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今生)
张森在商场里转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买好了一堆的营养品。他这人有点小气,买了这些营养品,花的钱不是很多,但看上去也不是很寒酸。他的一个朋友病了,肺癌,在县医院疗养,说是疗养,还不如说是等死。张森觉得就算给那个朋友买再多再好的营养品也是白费,还不如给他一些钱,让他在医院里用好一点的药,还可以更好的控制一下病情,多活几天,于是张森把刚领到手的工资再凑上一点自己平时攒的,一共八千块钱,连同营养品一起给朋友送到医院里。
张森的朋友叫李富,李富跟张森一样大年龄,都是二十八岁,年纪轻轻的得了个肺癌。其实得这个病,李富自己的心态倒挺好,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这辈子吃喝玩乐都够了,死了也不冤了。”确实,李富这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张森有时也想不通,自己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性格跟李富那是一点也不一样,怎么俩人就能成为好朋友?现在李富被医院判了死刑,虽然张森心里也不免难过,但有时候张森又觉得李富留在世上真是个祸害,早点死掉世上倒也少一个人渣。张森还觉得李富平时那么多狐朋狗友,现在都不沾李富的边了,而李富能交到自己这么个好朋友,真是李富祖上积德了。
张森拎着一大堆的营养品赶到医院,县医院条件不是很好,老旧的病房里有三张床位,外首两张床上都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躺在那里苟延残喘。李富在最里首的床位上,频繁的化疗已经使他的头发全部脱光,脸部也浮肿很多。他看上去精神还不错,正在跟临床那位老人的陪护家属讲黄段子,逗得全房间的人都哈哈大笑。见到张森来看望,李富的老婆忙迎上来,接过张森递上来的钱,李富的老婆眼睛又红了,李富坐在床上笑着说:“森哥你就别惦记了,兄弟这病自己心里清楚,这就是个无底洞,你往里砸多少钱也填不满呀。”张森安慰了他们夫妻一会儿,李富就问:“你和嫂子的事儿怎么样了?孩子都那么大了,能凑合过就凑合过吧,别闹了。”张森苦笑了一声,说:“我们这事儿不像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真他妈活的累,咱俩要换换多好,换成我得你那病。有时候真不想活了,死了痛快。”
这时候进来一个医务人员打扫卫生,是个男的,有三十岁左右,听到张森的话,看了张森两眼,说:“你真想跟他换?”张森随口就说:“要真能换我就换,反正活的也累,死了就解脱了,还能换来另一个人的健康。”那医务人员说:“你要是真想换还真能换,不过你别后悔。”张森说:“不后悔。”他忽然感觉这个人很奇怪,他的身材,眼神,说话的口气,都像极了一个人,张森只觉得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他像谁。要是他不带口罩和帽子,张森或许能捕捉到更多的信息,但就在张森想仔细想的时候,那医务人员已经出去了。
李富说:“森哥你别钻牛角尖了,夫妻之间有啥说不开的,干嘛非得闹成仇人的样子?真到我这地步你就明白了,想想我以前真够混蛋的,吃喝嫖赌,只顾自己逍遥快活,没想过家里的大人孩子。现在咱不行了,还得是老婆日夜伺候,想想真是欠人家很多。”李富的老婆白了他一眼,说:“现在醒过劲儿来了吧?你越觉得亏欠,我就越对你好,反正你也没机会补偿了,就让你对以前的行为后悔一辈子吧。”李富呵呵笑着说:“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重新找个主儿,是你自己死心塌地跟着我的。也罢,这辈子没让你享过福,下辈子补偿吧。”李富的老婆呸了一声,说:“这辈子你坑的我还不够吗?真有下辈子打死也不嫁给你了。”李富哈哈大笑。
张森看着他们夫妻两个,忽然很羡慕他们的幸福生活,患难与共,相濡以沫。再想想自己婚姻上的问题,一下子心情沉重起来,于是跟李富夫妇告别回家。
从病房里出来,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长长的走廊里只有两盏昏黄的灯,张森看到那个打扫卫生的医务人员正在走廊里收拾垃圾桶里的垃圾。那人见张森出来,便停下工作,定定得看着张森。张森忽然感觉这个人的眼光直勾勾的,好像能直刺进自己的心里,自己在他的注视下就像赤luo的一样。张森忽然感觉这个人很神秘,心里一阵恐惧,匆匆忙忙的出了医院,骑上车回家了。
