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九八五年是我多灾多难的一年，今生难忘！

五月十九日，我在县里参加了两天的英语教研会刚返回学校，教育办主任就到中学通知我参加二十日的全省教师整顿考试，要我考小学教师所考的语文数学。我与主任理论：“省委不是有明文规定小学教师考语文数学，中学教师教啥考啥吗！为啥不让我考英语？”主任支支吾吾，只说是公社党委的意思。我立刻骑车子跑了十六里地赶到教育局，正好在下班前堵住了谢局长。我说明原委，局长一听气得不行，就说：“明天你就进英语考场，谁敢挡你你就让他给我打电话！”五月二十日我很早来到考点，教育办的几个人早已守在英语考场门口。进考场的铃响了，当我进考场时被他们三四个人挡住去路。我跟他们吵起来：“你们有什麽权利改变省委指示！我已经跟谢局长说了，你们可以给老谢打电话！”谁想教育局来的那个主监考却说：“你快进小学考场吧，县官不如现管，这你还不懂！”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亏你还是个主监考，一点都不坚持原则！”考试已经开始了，我与教育办的几个人还僵持在英语考场门口。中学校长把我拽到一边偷偷跟我说：“你先去小学考场考语文，就你这两下子那不玩似的，快点答，答完了再过去考英语。我跟监考说了，给你留着地方和试卷呢。”

我赌着气进了小学考场，考场里本来就没有我的位置，监考教师只好把讲桌挪了挪又找来一条长凳，我一边嘟囔着一边开始答题。第一大题竟然是默写汉语拼音字母表，不就是二十六个英语字母吗！我拿起笔没用上两分钟就答完了这个题。监考老师站在我跟前看了看就跟另一个监考的说：“第一大题就这个刚进来的自己答上了。”我很快答完了语文试卷走出考场朝英语考场奔去。一个享受免试资格的老校长问：“能答多少分啊？这麽快就出来了。”“不答一百也答九十九，想拿考试把我整下去，没门！”也就是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个成语填空：悬崖（　）壁，因为整个答题过程中情绪非常冲动，填这个空时竟然没看第四个字就想当然填了一个“勒”字。一个月过后考试成绩回来了，语文真的得了九十九分，全县第一名。需要强调的是，教育办在公社书记授意下白白忙乎了半天，我依然获得了方正教育局颁发的《中学英语教师聘用证书》，继续留用在英语教学岗位。

一九八五年暑假，我面临着中师函授毕业，电大这边英语期末考试也一天天临进，学员们正紧张地参加集中辅导。因为中师函授毕业考试在前，我只能火烧眉毛顾眼前，参加方正教师进修学校组织的考前辅导。英语那边又扔不下，我只好每天早晨把录音机送到电大，委托同学把老师讲的重难点给录下来，晚上取回录音机，跟着录音机复习英语老师白天讲了一天的课。那段时间我真的太累了，几乎筋疲力尽，我咬紧牙关坚持着。

七月十九日十点多，英语班班主任派人到师校大教室找我，要我立刻去电大参加口语期末考试，说就剩我自己没考了，主考老师午后还要坐船去佳木斯。我匆忙赶到电大，正要进考场时校长突然拽了一把椅子堵在门口随后坐在椅子上，他这一举动弄得我莫名其妙。我说：“校长，我来考试来了，你这么挡着我也进不去啊。”“我知道你是来考试的，你先把欠的二百四十元学费交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不知所措。我说：“离笔试不是还有十来天呢吗，笔试前我保证把学费交上，这口试你先让我考了，守家在地的考不上，补考说不上去哪呢。”“不行不行！少罗嗦！”校长毫不客气地说，这时班主任和张副校长（原电大工作站站长）凑了过来，张校长躬下身子跟赵校长说：“老赵，先让吕老师考了吧，他是个讲信用的人。”班主任也忙着打帮架跟校长说起小话来。会记沈某人在一边搭腔了：“学员欠学费一万多元呢，这个说情放过去一个那个说情放过去一个，钱要不上来咋办？”赵校长一听更来劲了，“要不交钱，要不走人，念不起别念！谁说情也不行！”他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张校长和班主任看一把手发火了，不知啥时候躲了出去。我说：“赵校长，你要是信不着，我把自行车和手表押在这，笔试之前我拿钱再赎回去还不行吗？”“谁给你经管那玩应，丢了咋算，不行不行！”赵校长阴阳怪气地说，尽管我怎麽央求，校长没有一点活动气，我突然心一酸眼泪夺眶而出。我生怕哭出声来，咬紧牙关坚持着最后说了一句话：“赵校长，既然怎么说都不行，那我只能向电大告别了！”说完我急转过身跑出电大，站在门外痛哭起来。

我被拒绝参加口语考试之后再也没去电大送录音机，只是在师校这边复习，准备中函毕业考试。这期间张校长派班主任到师校找过我，劝我不要泄气，那时我真是死心塌地不想再学英语了。我的同窗好友比我长两岁的张老师见我不再去电大送录音机就问我是咋回事，我没有告诉她。上单科班时她看我学习太累，主动从邻居家借二百元钱交给我，让我买了一台录音机，对我的学习帮了很大忙。这回，她如果知道我是因为学费出了差又该着急了，都是民办教师，她只能从家里想办法来帮我，又该两头作难了。七月二十七日晚上掌灯时分，我身为一个小学校长的舅丈人来了，他一进屋就问：“听张老师说你不学英语了，是真的吗？”“是，念不起，不交学费学校不让考试，交学费没钱，只能不学呗！”我沮丧的回答，“那不是白瞎了吗！想想法，说啥也得学下去！”舅丈人说，“你跟谢局长挺熟的，明天找找老谢，他也许会帮你一把。”舅丈人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局长的确对我不错，我一颗冰冷的心似乎又燃起了一缕希望的光芒。

