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森慢慢地从镜子里走出来,依然是他喜欢的一身黑色衣裤,怀里依然抱着那只黑猫,那只黑猫温顺得舔着他粗糙的手,就像一个温柔的情人。他慢慢地走到凌日娟的床前,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凌日娟。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张森冷冽的脸上,忽然张森露出悲切的神情,两行清泪顺着他蜡像一般的脸流下来,他伸出手,温柔得抚摸着凌日娟可爱的脸庞。那只黑猫幽深的双眼望着凌日娟,“喵”一声凄厉的叫,凌日娟一惊,从梦中醒来。
猛地坐起来,窗外没有月亮,黎明前的夜漆黑,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床头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是个噩梦,一个噩梦而已。”凌日娟这样告诉自己,看看闹钟,五点了。又没睡好,她揉揉红肿的眼睛,起床穿好衣服。来到洗手间,洗漱完毕,又拿起那把黑色的香木凤尾梳子梳起头发。忽然,她感觉那把梳子像是变成了一只手在轻轻得梳理着头上的长发。凌日娟心里一惊,使劲眨眨眼睛看向镜子里,张森正笑吟吟得站在她的身后,一只手正温存得整理着她的头发,凌日娟“啊”一声惊叫,把梳子摔在地上,拿起一瓶美白霜砸向镜子,镜子“哗”一声碎了,镜子里的张森不见了,只剩下凌日娟支离破碎的惊恐的脸。洗手间里静静的,凌日娟捡起那把摔断了的香木凤尾梳,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害怕,那是她生日的时候张森买给她的。
张森很傻,很不解风情,很木讷,重要的是他没有本事,没有体面的工作,挣不到很多钱。他没车没房,过情人节的时候连朵玫瑰都不知道买给自己。自己跟他在一起两年,是因为对这个陌生城市的害怕和孤独,张森这傻蛋居然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跟自己结婚。好在他已经离开了,他再也不会纠缠自己了,永远不会了······
凌日娟失魂落魄的走出洗手间,她感觉张森就在这房子的某一个地方,用狠毒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她心里很不舒服,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来驱赶内心的恐惧。她呆呆得站在客厅里,迎面墙上是她为张森画的一张素描,画里的张森憨憨得笑着。那是她过生日的时候,张森送了一把梳子给她,于是作为奖励,南宁美术学院毕业的凌日娟为他画了一张素描。画的时候,张森依旧是一副冷冽的脸孔,凌日娟说:“笑一笑,看你拉着个脸,好像谁欠你八百块钱似的。”于是张森就憨憨得笑了。呆呆得看着墙上的张森,张森已经消失好多天了。透过画里张森的眼神,凌日娟忽然感觉读到很多话 ,她忽然感觉那眼神阴冷恶毒起来,那憨憨的笑容也变成了阴森的冷笑,凌日娟忽然歇斯底里得冲过去把那张素描撕得粉碎。
“叮铃铃”闹钟响了,外面的天蒙蒙亮了。凌日娟到梳妆台前补了个妆,稍微整理了一下房间里,匆匆出门了。她大学的男友黄皓从西班牙回来了,昨晚的航班,今早就能到,她要去机场接他。
黄皓还是那么帅气,朝气蓬勃的大男孩,他从对面走过来的时候,凌日娟有一瞬间的目眩神迷,黄皓的归来好像并没有带给她太多的欢喜,好像黄皓的身上 带着张森的影子。凌日娟摇摇头,上去挽住黄皓的胳膊。黄皓轻轻说:”me gustas(西班牙语:我爱你)”凌日娟心里一阵甜蜜,想起张森这傻蛋,连一句土得掉渣的“i love you ” 都说不出口。黄皓右臂揽住凌日娟的肩头,轻轻吻上她的唇。凌日娟不习惯那股烟草味道,脸一转躲开。黄皓微微一愣,爽朗的笑了:“呵呵,两年了,我两年没吃到过正宗的中餐了,今天你要好好陪我吃顿饭,我要大吃一顿。”凌日娟忽然很反感黄皓的口气,她不喜欢大男子主义,虽然黄皓或许并不大男子主义,但是两年时间里,她已经习惯了张森的不抽烟不喝酒,习惯了张森说话时总是跟她商量的谦卑态度。
坐在中餐厅里,看着黄皓自己大吃大喝,凌日娟忽然感觉自己只是一个附属,以前跟张森在一起的时候,张森总是先给她夹菜,问她喜不喜欢吃这个,喜不喜欢吃那个。以前她还烦张森太罗嗦,还说他不抽烟喝酒不够男子气概,现在竟然这么思念以前和张森一起的日子。她摇摇头,努力赶走脑中的影像,既然走了这一步,想回头也不可能了。自己正要夹菜,忽然感觉满桌子都是被肢解的尸块,闭上眼睛,端起高脚的酒杯含了一小口红酒,忽然感觉那酒有股腥味,定睛一看,满满一杯的竟然是粘稠的血液。“哇”一口忍不住吐出那口红酒,干呕起来。黄皓被吓一跳,过来轻轻拍她的背,说:“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凌日娟强笑了笑,说:“没什么,昨晚没睡好。”黄皓笑着说:“是知道我回来了,激动得睡不着了吗?给你点奖励,看我买了什么礼物给你?”说着从旅行包里拿出一只“路易威登”。“哇,你买了lv给我,这个很贵吧?”凌日娟激动地说。黄皓笑着说:“不算很贵啦,只是九万多而已。我的资产,够给整个市区的女人每人一个lv的了。”凌日娟心中对黄皓的口气又是一股莫名的反感。想起自己过生日的时候,张森拿着自己刚收到的六百块稿费,为自己买了一把香木凤尾梳,对于这个三流网络写手来说,这已经是很昂贵的东西了。自己当初对他还很不屑,认为他很土,可是现在跟这只lv比起来,那把梳子已经是张森付出的所有;而这只lv虽然昂贵,却不是黄皓付出的所有,不知道黄皓曾经送过多少女孩子这样的礼物了。凌日娟忽然感觉,自己或许真的错了,错得一塌糊涂,因为一个人的真心才是最最重要的。