张森一个人躺在床上,房间里一片漆黑,墙上的钟喀嚓喀嚓的轻响着,更显得这夜分外宁静。
想起白天在医院里的那个打扫卫生的神秘人,明明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他是谁,还有那说话时奇怪的腔调,和直勾勾的眼神,心里又害怕起来。张森忽然觉得这房间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肯定还存在着一个隐形的人在定定的看着他 ,一声都不出。于是张森有种被偷窥的感觉,他心里很不自在,不知道黑暗中有什么阴谋。
张森自己开了个小店,经营装饰材料批发,虽然规模不大,但费了很多心血和精力,他带了几个工人白天就去客户那里施工干活,晚上就回店里住。张森这人很好强,为了生活和家庭一直拼得很辛苦。自从婚姻上出现问题后,他经常失眠,每晚睡不着,胡思乱想,有时候想着想着就缩在被窝里哭了。
这夜实在是太静了。听老辈人说,有不干净的东西用肉眼是看不见的,但在镜子里就能看到。于是张森鬼使神差的就在黑暗中坐了起来,打开灯,他环视了一下房间里,没什么异样。角落里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张森忐忑起来,他看过很多的鬼片,里面经常有从镜子里看到恶鬼的情节,他紧张的慢慢走到镜子面前,松了口气,却心酸起来一一镜子里没有鬼,但镜子里的他很陌生,二十八岁的他显得很苍老,乱蓬蓬的头发,浑浊的眼睛,黑瘦的脸上满是皱纹,再也不复几年前的神采飞扬了。
“妈的,老子姓张名森字云杰,怕个鸟?”他骂了句口头禅一一张森是小名,从小叫起来的,后来上中学的时候一个算卦的给他算了一卦,为了前程,父母主张给他改成了张云杰的大名。后来学业也没完成,生意也不景气,结了婚也没感觉前程有多好。
他每天很孤独,心里面很多话没地方倾诉,于是他就喜欢写在空间日志 ,但网上有很多熟人,不好写得很直白,就写一些含蓄伤感的小散文,认识了几个喜欢文字的朋友,每天打个招呼,问个好。他发现,周围的朋友谁过得都“不错”,“还行”,要不就是“马马虎虎”,“老样子”,还就他自己过得不好。
那一段时间张森和他老婆的关系很紧张,一度白热化。夫妻就是这样子,好的时候是最亲密的人,不好的时候还不如仇人。
张森照镜子也成了怪癖。别人照镜子是爱美,整理仪容。而他总是感觉有个看不见的人跟在他身后。他看不见那个人,那个人看得见他。那个人每天看着他聊天,写东西,睡觉,洗澡,上厕所......于是他希望有一天能从镜子里看到那个隐形的人一一或者是鬼,然后做场法事超度他或者赶走他;但是张森又害怕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被鬼跟上,于是他每天都不想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冰冷黑暗的店里,却又无处可去,他每天很彷徨很害怕,又感觉很孤单很寂寞。
有一天,张森干活回到店里,忽然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几句话:“我是深夜里孤独的舞者,用我狂傲的舞步放肆了寂寞,遮掩了痛楚;你在我心上刻下永恒的伤口作为褒奖,我勾起嘴角冷冷一笑不屑一顾!”他感到很奇怪,这是谁写的?这文字完全是他自己的风格,但又确实不是他自己写的,这几天也没有别人来他的店里呀。他仔细检查了店里,没有丢失任何东西。但他还是不放心,又跑去问邻居,在他离开的时候有人来过他店里没有,邻居说:“有个人来买东西,见你这没人就走了,后来你回来的时候我跟你说了呀。”张森惊愕得张大了嘴巴,他出去干活整整一天,中间没回来呀,怎么邻居会说他回来过呢?不会是邻居记错了吧?邻居没注意到他的表情,继续说:“赶紧把你媳妇叫回来看店吧,你出去干活,店里没人守着跑多少生意呀。“张森嗯了一声,说:”等我出去干活的时候,您帮我看着点,别招了小偷就行。”
过了几天,就在张森快忘记纸条的事情的时候,有天早晨他起床后又发现桌子上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似曾相识的一段话:“我是深夜里孤独的舞者,任无边的黑暗包围我冰冷的心,我用狂傲的舞步向寂莫诠释不屑,因为你虚伪的温度温暖不了我零度以下的心!”他疑惑起来,这莫名其妙的纸条到底是怎么来的?他打开店门,正在外面洗漱的邻居看到他就问:“你昨晚在店里呀?”张森说:“是呀,怎么了?”邻居惊讶起来,说:“昨晚聚会回来晚了,都半夜了,从你窗户里看到有个人影晃来晃去的,还以为你不在进小偷了呢,敲了敲门也没动静,你自己黑着影儿干嘛来着呀?”张森说:“不会吧?我一直在屋里睡觉呢。”邻居脸上露出暧昧的笑,不说话了,张森知道这家伙肯定往歪处想了,也懒得理他。想起那张纸条,心里猛的害怕起来:莫非是那个隐形的人搞的鬼?
