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局长，您看我求您的那点事儿？”臃肿肥胖的中年男人，满面油光，谄媚的迎着笑脸，毕恭毕敬的俯身站立于办公桌前，他对面坐着方面阔鼻，西服及身，皮鞋油光发亮的x市新一把手，王局长。

这位王局长，初次上任，就大搞贪污腐败之风，肆意收取下属的贿赂之物，还义正言辞的表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听取群众意见，当好父母官，如此状若臭屁的言辞竟真的蒙蔽了群众的眼睛，为所欲为的他已然将贿赂作为主要收入，远超工资的不义之财令他乐此不疲。

“这个······有点难办，你是知道的，我们······”王局长瞥了中年人一眼，面露难色，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瞄向中年人的手。

“王局长，这点小意思还请笑纳，”中年人岂有不知之理，将手中的瓶状物推送至王局长面前。

那是一尊复古的玉瓶，通体色泽圆润，如月色般动人，瓶口略有瑕疵，反倒令玉瓶的品质更上一层楼，瓶身绘有古典仕女图，一团荷叶堪堪遮住绾发女子的面容，婀娜身姿令人浮想联翩，这无疑是绘画中的上品。

“这是晚唐时期的玉瓶，是皇家收藏之宝，收藏价值很高，我从一收藏家手中高价买来，”中年人侃侃道来，神情间颇有些自豪，又有几分自信，晚唐时期的玉制品，多为国家文物，如今拱手相让，不愁换不到人情。

王局长眼中已充满了贪婪之色，目不转睛的盯着玉瓶，心中已将其纳为己有，“放心，你的事包在我身上，绝对不会令你失望，”他拍着胸脯将中年人的玉瓶和请求收下。

中年人喜笑颜来的离去，临走前用那只油腻的胖手与王局长握手示好，表示下次再行合作。

王局长也很欢喜，待中年人一走，他便迫不及待的把玩着玉瓶，欣赏着如诗的画面，对这晚唐的古董爱不释手，整整一个下午，谢绝了一切应酬，摩挲着玉瓶度过，转眼，下班的时间如期而至。

以往下班，他总要去对面咖啡厅点一杯黑咖啡，慢慢啜饮，与老板娘温存一番，那个妖娆的女人，总撩起他原始的欲望，替他驱逐一日的疲惫，他的心似乎已与老板娘融在一起，他忘却了当年伴随他度过最艰难时期的妻子，也忘记了曾经的山盟海誓，有了钱，有了权，他开始喜新厌旧，不甘心守着一人，人的欲望无穷无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但今天，他破天荒的没去咖啡厅，直径回了家，家中妻子已烧好了菜，伺候他年迈的母亲就食，贤惠的妻子并未获得他的好感，几十年的相伴已令他厌恶，他感觉自己需要新生，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是新的，人老珠黄的伉俪让他感到生活的干燥，干燥的几乎令他枯死。

“回来了？饭已经热好了，快来吃吧，”妻子一如既往的深爱着他，诠释着地老天荒的诺言，就像当年他死皮赖脸的追求她，他的确爱过她，但那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的爱似温室里花朵，弱不禁风，心被堵塞了，永远触摸不到眼前的幸福。

“嗯，”他似破败的风箱，拉出沉闷的声音，厌恶的看了一眼相伴几十年不离不弃的妻子，转身进了卧室，他的爱，被时光消磨的一丝不剩，连妻子做的饭，都不屑一顾。

晚唐的玉瓶被小心翼翼的放在床头上，他的挚爱，连睡觉都不愿相距太远，当年，他对她亦是如此，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他却巴不得她远远消失。

玉瓶刚刚脱手，竟微微一颤，王局长只道自己眼花，并不在意，当手抚过瓶口时，突然手指一阵剧痛，令他几乎摔倒，一抹殷红残留在瓶口，指肚上一条寸余长的伤口触目惊心，王局长大呼倒霉，很快将伤口包扎好，但伤口隐隐作痛，令他原本愉悦的心情很快消沉下去。

玉瓶在鲜血的浸染下，愈显得圆润光洁，月色中多了几分妖艳的血色，仕女栩栩如生的似要走出来，王局长细细打量玉瓶，唤来妻子，让她将玉瓶清洗一番，妻子看见他手中的伤，心痛的轻声询问，责备他不小心伤到自己，换来的却是他不耐烦的呵斥，“叫你洗你就去洗，哪来这么多废话？”

