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就像这阴霾的天气,沉闷而又压抑,那挥之不去的忧郁始终萦绕着。
憋闷。胸部像是被紧紧地束缚住了似的,呼吸是那样的不畅,那样的沉重。我不停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拼命地想多呼吸一点儿空气,可是徒劳。双手使劲地在胸前揪扯着,想要拿掉什么,挣脱什么,却不能……猛一个激灵,把我从梦中惊醒。顿时,睡意全无,清醒无比。脑海里闪过的是父亲的一幕幕影像……
虚弱的父亲躺在病床上。鼻子上插着氧气管,从肚子和后背上引出的两条排除积液的塑料袋悬挂在床的两边,药液正通过手上的血管缓缓地流过。他的双手干瘦,一根根血管清晰地浮于表面,输液的缘故使得他的双手黑青、青紫,从手背上几乎已看不出皮肤本来的颜色了。他大口大口地使劲喘着粗气,因为缺氧,嘴唇已变成了紫色。他的肚子随着那急促的一呼一吸而大幅地一起一落着。额头不断地冒出一颗颗又细又密的汗珠,内衣也被不断渗出地汗液慢慢浸湿着。他无力地垂着眼眸,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红润,有的只是一脸的挣扎与疲惫。看着他吃力地一口一口地捯着气,一股哀戚顿时涌上,一层薄雾氤氲在眼眶,越来越浓,越来越多,泪珠就这样一颗颗地从我的眼眶中落下,又一颗颗深深地砸入到我的心上,真疼!我根本没办法思考,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是默默地、默默地摸着他那干瘦而又黑青的手背,流着泪……
人,在这一刻,活的真是卑微,卑微到了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念想,就只为这一口气了,却也不能……
思维涣散地走出病房,在走廊的拐角处,一个老妇人正一手拿着电话泣不成声地说着什么,另一只手用餐巾纸使劲地擦着无法抑制的涕泪。只一眼,我就禁不住潸然泪下了。
八年前,在铜梁中医院里,母亲沉沉地躺在病床上。她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还没有完全从麻药中苏醒。下午时分,三妹从单位打来电话,询问着手术情况。我快速地从病房中闪出,穿过楼道,倚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台上。当我告诉三妹,肿瘤未能切除,支架无法安装,打开的刀口又原样缝上了时,我放声痛哭。那是绝望的呐喊,悲恸的哀鸣。
时光不会因为谁而停留。
寂静的夜晚,掩去了白日的繁华与喧闹。夜色黑沉。
母亲躺在她卧室的大床上,气若游丝。我们都围坐在床前静静地守着她。她的呼吸已不似白日里急促,平缓地就像睡熟了一样。她的手指甲颜色渐渐变深,直至黑紫色。
午夜的时钟悄无声息地掠过。
沉睡了一天的母亲缓缓微睁着她那沉重的双眼。她是那样的虚弱,已经没有力气完全睁开,只是微微的,就像低首垂眸时的样子。她缓缓地环视着我们,那样的慢,每个人都从她的眼睛中划过,带着无限的眷恋和浓浓的不舍,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慢慢流出,流向面颊。我问母亲:
“妈,你是不是特别不舍得离开我们啊!”
只见母亲用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悲恸地大声哭喊了一声:“啊……”双眸在那一瞬间也永远地合上了。
人们都说:一个人是在自己的哭声中诞生,在别人的泪水中离世。我的母亲,她却是在自己的眼泪中离开的。只是,那不仅是母亲的泪水,也是我们的泪水;那不仅是母亲的哀鸣,也是我们的呐喊。
生老病死,是我们每个人都无法逃脱的必经之路。只是我们无法预知我们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谢幕,哪怕你设想几百种。当我们的生命走到尽头,看着为我们伤心、落泪的挚爱时,我们是否还能奢望我们能缓缓地抬起手臂,轻轻地为他们拭去脸上的泪水,娇嗔地说出:“别哭,我会心疼的。”
当我们不得不带着无限的眷恋和不舍永远地离去时,我们是否还能无奈地说出:“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到永远了。”
看着在我们眼里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是否还能宠溺地道出:“你一定要幸福啊!”
当我们不得不闭上那双沉重的双眼,与亲人诀别时,我们是否还有机会对我们的挚爱说出:“抱抱我……”
别让我孤单地离去,我怕……
这是2012年最后的一夜。天气阴沉了整整一天,说不上是欲哭无泪还是欲罢不能,只是这样的夜晚同样地让人感到压抑,浑浊,黑暗。
我和老公一起躺在沙发上守岁。我静静地望着他,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滑过他的面颊,泪水就那样不经意地流了下来。他紧紧地拥着我,温热而又熟悉的气息环绕着我,双唇在我的额头摩挲着。因为悲戚而一直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惶恐不安的心也慢慢地平和起来。他喃喃地说:
“别瞎想了,爸会好起来的。好好珍惜我们现在拥有的,想做什么、能做什么就去做,不要留有遗憾。”
我默然地轻点了下头。
零星的炮竹在孤寂的夜晚稀稀落落地响起。一念间,已是2013年了。除旧迎新,一切都会好起来吧。阴郁的日子总是会过去的。
其实,在我心里,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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