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小巷深处的水仙柳岸晓风

发表于-2005年02月15日 下午3:45评论-0条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吧,现在想来还是那么的让我那么伤心。我的这个故事好像多在雨中发生,一开始就仿佛就注定这是一件让人永远悲痛的回忆。

那天,我真让我感到有些不解,这雨就这么巧地在此时的异地弹着我熟悉的节秦。

冬未的风依然十分的寒冷,伞下,我张望着黄昏中的江南西塘小镇。小桥临波,流水蜿蜒,富有人情味的骑街楼静静地庇护着没带雨伞的人们,被雨水冲洗刷过的麻石路露出了古朴的淡紫色,空气中弥散着砖木老房特有的温存。

我在努力地看着街上所有的行人,手中的伞显得格外的轻,而脚步却是更沉了。我在这条街上已经走了几个来回了,一次次的希望和失望在雨中交织成了更多的思念与缠绵。我甚至还在留意每一扇关着或启开的木门,我多么希望在街上或某一扇敞开的门里有一个我所希望看到的身影。

我专注搜寻的目光甚至还遭来路人的侧目和提防。他们带着警惕的目光像在躲避一个不怀好意的人。

我一阵脸红,在失望之中渐渐地离开了这条长长的老街。

这时,有一位姑娘老远进入了我的目光,她上身穿了一件淡蓝的上装,一条洁白的围巾把脸围得只存一双使人怜爱的大眼睛。她撑了一把印有水仙图案的雨伞。直觉告诉我,她是在向我匆匆走来,而且走到我身边时竞收取了雨伞,悄悄地钻到了我的伞下,笑得弯弯的眼睛里盛满了激动和喜悦的光泽。

那双看一眼就抹不去的眼睛,其实早就印在了我的思念中,只是我觉得不敢相信会是她,等她把围巾从鼻梁上拉下时,我刹时觉得自己有一种莫名的笨拙。

我不好意思地看着她,结巴地说,真是你啊,真的让我碰上了,只是你好像瘦了一点。你好吗?

她不好意思的看着我,可是分明有一丝眼神牢牢的抓着我。,她轻轻地点点头,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忧郁,然后高兴地说,自从我们经过了那个雨夜,我就特别留意你这把伞的花纹,你看这花纹多好看。

我随着她的目光,第一次看清了我伞上的纹饰。那是仿仰韶文化的鱼藻纹,土黄色的伞底色上印着几条大小不等的褐色的鱼,看似原始,却透出一种灵动。

你知道吗,我从那天起,就特别喜欢下雨天,她说着,俏皮地向我点着头,好像是打个哑谜让我猜。她接着说,只要是撑这把花纹雨伞的人,我都要看看伞下的人是谁。我有时也到海宁来,有几次都是有意挑个下雨天去的,却总见不到你,不料今天在我们的小镇上碰到了……

她说不下去了,眼眶里盛着一个雨季。

我说,我也是,我今天出差到这里,我也在找你,已经走了几个来回了。

那到我家去坐坐好吗?

当然好啊!

那我还是要你为我撑着伞!

我就是怕你又要被雨淋了,所以才来找你,为你撑伞。不过伞上滴下的雨水会溅在你的裤脚上,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不让你被雨水溅湿。

这我知道,只要像京剧里演武大郎那样蹲着走,说着她大胆地拉拉我的衣袖一起蹲了下来。

我说,不用,这太累,走不了多少路,我有一个好办法,看好了。于是我把伞柄在手中转了起来,伞面上的雨珠也随着转动甩向了四周。

她高兴跳了起来,指着伞说,你看我们头上的鱼活了。她觉得自己大声的说话声惊动了路上的行人,便立即用手捂着嘴,好像要把已经说出声音收回。接着她握着了转动的伞柄,说,不要不要,这样会甩在别人的身上。

我们相对会意地笑了,笑容里的她好灿烂。

一路上,我们并肩走着,她的肩轻轻地靠在我的手臂上,一种淡淡的清香又飘进了我的肺腑,我沉醉得仿佛成了她呼吸中的空气。

她轻轻地说,那天晚上,我一路上还提心吊胆呢,心在扑扑地跳着,我从没和别的男孩同撑一把伞,所以,我就这样怪怪想,伞下的你可能是一个来帮助我的精灵,别人看不见你,只看见我在走。直到车站,我上车的最后一刻,面对着真实的你时,我不知该说什么……

