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夜，静极了。我坐在电脑前浏览着激扬的文字，品味着精美的诗篇，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自觉有些疲惫，不经意地靠了靠椅背，想打个盹，于是似睡非睡，似幻似梦的游离于另一个世界。

表哥，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清晰进入我的视线，他在一个低矮的未曾见过的破房子里不停的转来转去，好像在寻找什麽。他看到了我，却没吱一声；我望着他转来转去的背影，心里涌起缕缕过往云烟。

小时候我最爱住姥家，尤其是圆圆的磨盘枣半红不红的时候，还有年根底下做豆腐杀猪的时候，我是必须去住上几天的。说是住姥家，其实我根本没见过姥姥什麽样，至于姥爷，别说我了，就连母亲也没见过，姥爷二十九岁那年惨死在小日本子屠刀下时，母亲还没有降生人世。姥家是个大户人家，自从姥爷死后，姥姥一个人支撑着一片偌大的家业，受尽了乡邻及本族的欺凌。还是在县府谋缺的太姥爷远见卓识，在他的主持下姥姥过继了大伯子的长子——我的叔伯舅舅。舅父是带着老婆孩子过继到姥姥膝下的，那孩子就是大母亲六岁的表哥。没几年，姥姥因积劳成疾，不到四十岁就过世了。大侄儿小姑，母亲在表哥的呵护下度过了多桀的童年。表哥成家后，母亲一直跟侄媳妇住对面屋，衣食起居全权由表嫂照料。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每当家里出现为难着窄，表哥总是第一个赶到，给母亲壮胆，给母亲出主意。表哥有六个儿子一个女儿，表哥的大儿子比我小一岁，我住姥家时都是跟他扯一个被子。记得九岁那年腊月我又去住姥家，母亲去接了几回我也不肯走，腊月二十八那天早晨吃完早饭，舅舅说送我回家过年，我还是不走。表哥说：“表哥领你赶集去，给你买鞭炮，我上当了。我骑在表哥的脖子上，就这样，表哥驼着我走了三里多路把我送回了家。

我从黑龙江回来后去过姥家几次，除了对表哥的大儿子、二儿子还有点印象，其余的哥四个都是一副陌生的面孔。表哥是个能人，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他靠赶大车拉脚娶了六个儿媳妇，盖了六幢房子，这在十里八村是绝无仅有的。

母亲过世后，表哥很少到家里来，只有在每五天一个的大集上经常看见他的身影。随着近几年生活好转，我的兜里也常装些零用钱，每逢在集上见到他，总是情不自禁的走上去，塞给他三十五十的。

“咳！你干啥呢？坐在那儿打呼噜！”老伴儿的喊声惊醒了我。我抹了抹眼角上的泪花，跟老伴儿说：“我梦见表哥了，想起了小时候许多事。”

天亮了，雪停了，我和老伴儿忙了大半天才把两个蔬菜大棚上的雪除完。回家经过公路时道听途说表哥死了，就是在昨天晚上。我去问父亲，问两个弟弟，他们都不知道。一个电话终于验证了，表哥真的死了，是喝药死的！

表嫂在世时老两口子自己过，表哥送走了表嫂就开始过上了轮大襟的日子，六个儿子一家七天，四十二天一个循环。七天，对于每个儿子来说，好凑乎，一晃就过去了；对于表哥来说，每个七天都是一样的滋味！

下大雪头一天是表哥在大儿子家最后一天，这天晚上表哥对大儿子说：“这大雪泡天的，上老二那去太远，又不好走，我在你们这对付几天直接去老三那得啦。”大儿子倒也没说什麽。第二天早晨，天阴的很沉，很快就下起了鹅毛大雪。老大说送表哥去医院看病，表哥很高兴，顶着雪上了马车，老大两口子顺手把大被蒙在了表哥头上。“出了庄上了公路道就好走了。”表哥寻思着，可这道越走越颠哒，还上坡下岭的，怎么回事？表哥撩开盖在头顶的被子一看才知道，他被送到了沟里老二家大门口。老二两口子出来了，一看就跟老大交上了火。老二有老二的道理：“下这麽大的雪，你就让老爷子在你家多住几天能咋地！”老大有老大的道理：“到日子了，你们不去接，我给你们送来了你们还不蒙情！”

老二媳妇不让表哥下车，老二一来气就把表哥拖了下来，塞进了圈着羊的西厢房里。表哥划拉划拉里间炕上的鸡屎，坐在冰凉的炕上越寻思越难过，越寻思越生气，他当着老二的面儿把兜里的七百五十元钱摔在炕上，然后就大骂起来：“你们这些个没良心的，我白养你们了！……今天我上这来，就是死来啦！今晚我就死在你们这里！”

第二天早晨，哥几个没有惊动更多的乡邻，只找了几个要好匆匆把表哥送去了火葬场，表哥怀着一腔怨恨去了另一个世界！

2013-1-13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