男生们就埋怨我说有好事不让他们去,让虎子去送也是白送。我笑著说你们送我还不放心呢。
过了好久也没见他回来,雨是越下越大,我就不免担心起来。正想著,他就回来了,浑身精湿,头发耷拉在额前,两只手摊著,上面全是黑呼呼的机油。我说你咋的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你的车子我不会骑,一变速就掉链条,老是掉。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我看他那傻傻的样子,由不得也笑了起来。
每次彩排照例是虎子送海霞回家,我也不再过问。有一天就有人问我说海霞有男朋友了,你晓得不。我说不晓得,不过,有了也好,就不用虎子再送她回家了。哪个男生就说,你没想到他就是虎子吧。我听了虽然有些惊讶,但也觉得他的确是个好男孩,就回答说那就更好了,他送海霞是应该的啊。
我后来果真见到他俩手牵手地走在大街上,一对帅哥靓女有如阳光般地叫人晃眼。
当时的虎子已经参加工作,好象挺忙,我也少能见到他,偶尔看到也是匆匆一面,神神气气的样子,尽管脸上还是带著那份羞却的笑容。
当我听说他俩分手的事是在几个月之后。
好象是海霞的父母不同意,说虎子没啥学历,年纪也太轻。又听说虎子离开海霞后变得更加寡言,老是叫上几个同学喝酒,醉了就呆在海霞家的楼下,望著她家的窗户发愣。听了这话我也发愣,忙说你们叫他来见我一下。
可是虎子却没来。
有天半夜,我的电话狂响。我一接,是一个叫小飞的学生打来的,他也是那帮小兄弟中的一个,虎子的同学。他让我帮虎子放一张相片,连夜要。我一边揉著惺忪的眼睛一边说还是明天吧。他顿了一下,然后说虎子死了。
虎子是在当天下班的路上被的士撞死的。那车开的飞快,虎子车骑的也恍惚,他就在这恍惚中飞了出去。
当我在显影盆里看著虎子那羞却的笑容慢慢地从水中显现出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有种咸咸的东西也慢慢地流进了我的嗓子。
送虎子走的那天,去了很多人,多半都是那些平时爱跟他开玩笑的吉他班的学生。他的父亲见了我,一把拽住我的手,老泪纵横的说,老师啊,你真的没福气,你再也没了虎子这个学生了。一句话说得我心里好似被人重重地击了一锤,疼得叫人生不如死。
海霞也来了,一席雪白的衣裙,肃然而立。在她那双原本十分快乐的大眼睛里,我看到的全是茫然和悲伤。当她把一支鲜红欲滴的玫瑰放在了虎子的身体上时,那些男孩子们再也忍不住了,葬礼上的哭声聚然而起。就在那片雪白的身影扑倒向虎子的身边时,我最后看一眼虎子,他还是那付淳朴的样子,那羞却的笑容似乎仍隐隐地留在这张脸上。
那帮男孩子后来的每年三十晚上都在虎子家度过。他们呆在虎子的那间屋子里弹琴给他听。海霞后来去了北京,据说她走之前老是去见虎子的父母。此后,她就了无音讯。
(很久了,老是想把这个故事写出来,但每每想起,就觉得难受。今天终于写了出来,当年的情景仿佛又历历在目。写完后,我觉得我的身体被人抽空了。)
-全文完-
▷ 进入一槍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