我说,那你就别说了,这也没什么的。

你真太客气了,她羞涩的笑了。

七八月前,江南的一个多雨的季节。

湿漉漉的小城浸泡在雨和雾的温情中,伞的鲜花在夜晚的街上开得更加绚丽。

我拐进了回家的西南河小街,昏黄的街灯投射在了长长的路上。一丝温情驱散了清冷和寂寞。

像往常一样,伞下我会默默地低头前行。

这时,眼梢的余光有一抹亮色。

在一家关了门的百货批发商店的深蓝色的雨蓬下,一位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斜背着一只淡蓝色的肩包,正翘首张望着无尽的雨丝。

已经过了她身旁的我,在呆呆地想,怎么就一个人,而且还没伞,这雨真的不知会下到何时,她就这么默默地等着雨的停息吗?她家可能离这里一定很远,而且她单薄的身体是经受不了雨淋的。

我怀着可能被误会的不安心情走到她跟前说,看来这雨一时还停不了,这伞你带走吧,我家离这里很近。

不了,我是要去乘火车的。她惶恐地说着,下意识地用手擦擦身前那只淡紫色的包。她告诉我她要去嘉善,她的家西塘。

一把伞不值多少钱,可我知道有些人受了别人一丁东西会难过一辈子的。

当我得知她离乘车还有半个小时,我把伞撑到了她的头上说,这么大的雨,这么长的路,而且路又偏僻。如果你认为合适,我送你去车站好吗?我紧张地试探着她。

她感激地点点头,像一阵轻风钻到了我的伞下,随之一股淡淡的类似水仙花的清香飘进了我的肺腑。

我们默默地走着,彼此是那么小心,生怕不慎的碰撞和多余的语言会破坏这信任和纯情的气氛。只是瑟瑟的雨珠在伞面欢快地跳跃着,奏出了心中的共鸣。时而她那长长的发丝让风给飘拂在我的脸上,痒痒的感觉在心里荡起了粼粼波光。

我第一次和一个姑娘在伞下,在雨中,在行人的不知是嫉妒、羡慕还是无意识的眼光中走完20多分钟的长路,以至全然没顾上从身边驰过的的士和三轮车。彼此都觉得是那样的默契,那样的符合情理,好像是事先商量好的。

当我把她送上列车的一刻,我才真正看清了她的脸。她激动地对着我欲言又止,大大的眼睛里,车站的灯火在她的泪膜上闪烁。她直直看着我,白晰而清瘦的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晕,那种清纯的美穿透了我的一切。

我慌忙地逃离了她的视线的凝眸。站在她看不到的一处角落,看着列车慢慢地驰离站台,那长长的车厢仿佛留给了我一份长长的思念。

回到家里,我顾不一切,和衣躺在了床,我怎么也挥不去临别时她深情凝眸的一刻,以至我以后很久都对别的姑娘不屑一顾。

我们在小街上走着。小街上一定有不少认识她的人,她不好意思地把伞撑得低低的。这时,她在一条叫天水巷的小巷前停住了,她拉拉我的袖口说,我家就在里面。

这是一条窄窄的深深的小巷,小巷里寂静。小巷两边灰白色的墙壁上弥散着雨的痕迹,像一幅幅淡雅的水墨画,有些墙壁缝中还生长着一些原始的蕨类植物,寂静中的小巷使人多了一份对生命的怀念。

小巷太窄,一把雨伞要侧着才能过去。我们只能紧紧地靠着才不至于使肩碰到巷壁。我们转了一个弯,在一扇木门前停住了。

她高兴地说,我家到了。

她刚要推门,我突然间清醒了似的,我觉得我们仿佛走过了感情的四季,我将又要走进另一个考埸,接受全新的测试。我不安地说,你家人多吗,你跟他们怎么介绍我啊?

别但心,我家只有我和我双目失眠的妈妈两人,而且那天你送我的事我还跟我妈说了,我妈感动得直说:好青年!好青年!