那抹血色似乎与瓶子融为一体，又似乎本就属于玉瓶，无论妻子如何清洗，都根深蒂固的依然如故，这令妻子大惑不解，玉瓶一遍又一遍的浸泡清水中，那抹殷红不减分毫。

于是，醒目的血色残留在玉瓶上，放置在床头柜。

夜幕降临，一家人相视无言，盯着电视跳动的画面，心绪不由自主的飘飞，被名利熏陶的心，已无法获得一片净土，王局长心里填满了金钱和女人，电视里跳动的似乎是一张张钞票，一具具**的胴体。

妻子几度欲说话，问问他近来的工作，问问的他的生活，这份尴尬令她窒息，当年的浪漫一去不返，她的怀念就像神话，遥不可及，可话在喉咙又不由自主的咽下，多年来，他不曾主动说过一句话，她的主动行以为然，但这次，她不知该如何打开话匣。

夜深人静，皆已睡下，玉瓶散发着微弱的光泽，在黑暗中摇曳，将灭不灭，王局长朦朦胧胧的感到自己飘飘然，眼前陡然出现一片荷塘，一团团荷叶铺天盖地，青翠欲滴，荷花绽放，似少女招展舞姿。

王局长看呆了，何时见过这等美妙的风景，清风拂面，他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那时家中贫困，食不果腹，但生活仍旧开心，和小伙伴玩闹，掏鸟窝，爬树枝，其乐融融，如今回想起来，颇有几分留恋。

荷叶弥盖处，隐隐显露一位少女的娇躯，不堪一握的腰肢微微扭动，一袭长裙铺下，与满池花叶镶嵌在一起，黑发如瀑，一泻而下，堪堪及腰，随着腰肢的律动，宛若波浪般荡漾。

王局长小心翼翼踱着小步靠近女子，所过之处，清香扑鼻，他顿时感到神清气爽，这番怡人的景色令他留恋往返，美人在前，他邪念顿生，何管四周风景清秀雅致，脑海里全是淫秽画面。

“姑娘，”王局长伸手扳过女子的肩膀，他似乎能猜到女子绝丽的容貌，喘气声不由的粗重，遐想着和女子销魂的云雨，一抹邪笑在嘴角绽开。

女子转过脸，他的手却僵住了，双眼圆瞪，几近昏厥，他颤抖的收回手，腿肚子不住的抖动，连退数步跌坐在地上，“你，你，”颤抖的声音，充满了无助的恐惧。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那已算不上一张脸，皮肤腐烂殆尽，仅剩个圆鼓鼓的骷髅，两三块腐肉散乱的贴着，仿佛一碰就会掉下来，两只空洞的眼眶正对着王局长，从里面隐隐可以一窥连接眼球的肌腱，已经泛黄发黑，牙床镶嵌着凌乱的牙齿，一开一合，空洞机械的声音吐出，“既然你不知道珍惜，就让我来代替你，”桀桀怪笑声似要震破王局长的耳膜。

“代替我？不！不！”王局长惊恐的后退，颤抖的挥出手，胡乱抓挠，企图阻止骷髅的前进。

“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为官，好好疼爱你的妻子，”骷髅一把抓住王局长的脖子，生生提起来，如铁箍的骷髅手让王局长几乎窒息。

晨曦尚薄，王局长幽幽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披上外套却向厨房走去。

“老公，你干什么？”妻子被惊醒，看着王局长，疑惑不解，要知他可从未进过厨房。

“老婆，我去为你准备早餐，”王局长充满爱意的看了妻子一眼，俯下身轻抚妻子的发丝。

“老公，你·····”妻子的神色有些惶恐，王局长何曾这么温柔过？她很不习惯。

“老婆，我爱你，”王局长在她额头深深的烙下一个吻，温柔的眼神似要将她融化。

妻子的眼睛湿润了，这句话她等了几十年，日思夜盼，如今突然在耳边响起，令她深感意外，“这是梦吗？真是个美丽的梦，”妻子泪眼婆娑，刻骨铭心的话终于盼来，数十个寒暑，数十年的等待，原来那个深爱着她的丈夫回来了。

“老婆，我已经想好了，为官之道，绝不可贪，我想把贪污而得的珍宝变卖了，将钱捐给贫苦人民，”王局长捏了捏妻子那双布满老茧了手，那双苦苦支撑了几十年的柔荑，他脸上的柔情似阳光照进妻子的心田。

“老公，你真的这么想吗？那太好了，你终于明白了，”妻子眼中充盈着喜悦的泪，紧紧抱着丈夫不愿撒手，这个活在记忆中的丈夫终于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怎会不激动？怎会不流泪？幸福的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甜甜的，美美的。

她没有看见王局长眼中一闪而过的紫光，和适应面部肌肉的怪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