七月二十八日，教育局上班前我就到了谢局长办公室门口。谢局长来了，他开开门把我让进屋里，“你要是有事的话先在这等一会，局里有个会马上要开。”说着他就出去了。等了快一个小时他也没回来，我有些着急，就出去转，看他在哪个屋开会，依然没见着他的影子。快到十点时隔着窗户我看到老谢从大门外进来直接进了厕所，我忙走出办公室到厕所门外等候，谢局长出来了，我跟着他又回到局长办公室。他说：“不好意思，开完会我又去县委一趟，都把你给忘了。说吧，啥事。”我原原本本的把考口语的事说了一遍，谢局长说：“那可不好办，电大归省高教局管，教育局管不着人家。”“教育局能不能帮我一下？”我问，“咋帮？教育局给你掏钱？”局长问，我说：“是”，“教育局只负责支付公办教师每人每学期二百四十元的学费，民办教师学费每人每学期一百二十元由自己支付，这是你们开学前电大跟我们定好了的。”局长说，过了一阵子，局长看我不走，他站起来说：“跟我走吧！”我跟局长到了老干部办公室，他说：“你在这写一份困难补助申请，写完交给人事科王科长，涉及钱的事我们几个得商量商量，我不能随便就把这事定下来。你明天早晨早点来，我们商量通了，你就去电大考试，要是商量不通，那也没办法了。”我很快写了一份申请交给了王科长（女，同届中文班学员），临走时我说：“看在同学面子上，商量时多关照一下吧。”“放心吧，明天你早点来听信吧。”王科长说，

我半信半疑的回到家里，把二十九号到三十一号三天考试科目的教材重新搬到写字台上。我已经快十天没摸英语书了，细嚼慢咽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挑自己认为重要的看。从午间回到家里就忙着看书，不知不觉间天快黑了，我匆忙吃一口饭又坐在写字台前。快到深夜时我翻阅到了泛读资料《阿拉丁神灯》，突然感觉这篇小说可以同时演变出许多试题，凭直觉肯定有一个大题出现在试卷上。我特意把这篇原版英文小说反复看了好几遍，设计出几个不同的题型写在笔记本上。别人复习英语时往往都是死记硬背，而我复习时总是根据文章或句子特点设计多个可能出现的试题，在琢磨怎么答这个题。我的英语学习思路一直都是这样，而且我在英语教学过程中也一直是这样做。不知不觉间天亮了，二十九号早晨，我的前额热得受不了，把手放在额前半扎远地方就觉得烤手，脑袋好像要爆炸一样，我嚼了两片安乃近急忙赶到教育局。王科长正在大门口等我，她见我来了就说：“快去考试吧，出纳员刚把你的学费送过去。”我赶到电大门口时赵校长正在大门口站着，他见我过来了就大声说：“你咋才来呢！都考上十来分钟啦，快点！快点！”“我去教育局了，学费落实不了咋来呀！”我说着就走进英语考场。我拿起卷子从前到后大致浏览一遍，发现围绕那篇《阿拉丁神灯》真的出了一个十五分大题，在选择题里还出了几个与其相关的小题。我高兴极了，就像答自己出的试题一样痛快，不到四十分钟我就交了卷子第一个走出考场。一个主监考追过来说：“你最少也能答八十五分，你答题速度咋这麽快呀！”我一听就知道这是个行家，这才仔细打量他一眼，大个，分头，四十来岁，穿着一件米色夹克，交卷前他就在我跟前站了好大一会子。我对他实话实说：“我最低能答九十一分，最高过不了九十三分，我在考场已经计算好了。”我顺手把手中草纸上的记录给他看。历经几年无计其数的各种考试，我养成一个习惯，出考场前一定把正确无误的答题、半信半疑的答题和根本不会答的题按顺序记到草纸上带出考场，以便做出准确判断。我这个习惯一直贯穿在我的自学和教学之中，这是其他学员所不具备的。在几十年的英语教学中，我的许多学生也因此受益。午后中国革命史（党史）开卷考试，规定可以翻阅资料，但不许交头接耳，不许离开座位。我想，既然开卷，试题肯定不会简单，试卷一发下来就证明了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三张试卷六个大论述题，让人老虎吃天，无从下口。越是查资料越消耗时间，压力也就越大，对答题就越不利。有一道题是：“结合中国近代革命史论述毛泽东以农村包围城市之策略的正确性”我一时间理不出头绪，就把它甩在后面，边答着别的题便边考虑这个题的思路，等最后刚答完这个题交卷时间就到了，答英语卷子从来就没这麽狼狈过。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党史结业考试百分之九十多的学员不及格，只有我们五六个人闯过去了，我竟然答了八十多分。三十号的精读和语法答得也很顺利，三十一号的听力考试同样顺利，这在电大领导层引发了不少的议论。尤其张校长，我每走出考场他都深情的拍拍我的肩膀，脸上露出欣慰的一笑。听力考试时间是两个小时，放录音一个小时，答题难度相当大。因为电大办这个英语班时我张罗的最欢，第一个报名，又第一个被免试录取，所以我的考号是第一号，不论咋排我也是第一张桌。考听力时一个主监考在我对面竟然一动不动坐了一个小时，两只手支着下巴，就那么瞪着眼睛看我答题。我不知他是干什麽的，风度翩翩而又十分庄重，我不知他为什麽偏坐在我跟前纹丝不动。我想，我绝不能有一点不光彩的动作，决不能给方正英语班丢脸，当时就这一个念头。因为全神贯注，录音机每放一个题，我几乎立刻做出准确判断，迅速答完题。一个小时后录音放完了，我整理一下就交卷走出了考场。那主监考见我出了考场就追出来，他问：“你就那么有把握？还有一个小时才交卷呢！”我听出来他是在为我担心，我说：“不会就是不会了，坐在那也没用。没事，九十分肯定是有把握的。”后来才知道那人是方正县委主管教育的主要领导，是专门来陪省电大领导的。在后来两个学年的期末考试中，他总是先到我所在的考场紧紧地握一下我的手，流露出信任和钦佩的眼神，这倒使其随从人员、监考教师及其他学员深感莫名其妙。

八月下旬考试成绩回来了，全班五六十学员没几个囫囵的，有一科不及格的，有两科不及格的，还有几个五科全不及格的。我的各科成绩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属实为张校长、为班主任争了一口气，也为自己争了一口气。高兴之余我看到了省电视大学补考通知，口语补考地点设在哈尔滨，这不免使我的心又紧张起来。一同前往哈尔滨补考口语的还有方正一高中凌红霞、姜桂清、丁晓华三个英语老师，她们是因为去北京景山中学听课而没参加口语期末考试的。