我宽心许多,打趣地说,你妈一定还说什么话了,你瞒不过我。

她脸红的地说,你原来还是这么坏。

开门进屋,她就叫喊了声妈。

有一个声音答应着,屋里的电灯就亮了。屋里的陈设十分简单。藤椅上坐一位年近六十的老人,那便是她妈妈。

屋边上是一个小天井,天井的矮墙上有一盆水仙正在凌波绽放。

她走到了她妈妈的边上摇着她妈妈的手说,你知道谁来了?

听不出,她妈妈摇摇头说,水仙你就别埋关子了。

水仙!一个多好听的名字。只见水仙用嘴贴着她妈的耳朵在说着。

这时,水仙的妈妈站起来,在水仙的搀扶下向我走来。我马上走了过去,握住她那双骨骼分明的手。她激动地说,谢谢你,我们母女俩一直在记着你。

我说,老妈妈,你这样说我多不好意思,好像成了英雄人物了。

同志,你贵姓?

水仙抢着说,妈,他姓王你就叫他风吧。

水仙的妈妈高兴地说,我说我家的水仙遇上了好人。水仙可是一个苦命的孩子。

妈你别说了!水仙打断了妈妈的话。

风又不是外人,这事街坊邻居都知道。水仙的妈妈接着便说了起来。

原来水仙的爸爸和妈妈结婚不久就去逝了,水仙的妈妈没有孩子,一直过着独生的生活。那是深秋的一个深夜,天上下着雨,水仙的妈妈从丝厂里下班,刚要走进天水巷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婴儿啼哭声。她寻声过去,只见一处廊沿下的一只元宝里放着一个女婴,女婴全身冻得发紫。

没当过母亲的她突然感到母性的突现,她解开衣扣,心痛地一把把孩子捂在了她的胸口。她抱着孩子连夜敲开了一家百货商店,买了奶粉和奶瓶,在她年近四十的时候开始承担起了母亲的神圣的职责。面对这个体质弱而多病的孩子,一个从没做母亲的人,她说不清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说不清有多少的担心和煎熬,也不知流下了多少伤心和焦急的眼泪。她呕心沥血地把自己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水仙身上,由于操劳过度,她患上了青光眼,双目失眠。

此时,水仙抱着她妈妈泣不成声。好久水仙才哽咽地说,我妈说我苦,是在雨中把我捡来的,就叫我水仙。

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我紧紧地握住母女俩的手,酸楚安慰着说她们,好了,现在都过去了,水仙也长大,而且那么孝敬你,你的心血没白费。

水仙的妈妈说,是啊,只是我们小镇没啥厂,她只在外面摆了一个卖盆花的摊。也苦啊,刮风下雨的,可她从不息过,有时感冒发热还要去摆摊。偶尔她还到你们海宁去进货。最近,不知有多少人上门要来提亲,她就是不肯,总是说还早,还早,已经二十多岁了,也不知在等谁。

妈,水仙打断了妈妈的话,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脸色绯红。

顿时我也脸皮一阵发烫,剧烈的心跳让我闭不上嘴。

我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不知是欣喜还是害羞,又好像在逃避一件冷不防降临到我身上的意外幸福,我着急却又是那样不愿意地告别了她们。

水仙执意要送我,我们轻轻踏着沉重的脚步,一起走到了天水巷口,停了下来。我们彼此呆呆地看着,两人久久地没有一句话,又久久地不愿离去。最后,我对水仙轻轻地说,我还会再来的,因为这里还有一条孤伶伶小鱼等着一条大鱼为她避雨呢。

我们把伞交换一下吧!水仙红着眼,不好意思地把那印有水仙图案的雨伞塞进了我的手中。

我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她,才走了不远,水仙又追了上来,不敢十分看我的眼睛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她的下眼睑投下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她不好意思地问,你真的还会来吗?

说这话的时候,我发觉她在努力地抿着有些颤动的嘴。

我知道她此刻心,我渲染着经过伪装高兴,说,来,怎么不来了,我不是总在那条小鱼的后面吗?

