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熟悉的号码,我看着它从强烈的震动到逐渐没了声音,整个过程一分钟。
北京时间,18点整.。
我关了手,拖着微型行李箱登上机仓,我的行李不多,几件简单的衣服,一台半旧的手提和一部单反相机。
从北京到夏威夷的直线航班.我戴着耳机,靠着椅背半眯着眼睛,对面坐着两个留学生模样的女生,手里捧着安妮的七月和安生,小声的谈论着。
戚薇在歌里唱总有一个人是心口的朱砂。我将耳机的音量调大,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地中海的女士薄菏香烟,点然了一支,将烟盒随意的扔在餐盘上。
皱着眉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对面女生不满的抱怨,但是我现在不想理会,后面一个日本男人用很不流利的中文说,小姐,请不要吸烟。
那音调听的我极其别扭,可能他以为我没有听到,又敲了敲我的椅背。我头都没回,很不客气的吼了一句滚蛋。对面的女生瞪向我,我淡漠的凝视了一会,然后她们在我的眼神里慢慢低下头。
手指弹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喜欢烟灰落下姿式,旁边的男生小心的接过我指间的烟,递给我一支绿箭口香糖,我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和离安一样他也是好看的男子。
我别过头看到机窗上倒映着我的脸。亚麻色的卷发,脸色苍的如纸,眼睛里有着长时间熬夜而泛红的血丝。
我记得就在上个夏天,我还是束着高高的马尾,琥珀色的瞳孔,不谙世事的模样,那时候,离安说,伊蔻,你真好看。
比起漂亮,我更喜欢好看这个词,漂亮不免占了太多世俗,可是好看,是由衷的赞叹。
可是,现在,我好像老了好几岁,这种迅速的苍老就像失水的玫瑰。
我将绿箭塞进嘴里,他笑了笑,脸上有浅浅的酒窝,他说,我叫许寂年,你呢?
他说话眼睛明亮,恩,我喜欢男生单眼皮。
伊蔻。我说,然后闭上了眼睛。
【二】
我不知道离安发现我已经离开会是怎样的心情。52个未接电话之后,我将手机关了机。
离安,你该知道,决烈如我,又有什么不舍得。
离安说,伊蔻,你不爱我。
我笑了笑,三分钟之前,我打开门看到离安怀里抱着的女孩,然后面无表情的走过去甩了她一巴掌,滚。
女孩子红着眼睛跑开,离安没有追出去,也没有解释,只是在我想退出房间的时候,说,别走好吗?
我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的皱了皱眉,他握住我的手逐渐松开,伊蔻,你不爱我。他说。然后他走出去。
我靠着墙壁,身体慢慢滑落。
拉开一扇门,走向另一个地点,留下身后砰的一声反叛与破碎。那曾经是我最善长的本领,可是现在,我却在离安松开手走出去的时候,在一扇虚掩的门前败下阵来。
我蹲在地上,颤抖着手指点燃一根烟。
男生叫醒我,说快到了,耳朵被震的麻木,取下耳机,脑袋还轰鸣着苏打绿的小情歌的音乐。
掏出手机想看下时间,却发现手机早没电。
你定好房间了么?
没有。
也没事,下飞机已经是上午了。他拿起烟盒,用碳素笔写了名字和手机号,有需要的时候联系我。他说。
许寂年,他的字写的很好看。下机后我一直跟着他,脚上红色的高跟鞋出门时没有换,在水泥地上敲出很漫不经心的声音。
你去哪里?
跟你走。这句话我说的太过轻巧,用鞋跟敲着地面。
他很古怪的打量了我一眼,凌乱的头发,困倦的面孔,卡其色的裙子起了折皱,他说,你不会刚被扫地出门的小三吧?
我笑起来,干裂的嘴唇扯出血珠,我说,你说对了。
晴朗的天空,阳光有些刺眼,这样的热带岛屿,气候却很温和,许寂年替我订好酒店,房间是纯欧美热带风格的摆设,我将行理箱随意的扔在沙发上,说了句,还不错之后,倒床就睡。
然后听到他说,我在你隔壁,有什么事再联系。他的语气轻淡,可能还皱眉摇了摇头表示对我的无语,我这样想着就听到他离开关上门的声音。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纽约时间下午两点,墙壁的挂钟规律的跳动。阳光从半透明纱帘撒在木质地板上,我起床洗了个藻,从镜子里看起来精神了很多。白晰的皮肤,细致的眉眼,也不失为一个好看的女子。
然后换了件枣色的长裙,还是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凭着上午车上看到的记忆,终于找到那家用闪光字写着tattoo的店铺。
这是一家刺青店,老板是一个年轻的白种男人,用不入流的英语跟他比画了很久,他终于眨了眨蓝色的大眼睛拿了一本图案给我。
我在脚心刺了淡青色的热带鱼。
先称呼老板为vi吧。
vi很健谈,我半懂的听出他说他是基督教徒,他用刻刀在我脚底小心的雕琢,如完成工艺品一般目光专注,侧脸轮廓分明,线条优美。
我蓦然有种想掉眼泪的冲动,我眼睛模糊,让他给我朗诵圣经。
他低着头轻轻的念,那些英文符号从他薄薄的嘴唇里读成美妙的乐章。我只听懂了一句。
一切都会失去。
everything will be lost。
【三】
当我穿着高跟鞋艰难的回到酒店的时候,夕阳已经褪去了最后的余辉,脚心炙热的灼痛,密密麻麻的刺激着所有疼痛神经。