九月二十四日，我与一中三个老师一同前往哈尔滨，经过六个多小时的颠簸，几经辗转，午后两点多才到考点。我们熟悉一下考点后被安排在黑龙江中医学院招待所食宿，要不是她们三个领道儿，我自己还真不知作多大难才能找到地方呢。按考点通知，二十五日早晨全体补考学员都集中在一个大会议室里侯考，考场在另一栋楼的二楼。二十五号我们很早就来到考点，会议室里的对讲机不时地呼叫着一个县又一个县的名字。我们四个人在焦急中从早晨八点钟等到十一点半，心里一直象怀揣个小兔子一样。该到吃午饭时间了，我在考点附近买两块月饼垫吧了几口，又提心吊胆回到大会议室。午后两点钟，对讲机开始呼叫：“请方正县考生到考场门前！请方正县考生到考场门前！”我们匆忙来到考场门外。考场门外有许多人，一个个衣冠闲雅，道貌岸然，唯我褴褛不羁，不修边幅。穿着一双黄胶鞋，在人群里独一无二，我的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这时考场里边出来一个人喊道：“方正考生进来一个！”她们三个谁也不肯先进去，你推我我推你，罗嗦的很。丁老师看看我说：“还是你先进去吧，吕老师。”我没有拒绝，心想：发昏当不了死，干啥来啦！不就是考试来了吗！

我走进考场，先抓阄抽了题号，然后按题号拿到试题，站在旁边浏览（仅给五分钟时间）等候考试。这时一个中年女考生正在考试，我听到一个主考说：“please　repeat　the　history　of　america.”那女考生没听懂主考说什麽，直勾勾的看着三位主考。一个主考又重复一遍：“please　repeat　the　history　of　america　!”她依然没听懂。一个主考着急了，他生气的用汉语说了一句：“请你把美国历史复述一遍！”那女学员就用汉语说起美国历史来。我听着好可笑，在这样的场合说汉语那不是找病呢！主考急了：“谁叫你用汉语复述啦！出去！出去！”那女学员还想解释什麽，被监考强行轰出考场。我的五分钟浏览试题时间到了，十六开纸一大篇子英文，我只大致看了一遍，试卷就被监考要回去交给了主考。我被叫到三个主考前面的椅子上坐下，口语考试就这样开始了。首先是三个主考无规律的发问，有试卷里的内容，有社会形势，有日常生活琐事。他们问了有十多句话后不问了，一个主考说：“please　repeat　the　fire　of　german..”，我大致的复述了德国火灾的经过和损失，一个主考伸出大拇指说：“very　good　!”然后主考把试卷递给我说：“please　read　the　article　aloud　!”这时我已完全放松，接过试卷大声朗读起来。文章读完了，看三个主考的神情都很高兴，我试着问了一句：“can　i　pass　the　oral　exam　?”“yes　!”他们异口同声的说。他们同时翻开亮分牌，引人注目的是朗读环节三个人给的都是三十分满分，总分都是八十五分。我兴奋地走出考场，一群人把我围上，有的问：“难吗？”有的问：“严吗？”有的问：“你咋这快就出来啦？”有的问：“你抽的啥题呀？”有的问：“你知道得多少分吗？”我一一答复着，心头充满了无比的自豪，又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很了不起，真的很为方正英语班学员争气！我从进考场到出考场总共也没用上十五分钟。　丁老师她们三个看样子考得也不错，非要我跟她们去溜达一圈，说快过八月节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哈尔滨，咋也得给孩子买回去点新鲜东西。我一再拒绝，她们哪里知道我从家来时手里就三十元钱，一个来回的车费十元六角，再减去两宿住招待所的宿费，我拿啥给孩子买新鲜东西呀。丁老师好像看出我的心思，她顺手掏出十元钱塞到我手里说：“走吧，走吧，跟我们遛一圈去！”盛情难却，我只好随她们而去，转了一阵子，还是空手而归。试考完了，如释重负，压抑的心轻松了许多。因为口语考得很成功，心情非常高兴，突然想吃顿热乎饭，哪怕是一碗热面条也可以，因为我已经糊弄两天没正经吃饭了。我走出中医学院大门，坐上摩电在道里跑了十来里地也没见到哪里有穷饭市，无可奈何，回到宿舍拿起一块月饼，倒上一杯热水，慢慢的咀嚼起来。

九月中旬，同事的妻子因在全省教师整顿考试中成绩不及格而被教育局辞退，她砸了饭碗。同事为了给他老婆安排个英语代课教师的位置，借助公社书记的权利活生生把我排挤出了公社中学。为了不放弃英语，为了在英语上能有些造诣，我舍近求远，含恨去了离家四十多里地的山里一所学校——得莫利中学。在那里，我卧薪尝胆，不但透支了体力，也透支了精力，教毕业班英语当毕业班班主任。后来又主动把毕业班语文课接了过来，缓解了学校毕业班任课老师严重紧张的巨大压力。一年时间里，我的教育教学能力在这所学校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和体现，我的价值在这里被得到充分肯定和认可，我的英语研修在这里得以延续。

（四）

转眼间到了八六年寒假，英语集中辅导前一天，我的一个同学，离方正一百多里的沙河子煤矿子弟中学的王老师（二十四五岁，戴着一副近视镜，一脸的书生气）买了二斤糖块到我家，因为我上山拉烧柴去了，他跟我妻子说是来看看两个侄子。晚上回来时妻子跟我说了此事，我很纳闷，不知小王有啥事。第二天见到他时我说：“你上我家，去就去呗，还买糖干啥！”“也没啥事，一个人呆在办事处没意思，就去了你家，想跟你呆一会。”他说，“我连着两个学期好几科考试不及格，我也是紧着学，就是摸不着门儿。大哥，我想让你到煤矿办事处住一段时间，不用你教我，我就看看你是咋学的。”他接着说：“你要是肯帮这个忙，今晚就别回去了，吃好的我买不起，总能让你吃饱，行吧？”我这人，平时在学习，工作和为人处世上，尤其看不惯那些阴险狡诈，雁过拔毛，投机取巧，不学无术的人。不要说与之同流，即使与其说句话都觉得是对自己莫大的侮辱，虽然我很穷，而且穷得一无是处。但象王老师这样的青年人，跟其他年轻人有着截然不同的一面，肯学好学，平时我们就很谈得来。不是因为他对我信任，而是他这种好学上进的求学精神打动了我，我答应了他的请求。中午我回家告诉妻子一声，放晚学就跟凤奎住进了煤矿办事处。十几个夜晚凌晨，我学我的，他学他的，我看出来他有时很想问我却欲言又止。临考试前两天，我们开了两宿夜车，共同把每个考试科目系统总结归纳一遍，把重点难点提炼出来，形成一条条清晰的线索，其系统性在大脑里犹如一碗清水。关于听力，我把归纳出来的东西演变成不同题型，我说他听，他说我听，反反复复，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英语期末考试开始了，第一科试卷发下来时我看了看他，他会心的笑了，而且后来的三科试卷发下来时他的脸上流露出来的都是得意的笑容。这次考试，王老师的四科考试成绩破天荒的全都及格了。