她摆弄着自己围巾上的留苏,说,我每天下午四点回家,你只要这个时间,在这里就能遇上我。你如果感到寂寞,呶,她这时才抬起头用嘴示意对面的锁匠摊说,你可以到那里坐坐看看报。

这时,我看见她的眼泪从她的脸上轻轻地滑过,在她脸上留下了两条浅浅的水痕。却深深打湿了我的心,我立即转身快步地离开了她。

小镇上的雨还没有要停息的样子,空气中飘来了小镇上晚炊的气息,淡淡的青烟飘散着,带着一种沁人肺腑的甜意和暖意。我在离开小镇的一刻,我静静地驻足,伫立在雨中,感受着在小雨中萌芽了的感情世界是多么醉人。这里因为有水仙的存在而显得更加美丽,这里因为留下了我深深的牵挂和倾心的留恋而让我难于迈开离去的脚步。我要努力地把小镇上的一切都储藏在我往后回忆的渴望中,我同时也要把我的揪心眷恋,全部留在小镇的每一寸土地上所有的雨滴中。

回到海宁后的不久,我被安排在了办公室工作,再也没有出差去西塘的机会了,而且由于工作忙,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我曾几次要求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却都没成功,要想见到水仙成了我唯一的思念,怅然之情难于言表。不久我又和水仙相遇了,然而,所发生的一切是我万万没能想到的。

时间又往前推了半年。那是一个夏日上午的雨天,我撑着那把印有清淡的水仙图案的雨伞回家,就在我拐进小街的一刻,我发现了西南河街上那间百货批发商店的雨蓬上,站了一位穿淡蓝色裙子姑娘,她打着印着仰韶文化的鱼藻纹雨伞,手里提了一只鼓鼓的塑料袋,呆呆地站立在雨中。

我在远处就感到她的形容好像比起那年的夏天要瘦了一些。

她好像发现了我,只是木木地移动着小步,不敢十分抬头地看着我。

我像发疯似的跑上去,整个世界好像只存下我们两人。我一把抓住她握伞的手,兴奋地叫个不停,水仙,水仙,我们又见面了,我、我总是梦到你撑着雨伞,你很冷的样子,你变成了一条小鱼,我也变成一条大鱼,我追你,我衔来一棵水藻为你避雨,你却总躲着我,我只看清了你的一双全是水的眼睛。

水仙抬起头,楞楞地看着我,眼睛里多了一层明显的忧郁,脸色有些憔悴,多像有许多话欲说又止。

你怎么了,不高兴了?我说着便将她手中的袋接了过来。

我一看是中药。我急着忙问,谁在吃药?是什么病?

是——是——是我妈的,说着她一阵脸红,说,不要紧,有些药我们这里没有,所以我到海宁来配了。然而,她告诉我的病名,我好像没听说过。

我知道,水仙一定为她母亲的病耗费了大量的心血,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她离不开视为她生命的母亲啊。

我安慰着水仙,让她别难过,我说有你这样的孝敬女儿,她很快会好的。

水仙抿着嘴,轻轻地摇着头,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激动情绪。

她急着要走,说是要赶车,只是想看我一眼。

我说,那你到我家你吃了饭再走。

不,我已经吃过了。她说着执意要走。

那我送你。我说着,把伞撑到了她的头上。

在一路上,水仙的脚步也显得特别沉重,所有的语言仿佛都让雨淋哑了,只有雨水滴在伞面上发出的单调而又沉闷的声音。

别难过,水仙。你就不想和我这条大鱼说点什么吗?我衔来了水藻,不是吗?

这时她才嗯地点了一下头,抬起脸朝我浅浅地笑了笑。

我说,你的真像你家的那朵凌波绽放的水仙。

她还是不想说什么,只是在嘴角边漾出了一丝凄凄的微笑。

到了车站,在即交临别的一刻,水仙突然跟我说,我今天来配药,又是想顺便看你,还要告诉你一件事。这时,我发现有大滴的泪水止不住地顺着水仙睫毛流了下来。她哽咽地说,你以后别再记住我了,我已经有了男朋友,他对我很好,以后你永远也不用再为我撑伞了,你也不要再在天水巷口等我了,我谢谢你了,我会永远记住你的。说着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的肉里。

我说,他很有钱吗?