看着黄皓英俊的脸庞因为酒精作用变得面红耳赤,凌日娟轻轻说:“你以后能不喝酒吗?”黄皓不以为然的说:“在西班牙,男人越能喝,女人越喜欢,西班牙女郎就喜欢酒量好的男人。你也要学习一下西班牙女郎呀,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西班牙的生活习俗。”凌日娟沉默了,对面这个男人不肯为自己改变一点点的习惯,却要求自己为他改变。而张森,却心甘情愿为自己改变了很多。他特别喜欢一只黑色的猫 ,他说那只猫陪了他九年。凌日娟不忍心对张森说分手,就故意为难张森,让张森主动离开自己,她说自己害怕猫,要张森扔掉那只黑猫。张森把那只黑猫扔掉了,自己偷偷躲在厕所里哭。可是一天过后,那只黑猫自己又回来了,看着张森亲昵得把那只黑猫抱在怀里,凌日娟说:“你扔掉它它自己还会回来,要不你就杀掉它吧,要是你下不去手,咱俩就分手。”张森抱着那黑猫,脸上露出悲切的神情。凌日娟烦躁的说:“一只猫而已,要么选它,要么选我。”说着伸手去夺那只黑猫。本来温顺的黑猫“呼”一声,伸出利爪在凌日娟手上留下一道血痕。张森咬了咬牙,脸色一变,一把掐住那黑猫的脖子,任那黑猫挣扎哀叫,慢慢地没有了声息。那一刻,凌日娟忽然感觉张森的脸色很狰狞。
看到凌日娟发呆,黄皓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干嘛呢,想什么呢?”凌日娟回过神来,说:“没,没什么?你回来了,咱们结婚吧。”黄皓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说:“结婚?我没听错吧?我可还没结婚的思想准备呢。”凌日娟生气的说:“我等了你两年,你回来了,还不打算结婚吗?”黄皓也生气的说:“你等我?咱只是谈恋爱,我可没说一定要娶你。再说了,这两年是你自己愿意等的,你可以找男朋友呀,我在西班牙也换了好几个女朋友呢。”“你······”凌日娟气得站起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把那只lv甩在桌上,跑出餐厅。
在路上,凌日娟一边跑一边哭。
黄皓回来了,可是一切都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而自己把一切都赌在了这些希望上。
张森曾不止一次的说让自己跟他回家,让父母看看自己,还不止一次说想跟她结婚。凌日娟惦记着去西班牙工作的黄皓,若即若离得应付着张森。有时候她也在想,若是张森也有好的工作,也有好的经济条件,或许自己真的会选择张森。但是自己所做的一切,只为了换黄皓一句“我可没说一定要娶你”,“这两年是你自己愿意等的”。跑着跑着,凌日娟忽然感觉噪杂的世界安静了,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不禁害怕得张大了嘴巴:她看到宽阔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们都渐渐变得干枯,最后只剩下一具具骷髅,静静地在街上走来走去。一具具骷髅从自己身边走过,还不时生硬地转过头来,用两个黑色的空洞的眼窟窿看自己。凌日娟怕极了,她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肩头哭起来。
“凌,不要怕,跟我来吧,我保护你。”一个朴实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抬起头,张森正抱着那只黑猫站在跟前。“你······”凌日娟更加害怕了,她记得:前几天,自己要跟张森分手,张森第一次喝了酒,找到自己的公寓里,苦苦哀求自己不要离开他。自己害怕张森会影响自己和黄皓,争执之中,一急之下拿起水果刀扎在张森的小腹上。张森眼中露出痛苦和绝望的眼神。凌日娟知道张森是练过泰拳的,曾经有两个流氓调戏自己,被张森徒手打得落花流水。自己扎了张森一刀,那时候张森想制服自己还是很容易的,但是张森流下两行泪,竟然绝望得闭上了眼睛。自己热血上头,什么都不多想了,只顾一刀一刀扎在张森的肚子上······
张森怀里的那只黑猫“喵”一声,凌日娟忽然感觉张森也像他怀里的那只黑猫一样危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伸出利爪给你一道深深的伤痕。张森脸上的笑意不见了,脸色渐渐变得阴沉,凌日娟“啊”一声站起来没命得向公寓跑去。
后来小区里的人发现一只黑猫从白领公寓二楼上的一个窗户里进进出出 ,有一天竟然叼出来一只人手,赶紧惊恐得报警了。警察打开那个房间的门的时候,凌日娟披头散发得缩在墙角里,她疯了。警察在壁橱里发现一个大蛇皮袋,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已经腐烂发臭的被肢解的尸体,经法医鉴定,正是几天前失踪的一个叫张森的男子。
-全文完-
▷ 进入zhangyunjie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