英语专科班期末考试最后一天，考试刚结束我们就被通知到会议室开会。班主任抱着一摞子书放在前边的讲桌上，主管教学的余副校长在前边坐下。余副校长说：“英语专科班走过了二年半的时间，经过一次次考场角逐，从开始的一百多人到现在只剩下你们三十几个人。大浪淘沙，剩下的都是金子，你们是方正县的宝贝。下学期你们面临毕业，毕业前还有一个最艰巨的任务，那就是毕业作业。关于毕业作业，省电视大学下发了文件，要求学员将毕业作业在八七年三月中旬上交省电视大学。毕业作业分为英译汉、汉译英、学术论文，报告文学等七个类型，依我看就你们现在的英语水平选一个英译汉就不错了……”听着余副校长最后这句话我觉得十分刺耳，难道我们的英语水平低到只能搞个英译汉什麽的，就不能写一篇英语论文了吗？会后我走进余副校长的办公室，我说：“余校长，我想把学术论文与报告文学综合起来写一篇毕业论文，这种写法省电大能允许吗？”余副校长以一种惊异的目光看了看我，他说：“别说是把两种体裁综合起来写，就是写其中一个体裁难度都非常大。算了，你就来个英译汉吧，免得弄巧成拙。”我知道校长是好心，但我很不服气，我暗下决心，非拿出一篇英语学术论文来不可！我交了五十元毕业作业指导费，领了一本《毕业论文指南》，着忙回家了。路上，余副校长的那些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耳边。到家后我迫不及待的翻开《指南》，一页一页的浏览一遍后才觉察到：要写出一篇合格的毕业论文比我想象的难得多，余校长的担心不无道理。还有二十来天就过年了，我把一张毕业论文写作时间表贴在写字台上：第一步，研读《毕业论文指南》，把每个类型研究一遍，侧重研究对学术论文和报告文学写作的要求，找到能够综合两个类型的切入点。第二步，搜集阅读相关的英文资料，读熟读透，写出读书笔记。第三步，从正月初一开始着手写作，包括定稿。有了计划的约束，我不敢多睡一会觉，不敢少看一页书，不敢少写一句话。当然我不能整天坐在屋里看书，还得顾着过那个穷日子，总不能让老婆孩子喝西北风睡凉炕吧！每隔一天必须上山拉一趟烧柴。好在到这个时候我已经有了一头牛，不再把自己当成牲畜去拉车了。歇牛这天我完全可以看一整天的书，熬到半夜打个盹儿，鸡叫头一遍套上车又上山去了，我的计划如期进行着。我的两间正房破旧得不能再住下去，暑假时在泡子里割了点草，盖了一个二十多平米的两间西厢房，墙薄，房盖儿上草薄，墙再被耗子一串，屋里四面透风，冷极了。我穿着大衣，戴着棉帽子，在写字台前一坐就是一宿。吃两片安乃近，药劲上来就能挺两个小时，到除夕夜，我的第二部计划顺利完成。

一九八七年正月初一是我实施第三步计划的第一天，起大早我赶着牛车上山了。在山上扛木头时就觉得脖颈子发涨，回头有些费劲，但我没放在心上。晚上回来，卸完车快九点了，我狼吞虎咽吃了晚饭后又一头扎进书堆里，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直到后半夜我想好了论文题目《unremitting　efforts　,　gratifying　results　》——“锲而不舍　金石可镂”，拟出了写作提纲。这时我摸了摸转动不灵的脖子，脖子左侧起了一个杏核大小的疖子。初二伏案一天半宿，初三我又上山了。扛木头时一不小心把那疖子压冒了炮，浓血顺着脊梁骨流下去。晚上回到家，妻子用镊子薅出了疖子里的脓塞子让我看，真有杏核那么大，我用镊子摁一下很硬很硬。脓塞子薅出去脖子就轻松了许多，以为这回可好了，不料疖子长起来没完了。山不上不行，论文不写不行，疖子一个接一个从脖子左侧向右侧转着长。一个被压冒了浓另一个又长出来，我的脖子几乎不能转动。它长它的，我干我的，豁出去了，只要我还能动弹！有些词汇手里的英语词典查不到，还得往县图书馆跑，因为只有那里有牛津大辞典。文中涉及到一些成语、警句、名人名言，需要最终证实是否准确，当我与牛津词典核对正误时发现有许多词句竟然与辞典如出一辙，这更给我增加了自信心。论文从正月初一起草、修改到定稿耗去了十八个日日夜夜，到正月二十日，一篇长达二十二页，一万三千英语单词的毕业论文手稿整洁的摆在我的面前，我如释重负。二十天里，我拉了十车木头，写了一篇英语毕业论文，脖梗子上从左向右一个接一个长了十四个疖子，我挺过来了。每每想起那段拚命的日子，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一个人为了自己的钟爱与追求一旦豁出性命来会迸发出无穷的力量，会创造出不可预知的奇迹。

我去电大交论文时已经有十几个人交上了毕业作业，我翻了翻，都是英译汉。为了验证英译汉与我的论文从耗费精力上有多大差别，我回到家立刻选了一篇英文原版小说，仅一宿就翻译出来了。过了几天我带着翻译出来的小说去了电大，这时所有学员的毕业作业都已经交上来，我又仔细翻了一遍，除了我的英语论文之外别人的都是英译汉。我跟班主任说：“要不我用这个英译汉把那个论文换下来吧。”班主任说：“学校都已经向省电大汇报了，省里说咱们松花江地区只有你一篇英语论文，你要撤出去，咱们地区可就一篇论文都没有啦！”其实我是不会撤下来的，只是说说而已。一篇英译汉一宿就完成了，而一篇论文耗去了我四十个日夜，我怎么会放弃呢！我选择了黑龙江省电视大学英语教研室主任刘玉兰做了我的导师，我的论文经学校转交到刘老师手里，经刘老师审阅后原稿退回来，整篇论文只有几个地方画上了很轻的修改符号。我修改后按要求重新抄了两本交上去，没过几天班主任从哈尔滨带回所有学员的毕业作业评审结果，我的英语论文导师评语很简单：“水平很高，堪称优秀，不可多得”我的英语毕业论文被省电大评为优秀毕业论文。

