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在电话中对我说:水生疯了,是为了一个女孩。水生是我们孩童时代共同的伙伴。伟感叹道:他那么坚强,在感情面前,怎么会如此的不堪一击?我诧异转而沉默不语。挂断了电话,我怅然若失的愣了好一阵子。
我是在回乡途中村东头的茅屋边再次见到水生的。他半倚半蹲在土墙边,两手缩在兜里,耷拉着脑袋,微闭着双眼。冬日午后温暖的阳光使人恹恹欲睡,似正进入梦乡。也许只有在梦境中,他才能与心爱的姑娘相依相偎。我的心猛的一沉,一个精明善良的青年已经死了,从此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庸人。
水生是我童年最要好的伙伴。他与我同龄,身材瘦削,皮肤白皙,像我的孪生兄弟。当年与我年龄相若的同村伙伴还有伟、六儿等人。水生是”孩子王,”常常纠集一帮”喽罗”与邻村的小孩玩”打仗”的游戏。竹棍便是我们的刀剑与枪炮。我是水生最可靠的”战将”与”狗头军师”,我们永远战斗在同一战壕而从未红过脸。水生有着极好的指挥才能,关键时刻镇定自若,危难之际常转危为安。
爱玩是孩子们的天性。乍暖还寒\冰雪初融的早春,我们结伴寻找田野的第一缕新绿。待到姹紫嫣红\桃红柳绿的暮春,我们采摘漫山遍野的花朵,追捕翩翩起舞的蝴蝶,水生则趴在花丛中贪婪的吮吸蜜蜂甘甜的蜜汁。夏日炎炎的午后,水生便约我们到河中游泳。水生有着极好的水性,他一个猛子能扎好几十米远。他常光赤着身子勇敢的从高高的河岸跳到深水里。他还有捕鱼捉鳖的绝招,这一点我自愧不如。有一次我试着学习在河沟洞穴中摸鱼,却不料被可恶的老螃蟹夹住了手指,痛的落下了几滴眼泪。
水生爬树本领很高。村东头的枣树林,每逢收获季节,便成了水生大显身手的场所。他胆大心细,腰中系一条布袋,两手抱紧树干,两足蹬实,无论枣树多粗多高,他敏捷的像只猿猴,轻快的爬上了顶端,斜倚在树丫上,打开布袋,大把大把的枣子便会落入袋中,我们就可以大饱口福了。
水生的嘴很甜,”大伯”、”大婶”这些字眼常从他的口中蹦出。他是个热心肠,四邻八舍谁家有棘手的活儿和困难,都乐意求水生帮忙。水生很爽快,从不推脱。村里的新媳妇怀孕时需要鲫鱼补充营养,只要招呼一声水生,不几时,水生便会唱着自编的曲儿,光赤着膀子,手中拧一大串欢蹦乱跳的鱼儿进了家门,而这一切全是免费。
水生却有着并不幸福的家境。他八岁时失去了父亲,与母亲与弟妹相依为命。他过早的肩负了家庭生活的重担,放弃了本已十分优异的学业,跟随乡亲们走南闯北揽活儿挣钱。修伞\补锅,做小买卖,卖苦力,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柳暗花明,家境颇为改观。去年经人介绍认识了邻村的一位姑娘,水生一见钟情,很快陷入情网不能自拔。但在双方准备谈婚论嫁时,姑娘却绝情的离他而去。水生悲痛欲绝,终日浑浑噩噩,精神彻底崩溃,全村人无不扼腕叹息。
记得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村东头空阔的场院前正放映着露天电影。这是几位年轻人为他们的朋友的婚礼而庆贺的。水生忽然对我说:你结婚时,我和六儿也会为你送一场电影的.
岁月的日历一张张的翻过,不知不觉中我们都已经长大,但我们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感慨似水流年,这个世界改变我们的确实太多。伟考入了北方的一所大学,在象牙塔里尽情享受着青春的激情与浪漫.六儿像大多数打工青年一样,在别人的城市里唱着自己苦与乐的歌谣.我则谋到了一份勉强不错的工作,为生活随波逐流.感叹岁月蹉跎却一事无成.昔日在农村司空见惯的露天电影早已成为遥远的记忆,我结婚时水生他们送场电影的许诺恐怕成了永不能兑现的空头支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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