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在老家的18个小时泪痕若

发表于-2013年03月02日 下午5:04评论-1条

爸还没回来,我进了屋,关了门,黑狗还在门口吠叫。小屋为一层的砖瓦房,屋内隔成三小间,左边一卧室和储物间,另一边是厨房,说是厨房只是我给它的美其名曰罢了,说白了就是一个灶台,和一张底下奇形怪状支起的门板,我都不忍心叫它饭桌,桌底下几只黑色瓷瓮,瓮口用红塑料报纸等包扎。门板上包的粉色格子塑料布很多都已起皮,那些部位褪成了灰白色。门板上摆着形形色色的瓶瓶罐罐,和横七竖八的碗筷,几乎都蒙着一层灰,一个小电饭锅,一个红色的菜盖上边铺着一件不知哪个姐妹的粉红破衬衫,我掀开菜盖,里面只有一碗不知多久的黑乎乎的猪肉,桌子旁边的地上两个篮子里放着些土豆种子,干瘪的土豆已经萌芽,嫩绿的芽子像狼崽的小獠牙,不怀好意的在篮子里龇着。地上还躺着乱七八糟的木头什么的,墙壁的横木上插着一把带刀鞘的柴刀,灶台和桌子间还有一个红色的菜橱,橱柜下方一条用水泥补过的褐色瓷水缸。储物间和卧室的墙壁上竖着一根枝条未砍光的竹尾,那是农村人用来横竹杠晒衣服用的东东,上面吊有玉米种子,和一个生了锈的电热棒,几个袋子里不知装着什么东西,卧室木板壁上凌乱的挂着两三件破衣服,一个黑色塑料泔水桶里边盛着地瓜米鸭食,一走近就能闻到它散发的可以说香也可说馊的味道……

一会儿爸回来了,穿着破烂的衣裳,上面粘着很多泥土,脚穿一双拖鞋 ,卷着裤管,戴斗笠。我掏出一根烟给他,他像客人样的说不要不要,然后接了。我将山地车推到房子旁边的屋檐下,嘿,粘了泥土的它看着挺酷的。在城里它却显得寒酸不堪。爸说手机用不来,妹教他按8就是妈的电话,她说按了也打不出去,我说你按久一点就行了,我试给他看并给妈打了电话,妈还骂我说店铺不开还有时间玩,叫我早点回去。

爸拧开电视机看,我看到灶上不锈钢锅盖蒙着一层黄色的灰尘,拿到门前的水泥洗衣池上洗,很多油垢用水洗不干净,问他有没有洗洁精,他说有并拿了出来,我洗了好长时间才使它重新光可鉴人。又洗了盖水缸的木锅盖。接着问他后锅锅盖要洗吗?他说要啊,锅也刮一下,不刮也没关系。刮锅显然成了儿时的回忆,锅反扣在地上,拿把锄头围着它“哐——锵,哐——锵”一上一下的刮,那时大人是不给我们刮的,生怕我们不小心砸破了锅。而我已经十几年没听到这种声音了,我需要理清一下思路,才问爸,锄头在哪儿?爸说在隔壁的屋檐下挂着,他依然看他的电视。过低一层厚厚的黑锅灰,有的灰凝结成块都起皮了,还在那儿吊着,这样的锅火要烧很久才能将它烧热,用俗话说就是火烧着没效果。我煞有介事小心翼翼的刮起来,刮了前锅刮后锅,印象中锅底灰可是很好的肥料,还将灰扫进了粪斗。

“水缸要洗一下吗?”

“要哦,要哦,不洗也没关系。”

爸继续看他的电视,电视里播着水浒传的桥段,回答的语气显得有些急迫,又有些客气,不好意思的成分。我清洗了水缸。水泥地被弄湿了,再由于我的踩踏,一直湿到了门口。爸说这么潮湿,晚上怕要下雨。下半夜果然下起了淋淋漓漓的雨。

接着我洗了后锅的木锅盖,擦了灶台上的水泥壁旁边的窗棂,灶台上方两条钢筋上支着一块板,上边一个放盐和味精的白色塑料调味罐,一个钢丝球,一个竹制热菜架,和一个满是油垢变黑的不锈钢热菜的东东,这东东怎么也洗不干净了。总之做完了灶台上所有的卫生。洗锅里的一块碗,却发现碗里粘着一些变硬了的米饭,说明爸自己吃的碗都没洗干净!对了擦洗这些东西的“抹布”居然是一个葫芦去了籽儿的内瓤!而且用着丝毫不逊色于抹布。