在好奇中我把一篇论文与一篇英译汉进行对照，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写英语毕业论文从策划、起草到定稿花费了四十个日日夜夜，是一篇英译汉所用时间的四十倍还多。然而在这篇毕业论文的写作过程中，我所学到的东西是其他学员永远也不会得到的，可以说一生也未必得到！

一九八七年七月末，随着最后一学期期末考试的结束，我学完了黑龙江电视大学英语专科班全部课程，完成了规定的学分要求，我毕业了。十一月中旬的一天我接到了到电大开毕业典礼大会的通知，我到学校时英语班毕业生以及其他几个专业的毕业生都已来到电大。班主任以及其他好几个工作人员对我说：“你是优秀学员，开会时你还得上台领奖呢！”我不相信，我说：“别逗我了，我跟赵校长关系那麽紧张，谁当上优秀学员我也当不上！”班主任偷着跟我说：“真的，不逗你，省里戴着笼头下来的指标，英语班就你一个。”当我登上主[xi]台从校长手里接过英语高等专科毕业证、黑龙江电视大学优秀学员证时，我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五）

一九八三年，黑龙江省教师第一次过关考试，全县一百四十多名中学语文教师参加考试只过关八人，我是其中一员，我取得了中学语文教师教材教法合格证。一九八四年我又取得中学英语教师教材教法合格证，全县中小学教师中只有我一人手持两个学科合格证。一九八五年七月，我完成为期五年的中师函授，顺利通过中师毕业考试，被评为省地县*级优秀学员。八四年七月我以优异的成绩取得英语单科结业证，八七年七月我又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三年的英语专科学业。在方正教育界我成了显赫一时的人物，我成了方正教师的楷模，我成了方正教育局的骄傲。

八七年深秋，连绵的秋雨把我上班必经的三公里土路淋得泥泞不堪，不要说骑车子，就是空行人出行都是进一步退半步。为了少走一段这样的路，我时常绕道县里，拐个大胳膊肘子弯绕到学校。一天早晨我刚出村子，大大的雪片突然紧一阵慢一阵翩翩飞来，落在手上立刻化作水珠，那个凉啊，凉得双手很快麻木起来。刚好路过教育局大门口，我索性把自行车放在楼下，匆匆上楼，想到中教科去暖和一会。当我路过局长办公室时突然有人喊：“吕老师，你来干啥来了？”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我读英语专科班时的精读课辅导老师，松花江地区主管教育的行署专员顾达普老师在招呼我。毕业后的学生见到老师总有一种格外的感情，我不由自主地进了局长办公室。顾老师伸手来跟我握手，我忙把手缩起来说：“老师，我手太凉，都是雪水。”“不怕，不怕。”说着他就攥住我的手，那个亲热劲儿简直无以言表。原来顾老师已经来两天了，是从哈尔滨到方正检查工作来的。局长忙拽了一把椅子放在暖气片旁让我坐下，顾老师很自豪地跟三个局长说：“吕老师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今年这届英语学员全地区有五六百人，就他一个人用英语写的毕业论文，连省电大英语教研室主任刘玉兰都挺服气的，他的英语水平远远超过正规英语院校毕业生。”“那是！那是！我们局里一直很重视，为提高教师教育教学水平，我们树吕老师为全县教师的学习榜样，我们已经开了几次经验交流报告会了。”老师、局长的一番话说得我脸上有些热乎啦的不好意思。

一九八六年那届方正电大毕业生很幸运，电大这边举行毕业典礼，劳动局、人事局那边给十一名（非正式国家干部）毕业生转了正，这一举动对我们这届学员来说无疑不是一个很大的鼓舞和诱惑。八七年七月我们这届学员毕业了，转正的事却一如泥牛入海。我不止一次去电大、教育局以及县委询问，不止一次失望而归。我无可奈何地等待着，期盼着，直到年三十的炮仗响了，我却没能得到一点点惊喜。随着除夕夜钟声缭绕余音的消失，我又开始期盼新一年转变命运时刻的到来。

人对一件事期待太久了，这期待就会变成一种负担，忧虑与落寞便油然而生。象守株待兔一样的等待还是不懈努力去争取，我当然选择了后者。

一九八八年五月全国成人高考又开始了，我报考了长春师范大学英语本科函授。临去哈尔滨考试前夕，我的学生拽着我的手说：“老师，你别考了，你的英语水平够高了。你家太困难了，你太苦了，你再拚下去身体垮了咋办！”本校几个好心的教师竟然到我办公室郑重其事地与我交涉了一番，极力反对我继续学下去。因为旷日持久的函授、进修已使我家的日子濒临绝境，他们十分担心。我有我的想法，我不信我把英语本科毕业证拿下来还没有机会转正。如果在方正还转不了正，那我就到外地应聘。我不顾好心同事与学生的劝阻，借了几十元钱仓促赶赴哈尔滨，在145中参加了两天考试。听力考试时有几个题的播音忽大忽小，恰恰技术监考把录音机放在考场最后边，我在最前边，实在没有听清说些什麽。坐在前面的许多考生大喊听不见，我知道这是测试英语听力的一种方式，专科学习时这种听力考试模式出现过，但频率不是很高。说到底还是功夫没练到家，思想上的压力也直接影响了考试，考试结束后感觉不是很好，最终没有被录取。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英语本科考试的失败并没有给我精神上带来多大压力。