到二楼楼梯口就看到许寂年抱着手臂倚靠在我房间门口,老实说,那样子英俊极了。
他抬眼刚好看到我重心不稳的扶着墙,一只脚微微踮起,姿态搞怪,他似乎有些生气,走过来很粗鲁的抱起我。
走廊上擦肩而过一对小情侣,金发女孩很嗳昧的看了我一眼,我回一个十分恬不知耻的笑。
许寂年闷闷的问,怎么搞的,你干什么去了。
接客。我一边回答一边插进房卡。
他愠怒着把我扔在沙发上,那动作像我扔行李一样,还好沙发很软,也没多痛,或许是脚上的痛让我其它部位己经麻木了。
许寂年给我脱下鞋子,整个左脚又红又肿,刻刀游走过的皮肤沁出血,触目惊心的在红色的鞋子里流倘。
许寂年大声的冲我喊,伊蔻,你就是个疯子。
说完用力的甩上门出去。
我突然有些小难过,他这话说的跟离安如出一辄,离安说,伊寇,老子就不该招惹你。
我和离安水火不容的是,他需要爱情,永远离不开新鲜浪漫,可是我只求一方安宁,七分喜欢便可,决不深爱,我要自己留条后路,就算不能抽身全退,也不会在深陷沼泽时像个被抛弃而失去理智的女人一样斯歇底里。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就像买衣服一样,合身就付款,不合就试下一件。
所以当离安再和别人纠缠不清时,我并没有多激动,只要不再我眼前碍眼,我便可以充耳不闻。
可是我越是不在意,他越是变本加厉,光明正大的将她们带到家里来。
不可否认,离安,他爱上我了。但是这爱让他十分抗拒,男人天性的征服遭反抗的措败感。
所以在他当着我的面打电话和她们打情骂俏时,我只是将耳机里的音乐声调大。
他恼怒的挂了电话扯掉我的耳机说,伊蔻,老子就不该招惹你。
然后摔门而去。
那是我和离安交往的一年后。
可是许寂年说这话时,我们认识刚好一天。
【四】
许寂年再回来的时候给我带来简餐和一双nike的白色板鞋。
我看了一眼说,我只穿高跟鞋。
这是真的,我觉得女子再狼狈也要狼狈的比较优雅,就像此时,内心多么恐慌也保持着一付骄傲的样子。
当你坠入深渊,别人只会抱着肩站在安全地带对你同情或者微笑,却不会冒险施以援手,就像爱情里的潜规则,深爱的一方会比较危险。
所以,我习惯了防备,不会在谁的面前软弱。
只是,不由分说,许寂年已经把我那双红色高根鞋丢进了垃圾筒。
如果你不想成为一个瘸子的话。他说,然后将板鞋递给我。
板鞋穿起来很舒服。
白天的时候,我流连于树林沙滩。我的相机捕捉着某一个美好的时刻,和许寂年清瘦而单薄的背影。
傍晚我会去听vi朗诵圣经。
尽管那些字句于我而言如听天书,但是,我想,我是真的需要些信仰。我需要通过些什么去救赎或者祭奠这青春里的荒唐。
所以当那些圣洁的音符从耳边划过的时候,我会莫名的感动。
我开始和许寂年一起吃饭唱歌约会亲吻夜不归宿却缄口不提爱情。
我问他,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说,想实现一场长期旅行。
他说,你会陪我一起么?
我笑着翻弄相册,没有告诉他,我只想停下行走的脚步。
他望着我的侧脸,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伊蔻,我好像爱上你了。
他的声音轻柔,在游人散尽的沙滩深沉而透彻。
海水拍击这海岸,候鸟仓慌逃蹿。
【五】
我是在夏威夷过完整个夏天的,我是在夏天结束的时候再见到离安的。
而这一个夏天我的手机没开过机。
只是在某个火烧云染红了城市的黄昏,我隔着电线错杂的街道,看道离安在斑马线的对面抽着烟。他指尖修长,英俊的脸上刺破皮肤的青色胡须,就那样蹲在红绿灯下面看着我和许寂年牵着的手。
后来酒店的服务员告诉我,那个先生已经等了两天了,不眠不休的抽了两天的烟了。
我看到垃圾筒里满满的烟蒂和离安疲备的脸,忽然眼睛酸涩,毕竟他从来没有这样落寞过,他向来是那样潇洒而干净的人。
对于许寂年他没有一句追问,他只说,回家吧。
我记得以前,我出门吃个饭他都会盘问的一清二楚,我手机里的号码他都会有备份,我们就像在一个屋檐下玩着彼此猜疑的智力游戏。
而现在他的沉默却让我不知所措,我低着头,看着脚上的白色板鞋,脚心的刺青隐隐做痛。
离安从口袋力拿出一个黑色的锦盒,他说,伊蔻,我们结婚吧。
锦盒扣着我喜欢的那款钻戒。
对于离安的出现,许寂年亦是没有多问,看到我,他笑笑说,我的下一站是莫斯科。
他的眼神却落在我的无名指上,然后黯然失色。
我点燃烟,他接过,你还有瘾啊?语气倜侃,象老朋友一样。
这段时间是我抽的最少的。我说。
对皮肤不好。
我们就那样风清云淡的聊着无关痛氧。
末了,我说,走了,半小时后的飞机。
他嘴唇翕动,却什么也没有说,然后点了点头。
好聚好散.我拥抱了他,然后离开。
离安握着我的手.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仿佛听见的来自教堂的圣音。
对不起,许寂年,原谅我始选择安定。
【尾声】
穿着白色的板鞋淹没在城市的某个角落。
于某一天,收到一些关于海岸的明信片。
许寂年好看的字迹写,你离开我,就是旅行的意义。
新闻里在播,某年某月某日,从夏威夷飞往莫斯科k-h2014班机意外失事。
于是城市里有一个好看的疯女人,脚心刺青,疼一个人的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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