这天张森下班回店,天色已经很晚了,他骑着摩托车经过一条狭窄的巷子,走进巷子一半多的时候,他猛地停下车,因为他看到巷子尽头站着个人,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死死地看着他。张森感觉那个人很熟悉,虽然昏暗的路灯底下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但张森感觉自己肯定见过那个人。
不会是打劫吧?张森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由紧张起来。但看看对方,身材跟自己差不多,就算真的打起来还不一定谁胜谁负呢。张森胆气又壮了,问:“你是什么人?干嘛挡在那里?”那人看着张森,半天才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张森一听,骂了出来:“他妈的神经病吧?胡说八道什么?”骂完之后才意识到那人说话的腔调和声音特别熟悉,没错!是他!医院里打扫卫生的那个神秘的清洁工!他这么晚了在这干什么?还这么巧的拦在自己前面?张森心里疑惑起来,忽然扔下摩托车撒开腿就向那人冲去,嘴里大声喊着:“我倒要看看你是谁!”那人一惊,转身就跑。
等张森气喘吁吁的追出巷子的时候,那个人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张森回头看看巷子里,静静地一个人都没有,好像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张森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慌慌得跑回去发动起摩托车,逃也似的离开这里。
第二天干完活收工的时候,张森叫着一个工友,也是很好的朋友回店里去跟他做伴。张森确实很胆小,他害怕再遇到那个医院里的神秘人,害怕店里的隐形人,害怕那莫名其妙的纸条。但是他那个朋友刘壮也很胆小,于是张森就没跟刘壮说这些,只说想跟他一起喝酒了。刘壮爱喝酒,一听这屁颠屁颠得就跟张森回店里了。平时不沾酒的张森也陪刘壮喝了点。他故意把时间拖得很晚,自然而然的留刘壮在店里过夜了。所幸刘壮还没结婚,也没人约束他,才能夜不归宿。
张森喝了一丁点酒,头就晕沉沉的,上床睡觉去了。刘壮玩网络游戏,平时在家里电脑卡的要死,现在在张森的店里,这电脑配置高,网速快,他舍不得去睡觉,坐在电脑前玩游戏。这一夜有刘壮在,张森第一次安心的睡了。
沉睡中,他做了个梦,梦见带着四岁的儿子去邻村看电影,就是八十年代很常见的,露天的,挂一块大幕布的那种电影。
梦境中是冬天,遍地冰霜,天色阴沉,但是儿子很开心,因为张森工作很忙,住在店里不常回家,孩子由张森的父母带,平时不要说陪儿子玩,就连见到儿子都很少 。孩子穿着开裆裤,小屁股冻得通红。
张森和儿子是走路去看电影的,那条马路也是他儿时印象中的样子,没有铺柏油,路面坎坷不平。路边有一颗大柳树,历经沧桑,虽然高大,却早已枯死,只剩下光秃秃的躯干。那高大的树身上,旋绕着一条白色的巨蛇 ,有二十多米长。它下半身围绕在树身上,上半身横探在路上,两只阴森的眼睛死死盯住他们,猩红的信子一吐一吐的,十分吓人。年幼的儿子不知道巨蛇的危险,依然向前奔跑。张森又急又怕,大声的呼喊儿子回来,可是儿子仍然向着巨蛇跑去。张森疾步狂奔,想冲上去保护孩子,但他用尽全力也追不上儿子。这时巨蛇已经探身横在他和儿子中间,儿子似乎也害怕这这庞然大物,踉跄着跑了几步,被巨蛇追上一口吞下。张森撕心裂肺一般惨叫一声,痛哭起来。这时张森也一个箭步冲上来,一脚踢在巨蛇头上,那蛇竟像雪做的一样,被踢得粉碎。张森疯狂的拨开巨蛇的残骸,想寻找被吞下的儿子,却寻不见,他绝望得失声痛哭。
睡梦中突然感觉有人在推自己,耳边传来刘壮迷迷糊糊的声音:“森哥,醒醒,做梦了吧?”张森嗯了一声,止住哭泣 ,感觉枕头上湿了一大片,泪水还在从脸上滑落。