早在八八年三月份曾在黑龙江日报上看到雀巢公司哈尔滨分公司招聘两名英语翻译两名会计的招聘启事，待遇十分优厚，但要求也十分苛刻。我仔细研究几次还是觉得自己的英语水平达不到要求，工作环境再好待遇再优越也只能望洋兴叹了。没想到时隔半年之久，黑龙江日报又刊登了雀巢公司招聘英语翻译和会计的启示，这次招聘启事降低了对应聘者的英语水平要求，尤其对会计的英语水平降低了许多。我分析雀巢公司一定是没招上去人，否则不可能第二次发招聘启事。自己虽然学了几年英语，而且大多课程也都是外籍教授授课，那只是在电视课上，毕竟跟外教没有零距离的接触与交流，自觉到外企去应聘翻译力不从心。会计科目我一无所知，但我认为就凭我的智商很快就能学会的，有关对会计的英语水平要求自认为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很快写信给雀巢公司，表达了应聘意向。九月中旬一个星期五上午我收到了雀巢公司英文信函，这是一封面试通知。晚上，我设想了公司老板都会问些什麽问题，该如何应对，有些复杂、关键的词语我还查了词典。经反复琢磨，酝酿出公司老板可能发问的四十多个问题和应对答案。星期六我借故跟学校请了假，做了六个多小时的客车，于中午十二点赶到哈尔滨和平邨宾馆，在宾馆保安的指引下我先走进了收发室。收发室里几十部拨号电话一字排开，每部电话后面坐着一名话务员，这麽大的阵容是我在乡下从来没见过的。我走到一部电话机前跟话务员说要找雀巢公司，她示意要我自己打电话，我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样的电话怎么用，乡下电话都是绕辘辘把的。”话务员笑着说：“啥年代了，还用辘辘把呀。”话务员替我接通了雀巢公司的电话，是一位女士接的，她告诉了我去雀巢公司办公楼的路线并说她在楼下等我。在高耸的楼林里转了好一阵子我来到六号楼前，雀巢公司硕大的牌匾立在楼门前，一位身穿黑色旗袍的妙龄*郎亭亭玉立地站在台阶下，她就是接电话的那位吴小姐。她把我让进大厅指了指沙发让我坐下，此时一路车马劳顿的我口渴难耐，我仗着胆子说：“miss　wu　，i’m　very　thirsty　.may　i　have　some　water　?”吴小姐看了看我说：“sorry　!　would　you　have　some　coffe　?　”我一听非常高兴，忙说：“very　good　!　thank　you　very　much　!　”吴小姐把我让进一个办公室，很快煮好了一杯雀巢咖啡，加了一匙红糖后把杯子递给我，说了声：“help　yourself　please　!　”因为没喝过咖啡，我端着杯子模仿着印象中影视片里喝咖啡的样子一匙一匙地嘘着。

一点钟，公司老总上班来了，吴小姐把我介绍给他，我们相互握了握手用英语客套几句就走进另一个办公室。办公室不算太大，挤着五六张办公桌，几个职员正在办公，每人桌子一角都放着一本厚厚的英英词典。经理在挨着门口的一张办公桌后面坐下，我被让到了经理对面。我们聊了一阵子，当然都是关于应聘事宜的。当他说：“why　not　telephone　to　us　first　?　we　may　send　a　car　to　……”的telephone　时把“t　”发成了[　d　]的音，这使我一瞬间不知所措，但我马上意识到可能是他的发音有问题或者是方言，我立即回答了他的问题。他问：“what　are　you　?”“i’m　a　run-by-loca　people　teacher　.”我立刻回答，老总没听懂我说的是什麽，就一个劲的重复着“loca　people　teacher!　loca　people　teacher!　what’s　its　meaning　?”坐在一边办公的一位女士忙走过来说：“it　means　he　is　a　peasant　teacher　.”“oh　!　i　see　!i　see　!　”他立刻笑着说，他问了许多问题，诸如：你是那所外语学院毕业的，你为什么不应聘翻译，你为什么不当教师而来外企冒险等许多问题。我说我是黑龙江电视大学毕业的，他很惊讶；我说我没跟外教学过英语，怕是不标准，他“no　no　”地摇着头；我回答第三句时，尽管怎样委婉周旋，他迟迟不肯往下问，他意识到我是在跟他兜圈子。这个问题是在我预料之中的，但没想到外国人竟如此狡诈。我想到了人格，国格，想到了尊严。生计所迫，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说：“my　family　is　very　poor　.　i　want　to　change　!i　want　to　make　lots　of　money　from　nestle　company　.”这时他会心的笑了。我们你一句我一句聊了有一节课的功夫，看样子他还算满意。他打开保险柜，拿出一份报纸大小对开四面的雇员登记表放在我面前说：“please　fill　in　the　blank　!”然后他就离开了办公室。填这份英语雇员登记表足足耗费我一个小时的时间，对于学了多年英语的我来说，这回可算得上是一次真正的笔试。因为老总不在屋里，几个职员好奇地凑过来，一个姓万的女职员用汉语说：“从三月到现在，全国有一千五百多人来应聘，能把这张雇员登记表填满的你是第一个人。”一个穿一身牛仔的小伙子看了看伸出大拇哥说了一声：“great　!　”

雇员登记表填完不大一会老总回来了，他仔细看了看雇员登记表，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把雇员登记表放进保险柜，然后拿过一本很厚的英语书，用b2铅笔圈了一段递给我说：“please　translated　into　chinese　!”他又出去了。不太长的一段英文确实让我绞尽了脑汁，什麽宏观啦微观啦，超级市场啦，预算啦，净是些新鲜词，多是涉及会计学方面的专业术语。有几个单词根本不认识，短文翻译得一塌糊涂。不一会的功夫老总又回来了，他看了看译文然后问我当过会计吗，我摇了摇头；他又问我凭什么应聘会计，我说我可以学；他摇摇头否定了我的解释，拒绝了我应聘会计的请求。最后他说要我耐心等待，奶粉厂正式投产之前公司还将招聘一批流水线管理人员，他会首先考虑我。

四点钟，随着老总一声“sorry　!　”我走出了雀巢公司办公楼，一场应聘梦破灭了。过后想起来真是有些碟子扎猛子不知深浅，会计一点不懂却去应聘会计，荒唐！可笑！

六

多年通宵达旦快节奏的函授学习，电大英语，纷至沓来的考试使我养成了极为规律、紧张的生活习惯，我手腕上离不开手表就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八七年英语专科毕业后，没有了学习压力，不再通宵熬夜，不但没感到轻松却感到极不适应。每天晚上陪着电视，坐不住就到大门口数西南天边的星星，专心做着想家这门功课。从雀巢公司应聘回来我的情绪一度落到低谷。上班时备课、上课、批作业、辅导学生，忙忙碌碌，什麽想家、转正全被甩在脑后。下班回到家里，愁人的事又一件件涌上心头。那么多年函授、学习、进修，夜以继日，不仅仅苦了自己，也苦了淳朴勤劳的妻子，苦了不谙世事的孩子。我拿什麽改善生活条件，让老婆孩子也过上几天好日子，也算我没白拚一回。不合理的民师转正考试方式让我几次与成为一名公办教师擦肩而过，电大毕业转正杳无音信，没有自知之明的应聘又以必然的失败而告终。心理严重的不平衡、自责、自卑压抑着我，甚至觉得自己很窝囊，很无奈。