一会儿,龙设叔叔来了,我骑车路过他房子夏边时没见到他,就兴奋的大声叫:“龙设叔叔!”“哇呀!好厉害啊!这都会骑得下来!”我还是只听到他的声音没见到人——我眼睛近视,也没注意去看。便回答:“我先回家,等下过来玩。”说着风驰电掣的走了。现在库区上边还住着四个老头,他,我爸,还有一个我爸对面山头的“九十”,还有一个同村人的亲戚。他们各自在自己的山上住,龙设叔叔和我爸还隔了一座山岗。他房子下面的路边倒是盖有一排四五间屋子,原先也住着几个老头,可能由于耐不住寂寞,抑或饮食不方便,都已搬回去了。大家都说他们三个老头都是怪人,居然喜欢住在那样的穷山僻壤,而龙设叔叔曾和我说过:这里是没钱人的天堂。也许对于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他们来说,离开了土地,或许就像那鱼儿离开了水……

我忽然想,我们都是土地的儿女,却离开了土地,我们也是鱼儿离开了水,在一个叫做城市的钢筋丛林里艰难的呼吸。也许他们三个老头都是哲人,在乡下过着安逸悠闲与世无争的生活。而我们只是在盲目的让存折后面多几个零而已,而存折后面的零,在衣食无忧之后,再添多少个也与幸福无关。幸福莫非就是衣食无忧之后能有一份安逸悠闲,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在城里的我们,有过安静悠闲,有过无忧无虑吗?

才四点多,他一吃过晚饭 ,爸他自己有饭,锅里在煮我的稀饭,用大锅煮稀饭也是我儿时的回忆了,先将水烧开,淘了米,倒进锅里,待水滚了,用锅铲撩一下,防止粘底,然后用锅铲支着锅盖,防止烧开的水泡拱起锅盖,并漫到灶台上。我看到灶台上的水泥黏黏腻腻的一层油垢,便用钢丝球擦。龙设叔叔说水泥这东西不用擦,越擦越脏,就像碳啊,碳你会擦的白吗?不过,擦后的水泥板干净多了,因为那上面确实有一层油垢。

吃完饭后,爸将竹篓里的地瓜米倒进锅中,加上水,烧火熬鸭食,说一过的地瓜米鸭子够吃两天。我说去下网吧,龙设叔叔便回去了。爸拿着网具叫我换上雨靴,从另一个山头走小路下去,我由门口的小路下去划竹排。

六点多了,天幕渐渐暗下来,水位很低,被水浸泡过的干泥土没了黏性,脚踩上去哗哗的往下淌,小灌木轻易的就可连根拔起。黑乎乎的灌木也泡朽了,轻轻一折发出咔啪咔啪的脆响,松木头也被泡的自动蜕皮,所有的灌木都被泡的黑乎乎的,像火烧过一样。对岸的青山变成了黑色,再远处则成了灰色,水下躺着黑的灰的青山倒影,湖中还有两三座裸露的山头,也可称作岛屿。没有风,湖面平滑如镜。时常在安静的夜里听到的一种昆虫不厌其烦叫声,很像夏天里的蝉鸣,似乎这种声音在晚上永远也没有停过,偶尔夹杂着一两声清丽的鸟鸣。下到水边,清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只穿着短袖感觉有些些冷。

我说我划竹排到对岸,他问我知道怎么下网吗?我说不知道啊,只好他划竹排到对岸了,我在这边放绳子,他划这竹排将绳子拉到了了对岸,他到了对岸我居然看不见他了,一半源于天色暗了下来,一半源于我的近视眼,只能凭绳子感觉他大致的位置,他叫我绑紧绳子,他将竹排放横了,顺着绳子放网,还要在网上的绳子上插进一些泡沫以保持网的浮力。爸下完网,我将连接网的绳子绑在岸边的灌木上,他划竹排回去,我捡了木棍沿着来时路回去,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只能依稀看清路面,我深怕路上钻出老蛇什么的,拿了根木棍心里安心多了——虽然这个季节肯定没有老蛇,走上公路,狗便吠叫起来,也许由于天黑了,它看不到是谁,再说了对我还是比较陌生,渐渐到屋门口,狗还在吠叫,我手里有根木棍,安心多了——去年被狗咬的阴影隐隐的还在。等爸回来了,它才停止吠叫。

