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是被爸爸妈妈用自行车载着回家过年的。那时候天气很冷,北风吹在脸上像被人在一直狠狠地扇巴掌,路面上是晶莹的白雪反衬着明晃晃的太阳光,路边是枯草,落光叶子的树,破旧的电线杆和盖着白雪的田地。我们裹得像五颜六色的面包,不时因为大风和寒冷而步行前进。早晨出发,到达目的地时常是正午,手和脚早就因为寒冷带来的疼痛而几乎麻木掉。大概是从那时起便被冻坏了,因此在我意识里的新年,是要下几次雪,降几次温才够味的,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体现出归家旅途之艰辛,思家之心切,团圆之不易;仿佛只有把回家搞得像西天取经一般才能充分体现新年的特殊性和重要性。
童年时代的新年是很值得期待的。每户人家的小孩子像赶集一样聚在了一起,成群结队,耀武扬威。他们的乐趣很多,放鞭炮,爬屋顶,在河面玩溜冰或者在柴火堆上做没有名字的游戏。生性安稳的孩子会在屋子里学着包饺子,把面粉弄在脸颊和衣服上,而饺子的样子则是奇形怪状,五花八门。孩子们的乐趣当然还不止这些,穿新衣服,吃好东西,夹在迎神送神的严肃队伍里追逐打闹,不亦乐乎。大人们则并不悠闲,他们从千里迢迢之外赶回家里,蒸馒头包水饺,贴春联挂灯笼。只是在晚上可以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看电视。
我童年时的新年便大抵如此。它对于我来说,是无比快乐美妙的一段时光。
新年晚上,家里的男人们在门前的空地上燃起高高的火焰,噼里啪啦地燃放鞭炮和烟花。小孩子们在外围尖叫奔跑。女人们常常只是站在角落处。老人们则只在屋内虔诚地烧香,祈求一年顺利。我在热热闹闹的人群里热火朝天地唏嘘哪朵烟花最漂亮。这是我童年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当然对于生性贪吃的我来讲,最具有吸引力的是姥姥做的地瓜包。地瓜包的外皮是用蒸熟的地瓜和上黄面做成的,中间包上红糖,用油炸而成。吃起来柔软香甜,是我最爱吃的食物。疼我的姥姥每年都会为我准备很多,让我大饱口福。我的大家中孩子较多,新年时大人们会用在在饭桌上比赛吃饺子的惯用伎俩骗我们小孩子多吃饭,并屡试不爽。若是遇到空闲,大人们也会带我们一群到处玩乐。
五年级时寒假作业里有这样一道题,“你喜欢过新年吗?为什么?问问你家中的长辈和你的想法相同吗?”当时想,新年这么开心,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于是就去问爸爸妈妈婶婶和嫂子,他们的回答都出乎我意料,他们说不喜欢,因为太累了。多年之后的现在,我终于可以理解这种心情。对成年人而言,当新年的钟声敲响时,所感受到的不仅仅是欢乐。当面对徒长的年轮和日趋衰老的生命,梦想或许还遥无起色,而年长的亲人又朝着死亡迈进一步。当短暂的相聚之后,在下一刻或许就要分别。新年同时承载着无奈、恐惧和忙碌。但无论如何,新年是一个崭新的起点,在这个起点,我们期待着下一次重逢,期待着梦想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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