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知己

我拿起笔，就是想写你，眉头一皱，写上标题——红颜知己。凝望着，回味着，苦苦的思索着，却不知从何处下笔。不是时过境迁淡漠了记忆，五年同窗印在心里；不是过眼烟云分崩离析，十年苦难，难得给我温暖的你。只是往事历历，我不忍漏掉一点一滴。曾记得十年动乱平息，百废待兴，无限生机，满山河一片大红旗。高考恢复，万人瞩目，二次角逐，四分之差，再度落第。落第犹重锤一磅敲碎我美丽的梦，怎个痛心不已，怎个时运不济！无可奈何应了无可奈何的婚约，眼睁睁断送青春年华，朝看东流水，暮看日西坠。可怜之人也许必有可怜之处，苍天也许有些许灵犀；也许自幼与笔砚为亲，到老与诗书为侣是一个定律，七九年秋季我有幸走进校园里，踏上三尺讲台，教起我的abc。

初为人师，小城东北，陌生的校园，陌生的学生，陌生的同事里有陌生的你。曾记得那年那月那日，办公室里，你问我：“你为什么不继续参加高考，再加把劲你是很有希望的。学校这些老师经常念叨你，我们也参加了高考，我们与你相比望尘莫及。民办教师捧个泥饭碗，希望在哪里。听说你结婚了，弄不懂你为什么不娶个有文化的为妻。我们这些人为你的草率选择深感惋惜：放弃考大学，白瞎了你的才气；草率结婚，白瞎了风流倜傥的你；你的青春毁在你自己的手里。”一席话，一语中的，真叫我百感交集。想不到一个流浪异乡之人还有人如此关注，禁不住双眼落下泪滴，禁不住一肚子苦水仔细说起。你听了我的倾诉，长长一声叹息：“晚了，啥都晚了，白瞎了你！”我似懂非懂，不知你是同情，还是激励，顷刻间我热血涌动，充满的是不认输的骨气！我从心里感谢你，一颗受伤的心得到了不曾有过的慰藉。相见很晚，萌动生机，我把你默默当成了知己。我知道你还是个单身，我已有妻室，我知道人言可畏，我努力克制自己，与你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那时的我们还都是热血青年，我们充满着蓬勃的朝气。大而言之，为了教书育人，为了教育事业；小而言之，为了转正，为了端上铁饭碗，为了自己老有所养，老有所依；我们刻苦钻研业务，拼命学习文化知识，不断充实提高自己。曾记得八零届中师函授招生，我们紧张备考，如愿以偿，双双走进师校的教室里。同乡、同事、同学，五年同窗的情义，你对我的关心呵护是一个永恒不变的主题；同乡、同事、同学，五年同窗的情义，我无私的指导你学习，你的成绩、水平上了一道新的阶梯。曾记否，我给你辅导《伐檀》、《硕鼠》、《游褒禅山记》？曾记否，我给你讲解借代与借喻的区别与联系？曾记否，我们相互学习，才学会了排列、组合、复数、解析。

两年后长我两岁的你穿上了嫁衣，我叫了一声：“姐姐，我送一件珍贵的礼物给你。”你嫁给了一个朴实能干的农民，你住村之东，我居村之西，你成了我妹妹的弟媳，我们又成了亲戚。曾记得去县里学习，我用你的自行车带着有孕在身的你，小心翼翼，怕磕着你，怕碰着你，怕摔着你。一日晚归，骑着车子，格外吃力，汗雨淋漓。怀孕就这麽沉重？莫名其妙，将信将疑。进了村子，慢慢下车，低头看时才知后带瘪瘪。顿时我笑你也笑，面红耳赤，不知所以。

飘零异乡，我犹孤雁北飞，白手起家，日子艰难，一贫如洗。你顶着世俗压力，频频将我接济。我儿出生，缺少奶水，日饥夜啼，奶羊代乳，是你送的；儿大无衣，褴褛不羁，你送来新衣旧衣；年关几度，你亲手烤上一盘蛋糕让小儿拿回家里，小儿牵着你的手称姑叫姨。中函五年，寒暑两季，每顿午饭，快餐部里，一张餐桌，左边是我，右边是你，我只管吃，付钱由你。自觉尴尬，曾经躲避，实属无奈，惹你生气。八二年三月我考入中央电大英语系，这边中函，那边英语，时间紧张，学业繁重。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你从邻居借来二百元钱，对我说：“买个录音机，减轻你的压力，方便英语学习。”我买了北京产、牡丹牌、盒式的。我充分利用，十分爱惜，犹鱼得水，学习省力。成绩优异有我自己的努力，更该感谢你的真情厚意。我坚忍不拔，锲而不舍地函授中师，进修英语，为的是做一名合格的教师，也为报答你。英语毕业，录音机退役，敝帚自珍，至今犹在，藏于抽屉。每每想你，睹物思情，无限感激。曾记得某年某月某日，父亲来信，言家中建房，要我支持。家徒四壁，谈何容易。无可奈何，登门求助，你的丈夫，我称三弟，磨稻成米，运往市场，换来钱币，二百元钱救我之急。解我悠悠思乡情，示我拳拳孝子意。

曾记得某年某月某日，师校老师指着你的背影暗地问我：“她是你妻？”我说“不是，不是，没那福气，同事而已。”

曾记得你问我：“小弟，你知村里人都怎么说咱们俩吗？”我说知道，妹妹曾经问起，我说：“姐就是心好，别无他意。”我曾对你说：“你我相见恨晚，感情尤为珍贵。你有丈夫，我有妻儿，两个家庭，责任重大，不是游戏。你我相识相知，缘分不浅，称姐道弟，今生足矣！”

曾记得我被调到公社中学后，某日偶闻你病，卧床不起。下班归来，登门探望，问明原委：不知哪个调皮，把你我相片粘在一起，贴上墙壁，满城风雨，街谈巷议。你光明磊落，又哪堪承受得起。我劝你：“我们是知心朋友，人所共知，只是小人嫉妒，少见多怪。你为我忍辱负重，委屈了你。你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对你不起。我们没做出轨的事，我们对得起家人，对得起良心，对得起自己。”

同窗五年，深情厚意，一九八五，毕业在即，合影留念，意在分离。姐弟之情，红颜知己，一往情深，不离不弃。

一九八七年大学写作结业考试，《挚友》是文题之一。我别无选择，只能选择《挚友》，因为我早就应该写写你。写你的豁达，写你的仗义，写你五年如一日对我的关照呵护，写你面对世俗从容不迫，始终如一。因为平时学习、工作、生活负担重，心里那份感激却迟迟没能落笔。考试给我这个机会，也许是天意，我从容挥笔，为了一个永恒的纪念，为了心灵深处真诚的感激。一百五十分钟转瞬即逝，两千文字似行云流水。我写出了淋漓尽致的你——我的同事，——我的同窗，——我的红颜知己。我依然记忆犹新，监考紧盯着我的笔端，啧啧连声，赞叹不已。他们低声问我：“真的？”我回答：“真的！”我终于了却了一桩心愿，我终于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写出了我与你那份纯真的友谊。

几十年如挥手之间，我们的额头多了道道年轮，鬓染清霜，发疏齿稀，唯一不变的是那永恒的主题！

两鬓秋霜

2010-12-1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