爸叫我将地瓜米撩翻一边,加了点后锅汤,添了一把火。一会儿可以出锅了,爸拿来那个泔水桶。我说我来舀,他说你不行啊,还是我来舀吧。我说我来舀我会的。他带着怀疑的口气:你会?那你试试?我左手拿着泔水瓢,右手拿着锅铲,用锅铲铲到瓢里,快一瓢了,然后倒进泔水桶里。他看了我的动作,也就没说什么,继续去看他的电视。铲弯地瓜米,洗了锅,去擦了桌上的瓶瓶罐罐——靠墙壁的瓶瓶罐罐上边都蒙着灰尘,擦了那块门板桌子,一个红色塑料袋里装着冰糖,底下已发潮,流出一滩黏黏腻腻的糖水,袋子上蒙着黑乎乎的油垢。爸说,啊!这还有冰糖啊。我说都受潮了,他说没事明天晒晒就行了。我将冰糖放到了储物间和厨房间隔的砖墙上,墙上横着一条绳,升上挂着几块破毛巾,一条稍微好点的蓝绿色毛巾估计是洗脸的,我用肥皂洗了三遍,水还是浑浊的黄色……

我做卫生的时候爸依然在看电视,一忽儿是水浒传的桥段,一会儿是海豹突击队的周卫国,一忽儿新闻,一忽儿广告……

做完卫生,我坐在灯下看书,旁边的泔水桶里发出地瓜米的清香。爸继续看电视,声音开的老大,有些些影响了我看书,我也没叫他将声音关小点。九点多,他关了电视睡觉,我看完 莫言的成名作《透明的红萝卜》。刚好结束在52页,第二篇《球状闪电》即为53页。而53这个数字在我们这边是犯忌讳的,我看书有个不良习惯,不忍将书页折在诸如53或尾数为4的页面上,总隐隐然觉得这些数字有些不吉祥,折在诸如68什么的页面上,心里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所以我有多看了一节后者。让书页折在60几的页面上。晚上变冷了很多,我穿的衣服比较单薄,在家白天的劳动,有些困了,还没十点,我也关灯上床睡觉了,对了我是的窗户还挺高级的,虽然铁丝网破了两个洞,还是双层的,两扇往外,两扇往内。我关了内窗。床铺底下铺着稻草编成的“床垫”我们小时候家里都是那种“床垫”两头卷起即为“枕头”。爸问我睡里边还是外边,我当然回答睡外边啦。而且睡在了另一头。小时候都是我睡里边,毕竟大人都喜欢睡外边,为着怕小孩掉下床,也为着外边空间大些,空气大概也好些,因为床内侧即为冷冰冰的墙壁,相对有些逼仄感。

爸睡觉习惯了将枕头垫的高高的,床平时就他一个人睡,所以稻草就在他那头有卷起,他睡在那头还垫了个枕头,我这头是平的,我掀开被子,一股霉气扑面而来。我说怎么没枕头?他说我这个给你吧,我说不要不要,我那衣服垫着就可以了。我背靠着床尾的蛇皮袋上,让鼻子尽量远离霉气太重的被子,却怎么也睡不着,很困了,我抓了两件件衣服当枕头,平躺下,被子盖到了下巴,霉气熏得我几近窒息,迷糊了一会儿,受不了,又靠在蛇皮袋上,让鼻子远离霉味,靠着更睡不着了,又滑下去让身体平躺着,呼吸着重浊的霉味,就这么忽上忽下了好几次。我以为很长时间了,拿出手机一看,还不到一点,心想这漫漫长夜怎么熬过去啊!这么重的霉味!

拿了手电,到门外小便。夜色下,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天地间仿佛蒙着一层轻纱,月亮不知躲到那个云层里,远山近景依稀可见。门口水管里泉水汩汩的流水声,远处山泉的哗哗声交相辉映,一切都静止了,仿佛只有流水在欢快的歌唱,当然昆虫也不甘寂寞,夜的舞台,泉水和昆虫成了主演。

我回到屋里,穿上外衣,将白色塑料躺椅放平,拿一件爸的棉衣反穿在身上,躺椅冷飕飕的硬邦邦的,怎么也无法成眠。躺了好一会儿。欸,不如和爸同一边睡?爸简直和懒猪一样,上床睡觉总是掀开被子往里钻,掀开被子下床,床上的被子便不管不顾了——也就是从来不叠被子,所以床尾的被子,从来也没被掀开过,水库边,湿气重,所以才会有很浓的霉味。果然,霉味减轻了很多,我也就一觉睡到了天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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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梦海晴空点评:

在老家的时间过得特别慢,每个小时都能够罗列出许多不尽人意的事来,
唯一值得开心的是老家那些独特的乡村气息,以及那些幽静的水中美景,
划竹排的短暂快乐确实为这次的老家之行增添了许多乐趣。

文章评论共[1]个
文清-评论

夜静了,来看望朋友,请晚茶!at:2013年03月02日 晚上1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