一天深夜，我从院外回到屋里，打开电视想看看还有没有电视节目，不经意间一下子拨到中央电视台晚间新闻节目。家乡镇党委重视教育投巨资建第二中学的新闻报道立刻吸引住我，看着一个个镜头我激动不已，已经十二年没回家的我眼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激动之余我立即撕下一张白纸随心所欲写了一封极为精炼的短信，第二天以镇长为收信人把这一腔报效家乡之情寄给了家乡政府。也许这就是命吧，电视如果晚打开一分钟，看不到有关家乡的报导，也就不会有后来一幕一幕的离奇曲折，辛酸苦辣。

一九八八年腊月，应母校之邀我回到了阔别十二年之久的故乡，与母校达成了共识。一九八九年八月中旬我如期到母校报到，依然做我的民办教师，依然教我的英语。

在去学校报到前夕的一个午后，我怀着一份感动去了镇政府，去看望我的知遇之恩——镇长。老郝见我进了屋就高兴的打招呼：“我琢磨着你该回来了，你还真就回来了，快坐！快坐！正好有事要跟你说呢！”“啥事啊？”我边问边坐在镇长对面。镇长给我倒了一杯水，顺便从抽屉里掏出一盒烟推到我这边。他说：“薄书记去朝阳党校学习去了，临走前交代给我一个任务，他说等你回来无论如何要把你留到政府。我们也商量了，除了***那个缺德做损的地方不让你去，剩下的院内院外各站、办、所你随便挑，你如果愿意在我们俩身边那就更好。”这绝对是我始料不及的意外，我不知道我在两位领导心目中会有这麽重的份量，我说：“我除了会写两个字，能干啥呀？直拉巴腾，拙嘴笨腮的。”“你算说对了，就看中你写的那两个字啦！政府这麽大个摊子，就缺你这样的人。看你那封信写的，又简单又说明问题，而且那字写得真漂亮！”镇长直率的说，这倒使我一时间手足无措。答应，改变了我的初衷，违背了对母校的承诺；不答应，对不住两位领导的信任，有负知遇之恩。镇长分明看出我在犹豫，就穷追不舍，滔滔不绝的说起来：“你去学校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顶多也就是五六十元。知道吗，政府干部隔三差五下乡，白吃白喝白挑眼，就下乡补助也比你工资多得多。”我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和羡慕，倒是越来越淡定，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镇长，黑龙江的罪不能白糟，十来年的心血不能付之东流，我不能离开心爱的三尺讲台，失去我的用武之地。镇长看我不动声色，觉着是没说到我心里去，他说：“你别觉着去学校能转正，政府每年也都有转正指标。你好好干，有书记我们俩在，你还愁转正！”镇长还想说下去，我打断了他的话茬说：“镇长，你的话我都听明白了，老薄你们俩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应该报答，何况你们这样抬举我。但是，我的志向就是当个优秀的英语教师，要不我费尽千辛万苦学的英语就学非所用了。你知道吗？为了学英语我啥罪都遭过，十来年几乎就没顾过家，没好好过过日子，在英语上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再说我这个性格，连个弯都不会拐，根本当不了官。”镇长连忙摇头说：“我还真不相信说不到你心里去，还真没碰上咋说也不转轴的呢！许多人托人送礼还进不来呢！”他站起来说：“屋里太热，走！咱们哥俩到外边转转去。”

两点多钟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外面象下了火，街面上没有一个过往行人，只有几个小商贩死秧巴搭的坐在大松树下打着盹儿。我跟着镇长进了一家商店——市场东侧二层小楼下的一个平房。镇长领我直接走进柜台后面的小屋，他喊店主：“你去给我买个最大的西瓜来！”镇长骈腿坐在小炕上，我贴着他身边坐下。店主很快搬来一个大西瓜，放在炕边的饭桌上，镇长拿过菜刀把西瓜一切两半，然后又一芽一芽的切开摆在饭桌上。他冲着我说：“吃吧，你听我慢慢说，吃完了你也就该转过弯儿来了。”我不客气地吃起来，镇长边吃边说，推心置腹，语重心长，让人感到十分亲切。一个十六七斤的大西瓜被我们吃没了。“怎么样，想明白了吗？”镇长问，“想明白了，我还是不能答应你。”我十分肯定地回答，镇长不是心思的说：“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固执的呢！”他就是没把“死心眼子”几个字说出来，他以最大的耐性给我留足了面子。我坦然地说：“镇长，你别有想法，我也不是不识抬举，一、我在英语上付出的太多，舍不得把它扔了。二、老薄你们俩器重我我知道，但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如果你们升迁了，换一个镇长或书记，他就不在乎我这样的人，我咋办？我还能追你们去吗？”这话是很伤人的，我知道，但镇长没有发火。他啧啧几声最后说：“既然你这样舍不得英语，既然你有这麽多担心，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但你放心，只要老薄我们俩有一个人在这干，镇政府大门就朝你敞着，你啥时候想明白了啥时后吱声，我们会随时给你安排。”我知道镇长这是给自己找下台阶，也许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面对名与利的巨大诱惑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学校。时隔两个月后，在镇党委任职的同学又找过我一次，依然被我婉言谢绝。

教师上班了，我被安排教初三一个班、初二一个班英语课并且当三年级一个班班主任。我与另一个班主任开始抓阄，我抓到了三年二班，自然我就成了二班班主任。还没等我拿起学生名单，有老师接二连三把几个学生名字划掉添到一班的名单上，这明显是对我这个新来的户莫大的羞辱。虽说是在家门口上班，又是自己的母校，毕竟十几年不在家，对新环境下的人情世故一无所知。初来乍到，头三脚难踢，这早在我预料之中。开学第一天上午第三节课我去二年四班上课，当我把第三册第一课课题板书到黑板上时学生们喊着：“老师，我们第二册还有五六课没学呢！”没办法我只好借学生的课本讲起了第二册课程，这就是学校领导层没人懂英语的结果。一周后教导主任（我读高中时的班主任）问我：“你们班王**英语学得怎么样？”“不好，也就四十分的成绩。”我回答，主任惊讶的说：“你说得真对，那是我二丫头，她英语不好，她要能答六十分，考重点高中就不成问题。”他又小声说：“别人不知道，我特意把她安插到你这个班的，知道啥意思了吧？”我很自信地说：“老师你放心吧，只要她肯学，提二十分不是问题。”