刘壮打起鼾来,张森却睡不着了。他想起有一次回家,儿子慌慌得扑到他怀里玩,母亲说:“孩子去幼儿园好几天了,老师教的几个字还不会写,你教教孩子吧。”于是张森就哄着儿子写字,儿子不写,眨着明亮的眼睛说 :“爸爸,我想你,我不写字,我要你跟我玩。”张森说:“臭臭听话,等你学会写了,爸爸陪你玩。”儿子说:“我学会写了,你就又干活去了,你就顾不上跟我玩了,爸爸你难道不想我吗?”张森一阵心酸,不忍心再逼孩子写字,说:“我当然想你了,咱不写了,爸爸陪你玩,我教你画画。”儿子高兴地说:“我要画鱼,鱼会游水。”张森在纸上画了很多种类的鱼给儿子照着画。儿子在纸上勉强画了一个长长的三角形,然后在三角形里画了一个眼睛,说:“我也画了一个鱼,爸爸你看我画的好吗?”张森忍不住笑了,说:“你画的这是鱼吗?”儿子一本正经地说:“是鱼呀,我把我画的鱼送给你,等你想我了你就拿出来看看。”说着小心翼翼的把那张纸折起来,替张森装到口袋里。张森心里忽然觉得实在亏欠孩子,不由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张森躺在床上回想着跟孩子的点点滴滴,又想起几天前老婆和岳母跑到幼儿园抢孩子,还打了自己的母亲,吓得孩子哇哇大哭。老婆和岳母只顾自己出气,却不在乎给孩子多大伤害,这么聪明可爱的孩子面临着单亲的生活,张森 却无能为力,又偷偷流下泪来。
第二天干活时,刘壮夸张地说:“森哥你昨晚梦见什么了,又说梦话又哭的?”张森知道自己做噩梦哭了却不知道自己还说梦话了,就问:“我说什么了?你可别栽赃 ,我睡觉从来不说梦话。”刘壮说:“没听清楚,不过听那口气特温柔,我还以为你跟我说话呢,问你说什么你也不理我。我打开灯一看,原来你说梦话呢,你脸上的表情可狰狞了。我刚迷迷糊糊睡着了,你又哭起来,搞得我一晚上都没睡好。”张森笑着说:“那行,今晚你听仔细点,看看我再说什么梦话,天亮了告诉我。”刘壮说:“得了吧,今晚俺不跟你做伴了。”张森说:“怎么了,又有电脑玩,不行我再请你喝一顿?”刘壮说:“森哥你饶了我吧,俺自己家里也有电脑玩,你就是请俺喝五粮液俺也不跟你做伴了。你不知道,我玩游戏玩到十一点多的时候想上厕所了,忽然看到一个人在窗外死死的看着我,吐着舌头,吓死我了,游戏任务也没完成就睡了,你还又说梦话又哭的,我可不陪你了。”张森惊讶地说:“你说的是真的吧?有人半夜偷窥我们?”刘壮说:“真的,我骗你干嘛?说不准那是个鬼呢,吐着舌头,一眨眼就不见了,跟个幽灵似的。”张森的心一下子冰凉起来,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恐惧。
张森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他感觉周围的每个人都很可疑,每个人都像那个黑暗中个幽灵,说不定那天就会现出原形,伸出长着长长指甲的手把他掐死。他害怕黑暗,不敢独自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留,只有在车水马龙的地方才觉得是安全的。他有点排斥回店里,他感觉那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张着大嘴等着吞噬他。
他感觉自己变了很多,越来越不正常,本来不信鬼神的他一度坚信自己被不干净的东西 跟上了。他决定主动出击,抓住那个隐形的人或者是鬼,因为那东西无时不刻的都在困扰着他。他买了辟邪用的八卦镜,摆在桌子上,还每天拿着一面小镜子找遍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那个幽灵。这天他站在镜子面前,镜中的他狼狈的就像是一具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一样。忽然他灵机一动:既然那隐形的人跟自己打游击,那就装个监控!
