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的时候,二丫头问:“莎黄哪去了?”妻子开始向外高呼起来,竟不见莎黄的影子。我说:“搞不好被人偷了。”莎黄是我家的一条狗,因为长着一身沙黄色的毛,孩子们就叫它莎黄了。
两个孩子听了我的话,忙放下碗筷到外面大呼起来,像是要推翻我的推论似的。其实我知道莎黄是被人偷了,因为莎黄从来不离开我们的。
晚上,两个孩子放学后又找了一圈,最后泄了气,只是望着我不说话。我对她们说“不见就不见了吧,以后再养一条。”二丫头问:“爸爸你说莎黄现在该在什么地方啊?”大丫头说“搞不好,死掉了吧?我逗她们说:“莎黄被坏人毒昏,醒来后,发现自己在一条黑古隆冬的口袋里,坏人打开口袋时,它就装死,趁坏人不注意,爬起来就跑,一直到坏人看不到了,可也找不到家了。”二丫头忙说:“那,我们去找.....”还没说完就不好意思说“爸爸尽瞎编。”大丫头才上初中她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万事都有可能,说不定莎黄真的逃脱了,也说不定它是去外面玩几天了。”二丫头忙问妻子:“妈,大姐说的是真的吗?”妻子笑着说:“差不多吧。”
莎黄从小是被人遗弃的。三四年前的一个傍晚,我们外出回来,发现门口角落了蜷缩着一只狗崽子。软软的绒毛沾满了灰尘,一双小眼睛闪烁陌生的恐惧,夹着的小尾巴不时的翘起,像是在和我们打招呼,还不时的靠近我们两步,又退后两步,像是在试探着什么,二丫头蹲倒轻声唤它:“小狗狗,不要怕,姐姐带你玩。”小狗竟展示它的可爱来,低头蹭蹭你的脚,绕两圈又朝后跳,跳摇头摆尾像是在撒娇。二丫头马上和她成了好朋友。
我对妻子说:“这是谁家丢的狗?”妻子说:“傻瓜,这是村里人扔得,我们家在村口,可不就跑到我们家了,而且保管是母狗,女孩谁要呀,看样子准是饿了。”大丫头一听,马上开门盛了一碗剩饭,放到地下,小狗果然吃的“叭叭响”妻子说的是实话,母狗长不壮,总是被扔的对象。
我们一般是不养狗的,不仅仅是因为它会招至讨厌的跳蚤,若是咬了人,赔偿费更是无端的。不过,见两个丫头喜欢,也就没吱声。
二丫头更是有事没事就杷它抱在身上,一件新衣服刚上身,就被弄脏,还动辄就把红领巾系在小狗的脖子上。大丫头则是毫不吝啬地将饭大碗大碗地喂它。有次我从田里回来,饭竞不够吃。妻子抱怨开了:“二丫头的衣服都洗坏了,四个人的饭要煮五个人的还不够,都是养狗惹的祸”我便给两个丫头立了法规:二丫头不许抱小狗,身上惹上跳蚤马上送去跟猪睡,要是被狗咬,还要打针锥屁股,大丫头要是喂狗剩得满地都是,就把狗送人。
二丫头倒是很乖巧,以后逗狗不抱狗,大丫头仍旧偷喂的满地都是饭粒。
不过这狗也是难得的招人喜欢。它好像知道自己是被收养似的,乖的让人不可思议,无论孩子们怎么弄,它都不会咬,如此的温顺,竞引起了孩子们对它施虐。小侄子拎着它尾巴倒拖,它的小眼睛似乎有着乞求的湿润,四爪紧抓地面,抖擞着恐惧,忍受着痛苦。二丫头也拎着它的小尾巴,悬在半空,它颤粟的四肢扑腾着,象一个小王八,感知着重力带来的伤害残,怯懦地看着小主人的嘻戏。
我不禁想起一部外国电影讲的一个故事:一个逃犯拐走了让他入狱的警官的儿子,从小就诱发,滋养人性中丑陋,凶恶,残忍的一面,直到孩童善良,怜悯,温和的一面消弥殆尽,最后变态,还原成一个极度凶残的“原始人”他毁灭了警官,死囚犯和自己。那里面的死囚犯用小动物让幼童施暴的细致八微的心理剖析让人悚然。我不禁对二丫头说:“去年带你去南京红山动物园玩,你站在狮虎山上看老虎,爸爸抱着你,你还怕,这小狗悬在半空,它不怕吗?你看它的小眼睛多可怜!”二丫头忙把小狗抱到身上用手抚摸着它的头:“小狗狗,对不起,噢不要怕,姐姐以后再也不吓你了”早把我的规定抛到了一边。
03年一场大水又把田里面的稻子化为乌有,高处的田块的收成也因为高温几乎泡汤,家里的粮食也就不像以前那么的充裕,妻子做饭总没剩余的。一次我从南京回来,发现莎黄跟着我到厕所去填饱肚子。我想起来大丫头为什么每次吃饭总是有剩的,说是吃不下,且有成习惯的态势,让我担心她的健康状况,为此特地带她去南京儿童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是正常,就命令她不许剩饭。她只是坚持了一段时间,我去了南京,她就又犯了老毛病,用自己的剩饭喂狗,倒让狗儿丰腴地长成了一个漂亮的狗姑娘,自己依旧是清清廋廋,弱不禁风的样子。
