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哇——哇——

一阵婴儿的哭泣声从枕边传来，将叫早的手机铃声设计成婴儿的哭泣声，可见此人有多bt。只是这么bt的铃声不屈不饶地在枕头边响过n分钟后，一只白净的手臂才从被子里探出来，摸索着找到手机后娴熟地轻按了下，便让那撕心裂肺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一个脑袋试探性地从被子里探出来，心中默念着：“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好了。”乘着闭眼的功夫，想着今天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会不会昨天有遗漏的事情忘记了做？再三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将自己从床上挖起来。洗脸、刷牙，然后听到门铃声。

“你来了，很准时啊。”林打开门，不出意外地看到欧阳手上提着早点。有牛奶、豆浆、包子、豆皮，装食品的袋子因为食品散发出来的热量而蒙上一层水气。

“乘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没有胃口，不想吃。”

“那怎么行？”早餐一定要吃的。边说边从冰箱拿出一个苹果洗干净削成薄片摆在盘子里。

“多少吃一点，你的胃不好。”欧阳的目光投向林的时候，隐隐还有未曾消散的惊恐。那一年，林当着他的面喷出一口鲜血在墙壁上，然后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在离他手臂一尺远的地方昏倒。“胃出血”。这个不该在一个年轻轻的女孩子身上得的病，却被医生白纸黑字的写在诊断书上。

那一天正好是林二十岁的生日，大家聚在林家为林庆祝生日。喝了点啤酒之后欧阳等几个男生大呼不过瘾，要去买白酒喝。于是，寿星也跟着喝了几口白酒，然后就出现了喷血这一幕，触目惊心的场面，吓坏了所有的人。从此以后，欧阳对林心中总是有一份愧疚，对待她也如同对待一个瓷娃娃一样小心呵护，生怕再有半点闪失。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好，每天都麻烦你买早点，我承受不起。”

“举手之劳啊，我也要吃早点，就顺手多买了一份。”

或许真的只是举手之劳，可是有哪个人可以举手之劳四年不间断的为一个人买过早的东西吃？而且还租下隔壁的房间只是为了有一个照应。

（二）

“你总这个样子，我会很困扰。”清冷的语就这么脱口而出，即使说出口就觉得后悔，可是不说出口又觉得憋屈。

“我说过，真的只是顺手而已，就当我在学雷锋做好事。ok。”看着林还板着一张脸，欧阳无可奈何地说到：“好吧，原因是我总不吃早餐，所以，我想找个人监督我吃早餐。”

“不爱吃早餐的那个人是我吧，当年我胃出血真的与你无关，你何必耿耿于怀？”

“可是，我不想成为像你那样的人啊，成为第二个胃出血患者，所以，就请你大发慈悲陪陪我吧！”看着欧阳一脸讨好的笑容，林的心中有种异样的情绪掠过。

“算了，吃早点吧，再不吃就真的凉了。”林转移了话题。

“是啊，什么都要乘热吃才好吃。”欧阳将早点分盘装好。装豆浆与牛奶的是水晶杯，早点是水晶碗。当年砸下重金买回的这一套水晶餐具只是因为听到林说：“看着这样的碗，即使再没有食欲，也会吃上几口的。”说者无心，听着有意。于是第二天欧阳就买来送给了林。借口说是朋友过生日送的，感觉太女性化，自己用不合适，所以，处理给林。

两人吃着早点，偶尔闲聊几句。不知谁先开的头，话就转到私人问题上了。

“你对我这么好，不怕另一半吃醋啊！”

“怎么会？她知道我们是铁哥们。”

“是啊，我们是铁哥们。”只是这句话之后，林感觉吃下去的东西都如同嚼蜡一样的食之无味。

吃完饭，照例要林吃一颗复方维生素药片。然后是欧阳洗碗，欧阳说自己的手太干燥，需要实用油来滋润。林推脱几次之后也就顺势脱手了。毕竟，爱洗碗的人没有几个，碰到一个这样的活宝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只是，林今天一早上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糟，总觉得浑身不对劲，软绵绵的，仿佛有腾云驾雾的感觉。勉强自己进卧房想换正装去上班，可是就是没有力气。

（三）

或许是因为林呆在卧房的时间太久，引来了欧阳的关注，他敲了敲门。

“林。还没有换好衣服吗？上班要迟到了。”没有回答。

“林，林——”语调明显提高了几度，可是，门里还是没有林的答复声。

“林，林——你说句话，别吓唬我啊！”卧房还是没有声音传出来。欧阳焦急地跑到厨房，看了看与厨房紧挨着的卧房的窗户是敞开的。他低头看看地面，林住四层楼，或许在平日不觉得高，可是如果要通过厨房爬到卧房，“老天。”欧阳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他可是有恐高症的人。自从小时候看到一位阿姨从五楼跳楼自杀之后，他站在高处就有往下坠的感觉。