于是他花了一千多装了个监控在卧室里,正对着电脑桌。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刚起床的张森又发现桌子上的纸上写了一段话:“我是深夜里孤独的舞者,我用狂傲的舞步蘸着献血挥洒人生的鲜艳;尝到嘴边被风干的微咸,才明白是退化的泪腺滋润了伤痕累累的心田。”张森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他打开连着监控的电脑,他要彻底的把这个“深夜里孤独的舞者”挖出来,他要看看这个隐形的人究竟有什么阴谋!打开监控,张森呆了:摄像头正对着他的电脑桌和办公桌,只见有个人动作僵硬得出现在镜头里,然后摸着黑在桌子上拿起一只笔写了起来......张森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他紧张的盯着电脑屏幕。镜头中的那个人写完后抬起头正冲着摄像头露出一个笑脸。张森傻了,那就是张森自己!张森觉得监控里自己的笑容那么僵硬,还带着一丝诡异。可是自己明明一直在睡觉呀,什么都不记得,怎么会大半夜的起来写字?难道是梦游?怪不得那凌乱的笔迹那么熟悉,而且文字的风格跟自己也那么相似,原来那就是他自己写的!
他不敢让别知道他梦游,为了不再让自己梦游,他每天晚上熬到很晚才睡,浅睡一两个小时 就强迫自己醒来.虽然知道了那莫名奇妙的纸条是自己写的,但他还是不相信自己是梦游,他感觉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上了他的身,控制着他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他感觉那个隐形的人无时不刻的存在他的周围,那是一个恶鬼,那把他拉入无尽的噩梦里面。
张森每天精神恍惚,老婆走的时候把他们这几年挣的钱全部拿走了,店里生意也不好,周转越来越困难。这天傍晚收工回家的路上,经过北极台,北极台是深泽县的标志性建筑,明朝时建成,解放后改建成了烈士陵园。平时在北极台的门口有很多摆摊算命的,大多是欺世盗名之辈。张森经过北极台的时候一个算命的老头喊住他说:“小伙子,算一卦吧?”张森笑着问:“算得准吗?"说着就要走。那老头又赶紧说:“小伙子别走呀,你脸上有卦,今天算缘分,我不收你钱,送你一卦。”张森一听,不由停下了脚步,这段时间确实挺不顺的,那老头既然说他脸上有卦,听听何妨?就算说的不准,只当听笑话了。那老头看了他的手纹,问了他的生辰八字,说:“小伙子,今晚你主犯口角,不宜谈生意和业务上的事,切记了。”张森一愣:自己确实想着今晚收账去来着,因为工程上缺料了,又周转不开,赶紧收账进料,否则就耽误业主的工程进度了。张森故意绕着弯子问:“你看我一卖苦力的,哪里像做生意的?再说了,都快晚上了,还上哪儿谈业务去?”老头笑了笑说:“你是给自己打工,你做的生意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不管今晚有什么要紧的事,只要与你生意有关的,一定不能去做,否则你的生意就完了 ,而且还会严重得影响到你的婚姻。”张森问:“为什么?”那老头说:“天机不可泄露,路指给你了,就看你走不走了。”张森见再问不出结果,只好作罢。
一路上张森就想:那老头莫非真算得准吗?怎么就知道今晚自己做的事与工作有关?而且后果很严重?张森又一想:那老头说的那么模糊,又没明说不能去收账,大不了收不回来,哪来那么严重的后果?业主工程进度要紧,必须去收账!张森想着就往欠他钱的那人家的方向走去了。
