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季　不　再

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2002年的冬季那样多雪，整片整片，

整夜整夜，漫天雪花飞舞。天气冷极了。在那些滴水成冰、呵气成

霜的日子，我一直都在盼望着阳光，盼望着夜空中的星星———哪怕

只有一颗也好。可悲的是，我一直都在盼望，一直都在盼望……从12

月初盼到了来年的元旦，一直几乎未能如愿。

父亲就是在这样冰冷的冬季住进医院的。第二次住院的父亲

心事很重，压力很大。仿佛一夜之间，他的头发白了许多，落了许

多。12月5日的病情诊断给了我雪一样的冰凉和无助。不治之症，

不治之症，这样的字眼在我的心里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坐在医院

的ct室门口，我的精神崩溃到了极点，泪水狂涌，心痛心碎心伤之

至。为了父亲，为了母亲，我隐瞒了诊断结果，自己却彻夜难眠，

那份凄凉的心境就是如今隔着这冰冷的荧光屏，依照清晰如昨，心

痛如初。那个时候癌细胞已扩散到父亲的多个脏器，无休无止的彻

骨之痛每天都在折磨着沉默寡言、与世无争的父亲。作为女儿，我、

却束手无策，无助无奈，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祈求阳光的出现，盼

望阳光能从病房的窗外照在父亲憔悴的脸上，给他一点温暖一点希

望。

然而我的渴盼几乎每天都在落空。阴沉沉的窗外，充满药水味

的病房让父亲更沉默，也让我更难过。那个时候压抑和绝望的心情

让我连死的念头都不止一次的有过。偶尔父亲心情好的时候，我就

给他讲有阳光的幻想，给他讲我的工作和朋友们对我的关照————只

是为了让父亲能放心，让他安心养病。讲着讲着，有时我就真的忘

了父亲的病，觉得他还是我那个健康和善的父亲，还是那个能陪我

走过风、走过雨的好父亲。这种虚幻的梦境不止一次地给了我丝丝

安慰、丝丝信心。

父亲的55岁生日是在医院里过的。那天窗外的雪花大片大片

地落下，父亲已经很少吃饭，每天都在靠液体或血液来维持生命。

我在大雪中走来走去，最终为他选择了一个玉观音———听别人说能

避邪。父亲将我为他送的最后一个礼物放在了枕头下，一个下午几

乎什么也没说。我想可能是本是医生的父亲对自己的病有了觉察。

窗外落雪的声音和我一起为父亲在祝福，在祈祷。在这样冰冷的雪

天，父亲过了他的生日，然后一天天消瘦，一天天疲倦。父亲累了

，我想。

是的，父亲累了。他只有55岁，却把几十年的心血给了他的

事业他的家族，他的子女。他曾让无数病人康复，让无数家庭欢聚

；他用微薄的工资养活着自己的父亲和四个年幼的弟弟，为他们成

了家，为老人送了终；他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带大了三个子女，让我

们懂得了如何做人，如何做事，让我们懂得了宽容、善良、沉默的

内涵……在我们刚刚开始尽孝的时候，父亲，您却走了。

父亲，您走了。2003年3月17日上午7时52分，您带着无数个

牵挂，无数个留恋离开了我们。不再说一个字，不再听一声呼唤。

您走的时候天气还不是很好，但就在大家分头为您的后事奔波时，

天气慢慢变好，阳光越来越灿烂。村里人都说是你的为人好，所以

才有这样一冬都没有过的好天气。只有我一个人非常难过，我的心

里一遍遍重复着这样一句话：这么好的阳光，您却再也见不上了。

就是这样一句话，我从那天起怕见阳光，怕天气好的日子，天气越

好我越难过，阳光越灿烂我越心痛。这样的恶性循环让我每日不得

安宁，沉沉的思念让我身心俱伤，无法忘怀。

雪季已经远去，父亲也已远赴天国，只有我的思念和伤痛久久

不能散去。父亲，安息吧。安息吧，父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