他再次拍打着林的卧室，最后一咬牙，爬上了厨房的窗户。因为是租用的房子，厨房比较脏，玻璃上面布满了陈年的油渍，抓起来手特别的滑。深秋的早晨，风已经有些刺骨的味道。欧阳的双腿在寒风中不停的打颤，不仅仅是冷，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自己万一掉下去谁来救林，现在林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有生命的危险？这样想着脚移动的频率不知不觉就加快了。

欧阳感觉自己一生的力气都快用完了，其实不过是短短的五分钟的时间。当欧阳挪到林的卧房窗口的时候，看见林正对着镜子梳头，没有血淋淋的情况出现，也没有晕倒，没有任何异常现象。

“林——叫你为什么不答应？”林依旧没有理他。

“老天，我要疯掉了。”再好脾气的人也会发飙。欧阳跳进窗因为生气分神，不小心将脚踝扭到了。

“林——”这次林终于有了反应，指着镜子中的欧阳说到：“你——你怎么进来的。”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废话，我当然是走进来的，我又不是超人想飞也飞不了。”这时欧阳看着林耳边的白色耳线，不禁在心中痛心疾首道：“我是担的哪门子的心，人家带着耳机正在听音乐，自己真是个爱管闲事的傻瓜。”

“上班要迟到了，你还蹲在地上干什么，还不走？”林看着赖在地上的欧阳，疑惑地问道。

“也不想一想是谁害的，真是的。”欧阳在心中碎碎念着，但还是撑起笑脸说：

“你先走吧，我的脚扭了，晚点去。”

“那怎么行？我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铁哥们。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真的不用了，我慢慢活动一下就好了。你今天不是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开吗？快去吧，别耽误了公事。”

林犹豫了片刻，“你真的不要紧吗？”

“当然。”林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一咬牙说到：

“好吧，那我先去上班了。你自己小心点，有什么问题手机联系。”

“ok。”欧阳比了个ok的手势，看着林走出房门，听到门喷的一声关上。心中绷紧的玄才彻底的松了下来。他挪动着身体到床边，轻轻拿起床头摆放的一张照片，里面是林的母亲亲密的抱着林坐在一片青草地上。林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脸还有点婴儿肥，眼睛笑成了月牙形。那应该是林最幸福的模样吧！看着这样的林，欧阳的眼中慢慢地流出了眼泪。

“对不起。林——”

“对不起。林——”

……

（四）

日子平淡无奇的过去，冬天夹杂着风雪来了。

林越来越爱窝在被子里睡懒觉，也越来越怕冷。早早的就铺上了电热毯，还开上了空调。

“真把自己当猪养啊！”面对欧阳的取笑，林只是翻一下白眼，然后悠闲地抱着一本小说看。

直到有一天，林从单位回来，对着正在厨房做饭的欧阳大声宣告：

“我要去美国进修半年，羡慕我吧，哈哈哈——”

“美国可比中国还冷，你受得了吗？”

“当然受得了，那可是美国啊！”林一副天下掉馅饼的狂喜模样。即使被欧阳鄙视的目光扫来扫去也不收敛一下。

“去吧，去吧，女大不中留。”欧阳一副老爹嫁女儿的神情，只是挥手的样子更像在赶苍蝇。

“看你脸色不好，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少臭美了，什么时候走？”

“要办出国手续，很麻烦的，差不多要一个月的时间。”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你也要上班，我现在手头的事情都交出去了，比较闲，可以自己去跑。”

“好吧，自己出门办事的时候小心点。开饭了，拿碗去盛饭。”好像每次见到欧阳都是为了吃饭，只是以后恐怕再难吃到欧阳亲手做的饭菜了。这样想着，林儿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起来。

（五）

星期天，一向懒起的林“咚咚咚”地敲响隔壁欧阳的房门的时候，着实让开门的欧阳吃了一惊。

“小懒猪今天怎么不睡懒觉了？”

“下雪了，好大好大的雪，我们去拍照吧！”

“好吧，我穿好衣服就去，你先坐一会。”梳洗完毕，两人一起出门，这时，雪已经下了大半尺深，还没有停止的意思。

“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大雪天，一定要把我拍得美一点，错过了这一场雪就再难遇到这样的雪景了。”

“知道了，臭美的丫头。”看着穿一身红色鸭绒服的林站在白雪里，煞是好看。天空中，雪花依旧不紧不慢地飘舞着，冬天真的很漫长啊！

“欧阳，我们合照一张吧。”林跑到欧阳面前，鼻头红彤彤的，连一向苍白的脸也泛起醉人的红润。因为是手机自拍，所以两人身体紧紧挨在一起，几乎脸贴着脸了。

“一样要笑出最美的样子哟！”林对着欧阳笑到。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美国真的会很冷，我给你买一套羊毛围巾，全当是送礼吧！”欧阳牵起林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

“临走还让你破费，真是不好意思。”

“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在那边就多想想我。”两人一路斗着嘴，即使天寒地冻，心却是温暖的。

挑了一套素白的帽子与围巾之后，欧阳拉着林进了附近的一家甜品店。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真像两个世界。空气中飘荡着甜甜的奶油味道，人们品着甜点，轻声说笑着。

“手还冷吗？”欧阳将林的手放入自己的手掌中，轻轻揉搓着。

“别冻坏了，冻疮很难治的。”