她狠狠地摇摇头。

我一把紧紧地抱着她,我克制着我的情绪,我说,你怎么啦,你不是让我等你吗,你不是让我这条大鱼永远跟在你的后面吗?我说不下去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眼看着远方的天空,平息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我对平静地对她说,没关系,水仙,我知道,我这条鱼不能常在你身边,要游过来还要好些时间。真不方便啊!现在好了,有一条鱼真的在你身边了,我很高兴,真的,水仙,别难过,你要高兴,我也高兴。

我笑了,我是用手捂着脸,吞着眼泪地笑。

那天下午,我来到了医院,我把水仙的母亲的病问过医生。医生说这是一种很难治的病,一定要开刀,只是费用昂贵,而吃中药只是拖拖时日而已。

我像跌落了冰窟,我知道水仙一定知道她母亲的病情,所以很伤心,而且她家的确没多余的钱来开刀,只是在无力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我怎么忍心这么好的姑娘又要失去母亲的创痛呢!虽然水仙有了男友,可并不妨碍我为水仙做些什么。如果早一日凑足这笔开刀的钱,也许水仙的母亲还有救。

我开始订了一个简单的计划,那就是节省自己的一切开支,再嫌一份工作,而且我还有一点积蓄。

那天,我托熟人在在铁路上找到了一份帮助百货公司装卸货物的工作。

从那天起,我每天晚上都要做到深夜才回家,一躺在床上好像还没睡就天亮了。这段时间,我瘦了很多,我常常一碗青菜要吃两顿。单位里的人都知道我家经济困难,笑我为了讨老婆省得不要命了。

这期间,同单位有一个叫桉的姑娘爱上了我,桉不嫌我贫,却嫌我省。她总是对我说,我又不在乎你的家境,你何必这样苦自己。我们的房间只要有一张床就够了。

我真的很感动,桉是一个很知情达理的姑娘,但她能接受我为另一个女孩玩命挣钱的事实吗?我只想把钱凑足后才轻轻松松地爱她,所以我对她必须隐瞒真情。由于我每天晚上要去车站,所以我骗他说,我在写一篇长篇小说,等到写完了,我就一心一意地和你沐浴风花雪月。

桉真的信了我。

我也好像变成了财迷,每当深夜回家,我就把当天赚来的钱,和以前积下的钱叠加在一起清点,虽然我知道钱的总额,但我还是在享受着钱在生长时所种植的希望。

只是几个月下来,我的身体瘦了许多,也变得虚弱了。那天晚上我在扛一只箱子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压在我的肩上。我一阵晕眩,就没有知觉地失去了整个世界。

醒来时,我躺在医院里,我的头上包着绑带。我看见桉坐在我的床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你不是说你是在写一部长篇小说吗……桉说不下去了,她擦着泪水,说,医生说你是低血压,又是贫血,严重的营养不良。谁要你去挣钱了,谁希罕你去挣钱,你要钱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说着她把一本银行存折丢给我。我竞财迷一样地翻开了存折。存折里一笔不小的数目,加上我的就远远超过了水仙她母亲所需的全部费用。我真想拿下,可是我怎么能忍心让她来承担我对水仙一家的情义呢,那我还算什么男人啊!

我递给了桉,说,别难过,我不去做了好吗?我心里盘算着,我先把积蓄的钱拿过去,可能水仙家还有一些积蓄,也许够了。

那个曾让我梦牵魂绕的小镇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了。这是一个有多少落叶地上就有多少阳光的季节。明丽的阳光斑驳地洒在地上,更有一种秋空特有的纵深感。踩着满地沙沙的落叶,像踩碎了阳光一样令人不忍。不远处的小河里的传来了依依乃乃小船的舟橹声,为宁静的小镇唱着梦中的歌。空气中那小镇特有的气息又飘进了我的肺腑。

我今天拆了头上的绑带,戴了一顶帽子,心里感到特别高兴,那是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感觉。因为有一条生命会在我努力中复活了,我这些天的辛苦要结果了。水仙一定会很感动,她可能会不要,哪怎么办,我要骗她,骗得她高兴接受。我说我是捡的,那她一定不要;我说那是我轻而易举得来的稿费,那她也不会接受。对了,我说,你先拿去用吧,我家有很多钱,等你有了钱再还我。这样她也许能接受的。

我带着撒谎可能成功的喜悦,径直拐进天水巷,来到了水仙的家门前。水仙家的门关着,她们一定是到哪儿了,可能是看病去了,也许是搬家了。我就铁钉似钉在天水巷口等她,嘴里吹着《铃儿响叮当》的曲子。

我等了好久,嘴唇也让口哨吹干了,还没见水仙。

这时,对面的锁匠喊了过来,小青年,你等谁啊?

我不好意思地说,是水仙。

你贵姓?