这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路灯昏昏黄黄的。张森看见前面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裹得很严实,帽子压得很低,看不他面容 ,那人站在路灯下,就好像专门在等张森。张森看了看街上,就他们两个人,向那人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干嘛?”那人没回答他的问题,说:“今晚你不能去收账."张森一惊,因为听声音和语调,这竟是医院里打扫卫生的那个神秘人,这个人前几天还拦住张森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而且这个人还知道自己今晚是去收账。张森问:“为什么我不能去收账?”那人说:“如果你去收账不但收不回来,而且还会吵架,店也开不下去了,婚姻也散了......”张森呸了一声,不等那人说完,直接开骂了:“你神经病呀?就算这是真的,管你屁事呀?”那人也急了:“因为你就是我,当然跟我有关系,你的店就是我的店,你老婆就是我老婆,我不能让毁掉这一切!”张森骂了一句:“去你妈的”,一拳打在那人脸上。那人不防备,被结结实实打了一拳,愣了一下也冲上来,两个人厮打在一起。
也不知打了多久,两个人都自动分开了,都累得气喘吁吁,那人看着张森,露出无可奈何的眼神,说了句:“你会后悔的。”迅速离开了。张森心里火气还没平下去,嘴里骂骂咧咧的,继续向欠他钱的人家走去。
欠他钱的那人叫杨彦,跟张森的岳父是朋友,两年前杨彦的儿子结婚,张森带人给他装修了房子,工程不大,钱也不多,但杨彦经济紧张,张森看在岳父面子上,这点钱一直就被欠到现在。
张森敲开杨彦家的门,杨彦不在家,杨彦的老婆听张森说来收账,说:“钱给了你老婆了。”张森一听急了,这些钱拖了两年,早不给晚不给,偏偏在张森闹离婚的时候给了他老婆,而且杨彦家都没告诉张森一声。张森的存单和现金全被他老婆卷走了,说不准已经财产转移了,现在这么工程款都被她不声不响的拿走了。而杨彦跟张森岳父是朋友,这不明摆着合起伙来玩弄张森吗?张森强压住心里的火气,说:“你们这办的就不对了,当初给你家干活是我带工人来的,我看了面子让你家欠了两年,现在你居然越过我给了我老婆,那算怎么回事?”杨彦的老婆说:“给谁不都一样吗?你们又没离婚!”张森一听火了,大声说:“你说什么这是?我们离不离婚是我们夫妻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啊,就算你们两家是朋友,我们离婚也轮不到你们帮忙转移财产!”杨彦的老婆一见张森发火了,软了下来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就算给了你,你回家不还得给了你老婆吗?”在说:“我给谁是我自己的事,但是我的财产轮不到你来代我分配。我是给你们家干活的当事人,工资你必须给我,至于你给她的,我管不着."杨彦的老婆见说不动张森,只好跟杨彦打电话。过了一会,杨彦和张森的岳父一起回来了,看来杨彦还请了救兵,想拿在的岳父来压他。
张森的岳父一进门就高着嗓门说:“张森,钱我闺女支走了。”张森虽然再跟老婆闹别扭,但岳父总是长辈,只好忍住怒气说:“支走了没关系,但也得给我说一声啊,十来个工人等着发工资呢。店里周转这么紧张,进料也需要钱......”没等张森说完,他岳父就截住话茬说:“你进料?进料就缺那么点钱吗?”张森说:“是呀,这点钱不多,但我的存单和现金全被沈红拿走了,这点钱虽然不多,但也能挡一下眼前之急。”一一沈红是张森的老婆。岳父说:“没钱进料不进!”张森说:“没料就完成不了工程,前期的的所有投入就全赔了。”岳父说:“活干不了不干,赔就赔了!”张森急了,说:“要这样子店也开不下去了,日子还怎么过?”岳父说:“店不开了,日子不过了,今天我就做主了,让沈红给你离婚!我就不信你自己身上没钱,沈红支走这么一点钱 你就琢磨着要回去。”张森觉得岳父实在是没有一个当长辈的样子,说的话完全是以势压人,蛮不讲理,也忍不住了,说:“沈红弟弟的婚房装修,完全是我连工带料往里砸,结婚过不去,我又拿出来的钱,沈红走的时候拿走了我所有的现金和支票,你们自己算一算这是多少钱,我开店才几年能挣多少钱?现在我身上有没有钱,天地良心知道,作为一个长辈,多少得讲点道理吧?”