莎黄长大了,竟也谈起了恋爱来,不久,她生了四个可爱的狗宝宝。两个丫头各挑了自己喜欢的自居了它们的主人来,分别各取了名字:花花、朵朵、宝宝、贝贝。
一次,我和妻子开收割机回到家,见二丫头面朝墙壁站着,两眼汪着泪水,翻着“斗鸡眼”一动不动。我问怎么了,她仍不理睬,仿佛每个人都是她的敌人。大丫头正忙她的小狗说:“奶奶把妹妹的花花、朵朵扔到水库里了”我晓得了,这是母亲在她多年的贫困逆境中苦苦辛劳所深刻领悟的一点理性的意识。这虽说无可厚非,可二丫头一味的面壁,似乎是看尽了红尘,怎么哄也不说话,只好对她说“要不,去找奶奶,问问看能不能找回来。”二丫头这才跟在我的后面了。母亲正好从菜园回来,便怪她“不要就不要,干嘛要扔水里呢?”母亲说:“谁扔水里了,放在水库公路边,看有没有人要,怕他们去找,就说扔水里了”二丫头忙说“它还没断奶呢”母亲说“傻丫头,你说一块糖,你一个人吃多,还是和大姐分吃多呢?”二丫头和奶奶吵起来:“我才不吃大姐那一份呢”我对母亲说:“这是何苦呢?现在又不是养不活一条狗”母亲不以为然的说“你晓得什么?”她一边摘菜一边淡淡的微笑说:“你外公就是这样做的,我和二丫头一般大的时候,过难关,村里锇死了一半人,家里只要有能吃的,只给你大舅,你外公自己也不吃,说谁都可以死,你大舅是留传代的,我知道自己反正也是死,就有气无力拖着发飘的腿乘着夜色跑到豌豆田里,已经没力气了,怕被抓到,爬到田中间,就昏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己经半夜了,最先感到的不是冷而是饿,就连豆带夹填饱了肚子,等有了力气,又偷了许多送回家,你外公也活了下来…”我知道是岁月年轮碾磨让母亲的语气是那么的平和,没有了哀伤和感叹,然而这一段终身不能忘却的苦难情结让她懂得了取舍。我对正愣愣地望着奶奶的二丫头说:“奶奶这样做也是有她的道理!走,我们找小狗去。”二丫头反复的问:“奶奶说的是真的吗?”我点点头。
那两只小狗正在路边的草从里嗷嗷地叫,二丫头如获至宝般的欢喜,抱回了家。
妻子说:“秋天一过,偷狗的人就来了,养一条说不定都是替别人养,所以小狗必须送人”大丫头望着我,我没有发表意见,她对二丫头说:“看样子,宝宝贝贝也保不住了”二丫头则只顾将狗窝从新铺了一次。
不久,四只长得肥肥壮壮,灵利可人,活泼可爱的小狗,居然有人领养。二丫头依旧的面壁,我不知道怎么对她说了一句:“当心爱的东西失去时,莫要悲伤,莫要失望,不能拥有,便不是心爱”这是我小学时丢失了一只好不容易才拥有的钢笔,泪流满面时,从上海下放的曹孝鹏老师对我说的一句禅语,当时虽不明白,也许正因为不明白,才一直反复在记忆中不曾湮灭,直到身为人父,才明白其中的些许道理。 莎黄先后生过十二只小狗,都因为长得肥胖可爱而被人领养,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两个丫头喂养的功劳。
俗语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可莎黄却当成了正经事来做了。却不知是它和我们通了灵,还是它与生俱来就有和猫一样的本领。有一次妻子打扫房间时,发现了老鼠,她关起了门,惊的老鼠上窜下跳,我怎么也打不着,莎黄也跟着抓,它麻利地将老鼠打翻在地,不停地用爪子拍打昏死,然后叨到你面前让你处理。它要是在哪个厨角柜边嗷嗷叫,你掀开厨柜,它总能抓住一只老鼠 。
所以莎黄被偷以后,妻子总是说:“老鼠又多了,要是莎黄在就好了,真是可惜了”大丫头还是剩饭,只是让那些生蛋的鸡鸭抢的满地的飞窜。我问她:“你是不是喂莎黄成习惯了”她说:“没了莎黄,只有喜欢鸭子了。”二丫头却说了一个小经典:“这鸭子也可爱,可是总和人保持着一些距离”妻子也说了句“名人名言”:莎黄被偷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鸡鸭可以多生蛋了”
我只是时常想起,我们下田干活时,它会蹲在田埂上,等你下工在你前后跳跃着回家,尤其是我的收割机需要在野外过夜时,它就会睡在我的地铺边,能让我疲惫的身心安然入睡,而不必担心野物或者顺手牵羊的夜游人。尤其是很难忘记的当我们出远门归来时,它竞能迎出几公里在你的车前欢呼雀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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