免贵,姓王。

他招招手示意我过去,问,你是海宁来的吧。

我点着头,出神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从一只抽屉里摸出了一封让他摸得发黑的信,还有一把我和水仙交换的那印着鱼藻纹的伞。说,这是水仙交给我的,说把这些给一个要找她的海宁王姓青年。

我迫不及待地问,水仙她家搬了吗?

他摇摇头。

是水仙出嫁了?

他还是摇摇头。

水仙她妈好吗?

过世了!

我一阵惊栗。

他只是说让我先看了信再说。

拆开信封,一纸清秀的字出现在我的面前:

风:我最喜欢的人!请冒昧我这样称呼你。

我知道,你见到我这封信时,我也许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我说不下了。

这时我发现信上满是点点水痕干了后留下的放射状绉纹。

风,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我,你的伞我是天天放在我边上的书桌上,我看到那两条鱼就想你,想起你用伞庇护着我的那一天,真想让你庇护我到永远,我该多甜蜜幸福啊!你知道吗,我天天痴痴地看着这把伞,看着看着,我就好像看见了你变成了伞中的鱼,我也成了一条鱼,我们一前一后的游着。

这些天来,我还常常会在梦中到见你,梦见你多情而又真诚的笑容,聆听你轻轻地对我说话的声音,我每次都是这样地笑醒。我还天天在巷口盼你,盼你在等我。这事我虽然不敢告诉你,可是我好像心里都装满了你,你在海宁感觉到了吗?

可我真的不幸,我被查出了那天告诉你的绝症,医生说要化好多钱才能开刀治疗好,可我家没这么大的一笔钱,所以,只能用中药先治治,听到这些我好像感到世上的一切都痛苦溶化在了我的身上……命运为什么会这样对我呀?后来我想通了,或许这是命吧,但令我高兴的是,我有幸碰到了你,真的好满足啊。

那天我在海宁配药,我在你路过的地方等到了你,我忍着悲痛,我向你撒了个谎,说是我妈妈病了。我知道我不能跟你说,那样你会心痛我的,你会经受不住的,我不想让我的痛苦让再让另一个我喜欢我的人分担,我只希望你像伞上的鱼,快乐的游着,所以,同时我怕你会来看我,我又撒了我有男朋的谎言。

风,原谅我吧,我不该对你撒谎,可是我是善意的,我从没骗过人呀。对你说这些时我就止不住地掉下眼泪来。那些天,我总在家里,对着伞练习向你撒谎事,有时我都练得笑了起来,可面对你撒谎时,我就止不住我心中所有的悲伤了。

风,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再见了,我还是希望你的笑容能留在我们的小镇上。我妈说,好人还有来世,你是好人,会有来世;我也不坏,一次一个乞丐向我要钱,我把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他了,我一定有来世,到那时,我会变成一条小鱼游到海宁的河里来找你。我要请你记住,下雨时第一个浮出水面的便是我。

所以,你别难过,你难过了,我便不能快乐地做一条小鱼了,答应我,好吗?我已经看见你在笑着答应着我。

风,我最担心是我妈,你来了要看看她好吗?她老是提起你。我没尽孝心我就走了,我不知她还能活多少日子,她离不了我,她真不该捡我,让我冻死该多好啊!

还有你的那把伞我再也用不着了,还你吧!祝你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我会祝福你的。

我也不知是怎样看完信的,只感到全身完全麻木了。

锁匠告诉我,那天水仙自知时日不多了,她一定要让人背着她,怕别人说不清,非要亲手把这些东西让我交给你。在她临走的那天,是在巷口的椅子上,在等着你时闭上眼睛的。就在水仙去逝的后的第五天,水仙她妈妈也故世了。

秋风吹着树叶在空中飘落,秋阳淡得发冷,我觉得我一下子成了空寂小街上多余的人。

当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离去时,突然发现了有一个我熟悉的人走到了我的身边。

是桉,这不是梦。

桉笑着埋怨我说,这事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让你吃了不少苦。桉哭着扑进了我的怀里,把存折塞进了我的手中。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我紧紧地抱着桉,说,谢谢,谢谢你,只是水仙一家永远也不需要化钱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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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榆平
☆ 编辑点评 ☆
榆平点评:

故事很好,但语言需要锤炼。我指的是写小说的语言。
你的散文写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