张森的岳父一听,感觉张森没有给他留面子,大叫:“你说谁不讲道理了?我家女儿说什么也得跟你离,老子今天还得揍你!”说着拿起桌子上的一只茶杯就往张森头上砸去。张森赶紧躲开,岳父见没砸着,又扑过来扯住张森的头发。面对长辈,张森不敢还手,又不愿挨打,只好紧紧搂住岳父的脖子。混乱中好多人赶来把他们分开。
张森没收回帐,也没回店里,直接回家了。父母见张森回来了,脸色也不对,问明原因,气得不行,说:“杨彦这样办事不对,亲家也是的,没个长辈的样子,一点道理都不讲!”张森心里烦,说:“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办,你们别操心了。”母亲抱着张森的儿子,忍不住就掉下泪来:“你们都大人了,我们想管也管不了,我就可怜孩子,怎么舍得让孩子去找后爹后娘的。”儿子用小手够到张森母亲的脸,擦掉泪水,说:“奶奶别哭了,以后我会听话的,我再也不会让你们着急了,我长大了孝顺你们。”一听这话,张森鼻子也酸酸的,心里更乱了。
张森晚饭也没吃,自己回房去睡,忽然他感觉肩头上把扒着一个人,那人在他耳边轻轻的嘲讽他:“你是个失败者,事业上失败,生活中也失败,哈哈......”张森更加坚信自己是鬼上身了,这东西从他店里一直跟到他家里。他跑到梳妆台镜子面前,惊得张大了嘴巴:镜子里一片空白,他自己在镜子里就像透明的一样,连个轮廓都没有。之前每次照镜子他都做了无数的假象和心理准备,就算镜子里出现一个血淋淋的恶鬼他都不会这么害怕,可是现在镜子里什么都没有,而他就站在镜子面前。
他浑身发抖,慢慢的镜子里出现了一些影像:岳母出现了,冲他吼:我家女儿嫁到你家是跳火坑了,我们不跟你过,就这样拖着你,让你一辈子也不好过......老婆也出现了,冲他吼:儿子是我的,钱是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我要让你一无所有......岳父也出现了,向他吼:他妈的今天就揍你,我就做主了,日子不过了,离婚!离婚!说着就拿着一只茶杯向他砸过来......医院里打扫卫生的那个神秘人也出现了,向他说: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你的店就是我的店,你老婆就是我老婆,我要取代你,让你消失!说着就从镜子里伸出两只长长指甲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张森一惊,所有影像都消失了,镜子里终于出现了他自己的影子,可是他感觉镜子里的自己那么陌生,那脸色,那眼神,都那么诡异。他挤挤眼睛,歪歪嘴巴,想确认镜子里的人是不是自己,可是镜子里的人脸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冷冷得看着他,忽然镜子里的人说话了:“你不是张森,我才是张森,你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张森再也忍不住,“啊”的一声凄厉的叫了出来。父母听到他的叫声,赶紧跑过来,他语无伦次的向父母说他看到的一切。父母劝他,说他 最近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可是他看到父母看他的眼神,掺杂了恐惧,怀疑,心疼等等情感,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表达那么苍白,因为父母根本就不相信他。张森浑身冰冷,他陷入深深恐惧和无助之中,他需要帮助,可是最亲近的人都不相信他。他又哭又闹,一直折腾到半夜。
第二天醒来,张森看见母亲坐在床头上,显然陪了他一夜。张森精神萎靡,转过头去看那梳妆台上的镜子一一只留下了一个镜框,后边就是雪白的墙壁,镜子早已被他们夫妻吵架的时候打碎了。镜子是张森一拳打碎的,当时他很想揍老婆一顿,老婆的蛮横无理让他气极了,但是他没有。张森认为他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就是没有对女人动过手,一次也没有,张森打碎了镜子,他老婆和岳母却打碎了他们的婚姻。他忽然感觉这婚姻其实和镜子一样,你把它敲碎再粘起来,就算粘得再完好,始终是有一道裂痕存在的。张森身心俱疲,他闭上眼睛,弱弱的说:“妈,我想把店关掉。”母亲说:“关掉吧,关掉也好,你这状态一个人在外面也实在让人不放心。”