“欧阳，你说话就像大哥似的，你比我还小一岁吧！”

欧阳瞥了林一眼，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好像在说，就你那心里年龄，比十岁的孩子还幼稚。

“放心了，到了那边我会过得很好的，你别为我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连饭都不记得吃的白痴。”

“我哪有不记得吃，我是减肥好不好。”

“再减，风一吹就可以飞起来了。下次你就直接从美国飞回来吧！”

“好哇！多省钱啊！”一天的好时光，就在两人的斗嘴声中悄悄地流逝着，天。慢慢地黑了下来。

（六）

自从知道林要去美国之后，欧阳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的快。转眼，分别的时刻就来临了。林拖着行李箱，一个人出了房门。虽然做了很多的心里准备，可是分别还是会觉得伤感，所以，林选择一个人离开。

林拖着行李箱，穿越马路的时候，突然倒在了地上，一辆飞速开来的卡车迎面压了上去，鲜血顺着黑色的柏油马路咕咕地流淌着……

马路对面，买完早点正准备穿过马路的欧阳看见很多人围在马路上看着热闹。“看来又是发生了一起车祸。”由于天寒地冻，地面有薄冰，最近这个路段已经出现了几起交通事故。当欧阳从人群中路过的时候，一辆救护车开了过来，人群让出一天通道，欧阳不经意地望过去，突然瞳孔放大，然后冲向了血泊中……

“真的不能全怪我，是她走得好好的，突然倒地。地上有冰雪，我一下子车子没有刹住。”司机正在跟警察辩解着。

“你他妈的还是人吗？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子被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有脸为自己辩护？”

“你是谁？”警察问道。

“我是他哥。”说完这话，欧阳上了救护车。

（七）

“林——你不可以就这样丢下我，你不可以，知道吗？”

林，我是你哥，你知道吗？当年，我跟母亲住在一起，却很少看到父亲。母亲总是跟我说，父亲很忙，在外地工作，为了养活我们需要很努力的工作，所以，没有多少时间陪我们母子。我一直相信母亲的话。我怎么会不去相信母亲的话呢？她是这个世间最爱我的人啊！

直到有一天我坐在公交车上无意间看到自己的父亲陪着一位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位穿着白色纱裙，像个公主一样的小女生时，我才知道父亲的时间都到哪里去了。于是我下车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看见他们回家。一家三口和谐的画面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入我的心中。我一直认为是那个女人与孩子抢走了本该属于母亲与我的幸福。所以，在母亲又一次伤心难过的时候，我闯进了女孩的家。当时家里只有那个女人，我骂她是狐狸精，骂她是抢走我们一家人幸福的刽子手。女人当时震惊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一步步退到窗台前，那是一个开放式的阳台，护栏很矮，当时的我愤怒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像一个小兽一样冲向她，用力推了她一把，然后我看到那个女人像个断翅的蝴蝶一样坠了下去。

那是四层楼，从此以后我患上了恐高症。后来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不是她们抢走了我们的幸福，而是母亲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小三。因为父亲的妻子生下的是一个女孩，而父亲一直希望有一个儿子，正好自己的母亲怀了他的孩子，检查之后是个男婴。于是，我与母亲才得以留在他的身边。只是，表面的功夫总是要做到位，所以，父亲周旋在妻子、二n和纵多的情人之间，游刃有余。为了不牵连出一些丑闻，父亲对妻子的死亡原因也没有调查，只是被法医认定为自杀，说是本身有一些疾病，一时想不开才会跳楼自杀。听说后来女孩被父亲送到了女孩的外婆家，而父亲最终还是没有娶自己的母亲，而是娶了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在女子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后，年老色衰的母亲更不受父亲的重视了。

（八）

直到大学的时候无意中捡到一个钱包，看见里面有一张熟悉的女人的照片，女人抱着女孩，一脸明媚的笑容。于是欧阳不得不感慨，命运真的是一场最狗血的电视剧，你以为你可要摆脱，却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让你目瞪口呆。

再次见到那个女孩，当年的小公主已经长成一位身材苗条，肤色白皙的大姑娘。不爱吃早饭，不爱运动，只喜欢宅在家里看动漫。或许是想弥补当年对女孩母亲犯下的无意之过，或许是因为血缘这种东西真的是不可理喻，陌生的两个人竟然可以慢慢地成为好朋友。尤其是林第一次在他面前因为胃出血而喷血的时候，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躺在血泊中的女人，一种恐惧席卷全身。不能再有人死了，绝对不能再有人死了。

将林送到医院之后，经过对身体做全方位检查，发现林竟然患有一种奇异的病症，有些类似于嗜睡症，可以不分时间、不分场合随时倒下，然后可能就长睡不醒。这样的疾病现在没有办法进行根治，只能吃一些药物维持。所以，欧阳每天早上会给林送早点，就是害怕她会睡过去，会让她饭后吃维生素，其实那不是维生素，而是治疗林的疾病的药。

如果一定要有人死去，也该是罪孽深重的他，而不该是林。林——请睁开眼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