张森的店关掉了。那是他自己一手开起来的,吃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心血,都付诸东流了。张森是重事业的,没有了店,他觉得失去了所有,一连好几天他没去干活,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也不吃饭。
休养了几天,张森精神好了很多,这些天没有他,工地上的工作早乱成一锅粥,到工地上安排好工作,他也没心情干活,就一个人出去蹓跶。
不知不觉又走到北极台门前,张森看到之前给自己算卦的老头还在那里摆摊,感觉他算的挺准的,又想算一卦。那老头显然没认出他,问:“抽签还是看相?”张森随口说:“抽签吧。”张森抽了三支签“枯树开花”“困龙得水”“饿虎得食”,三支上上签。老头笑着说:“恭喜恭喜。”张森想:前些天算卦,店是关掉了,接下来该离婚了,还恭喜什么?那老头接着说:“你三十岁之前碌碌无为,虽无成就也无坎坷,平平淡淡。但是三十岁之后就会大有所为,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事事都会顺心如意。”张森想:我店也关了,婚姻也这样了,还家庭美满?这不互相矛盾吗?就问:“您这抽签跟看相不矛盾吧?都准吗?”老头斩钉截铁的说:“都准!抽签是天意,天让你抽到什么样的签你就是什么样的命;看相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都会显现在手相面相上,结果是一样的。”张森说:“那先生您再帮我看下面相吧。”老头看了看张森的面容,口中念念有词,最后说:“你面带富贵之气,只是年少时有志难伸,要等中年时才能有所作为,你前半生虽无大富贵,却也无灾无难,家中平安,婚姻幸福......”张森越听感觉越假,跟几天说的完全不一样,见这老头信口雌黄欺骗自己,心情一阵烦躁,不等那老头说完一把揪住那老头脖领子,把他拎了起来,怒骂道:“胡说八道!你他妈的会算吗?不会算别在这里忽悠人,几天前你他妈跟我怎么说的?老子店会关,婚会离,还你妈的家中平安,婚姻幸福?今天不说清楚老子砸了你摊子!”那老头仔细端详了张森两眼,似乎认出了他,吓得连忙赔礼:“您别急,其实我一个老头子也不容易,算的不准您别生气。前两天也不想那样咒你,实在是身不由己。”张森本来以为前几天的卦算得准,但这老头会错了意,似乎另有隐情,于是继续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来,说:“骗人还有身不由己的,跟我说明白怎么回事?”那老头说:“那天有个年轻人来我这,给了我五十块钱,说你会路过我这,让我给你说那些话。其实我也不愿意,因为干这行对客人说的不好听了客人会骂,闹不好还会挨揍,但那年轻人吓唬我,说我不照办就别想在这干了。我这么大岁数了,靠这糊口呢,没办法就答应了。”张森越听越奇怪,问:“那年轻人长什么样儿?”老头说:“高个儿,偏瘦,跟你差不多,但他戴了顶帽子,捂得挺严实,长什么样就没看清楚。那天他交代完之后一会儿你就过来了,我就照他说的做了。”张森仔细回忆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来,只是感觉内心深处隐隐的有点害怕: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有一双眼睛时刻的盯着他,他做什么事都被这双眼睛看到,这双眼睛的主人似乎对他的情况很了解,似乎还想到现实中来操控他的生活......他越想越怕,忽然脑中一闪想起医院打扫卫生的那个神秘的年轻人,“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隐约的对这个神秘人有着深深的恐惧和排斥,但这个神秘人身上有太多的疑点,张森必须去面对这个人解开所有的谜团。
张森又买了点东西,看望了李富,他没有久坐,因为他的心思全都在那个神秘的年轻人身上。他转遍了医院整座楼的房间和走廊,都没看见那个神秘的年轻人。他不甘心,跑到值班室去问保安,这里有没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清洁工。那保安告诉他这里只有两个女的清洁工,一人轮一天上班,根本没有什么他说的年轻男的在这里打扫卫生,这个人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神秘人更神秘了!【未完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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