经过一个学年打拚，九零年六月我迎来了归乡后第一个中考，三年二班优秀学苗在分班时被换得一塌糊涂的情况下仍有三名学生考上重点高中，当然也包括主任的女儿在内，超额完成了学校给我班下达的升学任务，英语平均成绩较往届明显提高，从此我总算有了立锥之地。我兑现了承诺，不仅是对一个人的承诺；我终于打开了局面，拥有了自己的一片蓝天。

（七）

因为中师中专招生也要考英语，九一年暑假开学不久教导主任找我给出一套辅导班英语摸底试题，他说：“为了控制学生滋生骄傲情绪，出题要有深度，八十分以上的不许超过三四名，六十分至七十九分以上者不许超过十人。”这个要求对于我来说是很苛刻的，因为我不教辅导班学生，掌握不了学生学习英语的相关信息，领导三言两语布置完了任务，倒叫我作了很大难。因为弟弟在辅导班，窥一斑可见全豹，索性我就以弟弟的现有成绩作为尺度，翻阅许多资料，绞尽脑汁，几经修改后一套摸底试题有了雏形。关于此次考试，我与教导主任有言在先：“学校要想掌握学生的真实英语现状，考前试题必须做到绝对保密，考场纪律必须严格，试卷批改必须认真。”所以，学校把出题、刻钢板、印刷、试卷分发、试卷批改的任务全权交给我自己。一个星期后，我把试卷按考场分装完毕交给教导主任，考试时领导班子成员全部深入考场，基本保证了考场纪律的严肃性。考完试后监考教师直接把试卷交到我手，二百多份试卷整整判了两个通宵。在统一的评分标准之下，出人意料的是各分数段完全达到了学校事先规定要求，摸出了学生英语水平的真实现状。这使我对在以后授课中掌握教材、掌握学生更充满了自信心。

九二年暑假开学后，我除了当三年一班班主任，交三年一班英语外，还承担着三年三班（辅导班）英语教学任务，辅导班一个班一百一十多名学生，相当于在籍班两个班的人数。复习班生源来自本镇、外乡镇以及其他县市。有为数不少的高中回流生（大学漏子），有复习三四年的老复习生，大部分是第一年复习的学生，学生英语成绩七高八低，参差不齐。学校根据学生上一年升学成绩收缴辅导费，辅导班成了学校重要的经济支柱，所以领导班子对辅导班任课教师十分关注，辅导班自然也就成了众矢之的。一天上午第一节课，教导主任把我找到教导处，他说：“昨天找了一部分复习生开个座谈会，征求一下学生们的意见，学生对你讲课没啥意见，说你讲课明白，容易接受。但是有一点他们不理解，说你上课不讲语法，是那样吗？”我听完就笑了，我反问主任一句：“我不讲语法，那考试的语法题他们咋还会做呀？”我说：“我一向不赞成把某个语法项目搬到黑板上长篇大论、脱离课本孤立地讲。学生潜在的意识里认为只有老师往黑板上抄教案，学生在下面抄黑板，这才就叫讲语法了。可是他们忙了一节课，学会了多少？记住了多少？只不过把时间都用在抄笔记上了。其实每个单元的语法都渗透在句型、对话和课文里，我教英语侧重的是课堂训练，学生掌握了句型，学会了对话，理解了课文，不也就说明他们已经掌握语法了吗。”主任惊奇地说：“原来是这麽回事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跟别人的教法不一样，还是你的方法先进，学生在课堂训练中不经意间学会了深奥的语法知识，这还不容易忘呢。”

不久教师进修学校对我校全体任课教师进行了一次长达一周的蹲点式听课，每位教师必听两节课，研究员们很严肃，也很认真。一周后研究员们走了，却把一手材料留给了学校领导。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六午后，学校全体老师被集中到会议室，教导主任拿着师校研究员们对每位老师的听课结论，一个个亮相，许多老师由始至终不敢抬起头来。当听到数学研究员给一个初三数学老师下的结论时，更有些不堪入耳，什麽“上了两节课，自己不知道讲的是啥，学生不知道学的是啥”，什麽“数学后继无人”，什麽“误人子弟”等等，听到这样的评语，不要说被评者无地自容，就连在座的其他老师都有些承受不了。教师们一个个把心都提到嗓子眼，胆战心惊的等待着对自己致命的宣判。关于对几个英语教师的评语，我是最后一个被亮相的：“具备英语教师素质，胜任中学英语教学”，仅仅十六个字，确立了我从此以后在学校领导、教师和学生心目中的地位。我的英语教学水平得到了上级充分肯定之后，第一次博得了学校领导真正意义上的信任，博得了同事们真正意义上的心服口服，博得了学生真正意义上的崇拜和爱戴。我算个啥，不过就是个民办教师，从那以后，就连平时对我不屑一顾的后勤工人也不时的主动上前跟我搭讪几句，没话逗话，这种现象叫什麽来着？

学生多，什麽层次的都有，教师如果没有三把神煞，成绩好的学生，好钻牛角尖的学生问一个问题有可能把你弄得瞠目结舌；成绩差的学生问一个问题可能把你搞得啼笑皆非。一次在辅导班讲公开课，涉及的主要语法项目是条件状语从句，根据课堂教学环节安排，在对句型训练时要学生口头造句，一个姓孙的女生说了一个句子：if　i　was　you,　i　will　study…….，我顺手把句子写在黑板上，仔细看时我突然一愣，发现她举的例句有严重的错误。这时教室里一百多个学生，学生后面还有五十多名教师，几百只眼睛盯着我，瞬间的停顿之后，我迅速做出反应。我对那女生说：“你造的句子有三个错误：一，句子超出所学范围，这是高中阶段的虚拟条件句；二、你这个句子，从句的谓语应该是were；三，主句谓语应该是would+study。”我边说着就在黑板上给改了过来，这一下子就把在座的镇住了，整个教室悄然无声，那学生面红耳赤。后来才知道那女生是邻县某高中的毕业生，没考上大学，慕名来我校复习准备考中专的。评课时许多老师说：“这得回是你呀，要是换个人就挂到黑板上啦！”

一九九三年六月二十三日是中考最后一天，按准考证上的日程安排，午前考英语。早晨刚起床，几个学生进了我的房间，他们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临进考场前想听听我还有什麽要嘱咐的。一个学生说：“老师，给我们押个题呗。”“押啥呀，该练的平时都练了，重点、难点临来前也都强调了，不用担心。”学生刚要离开时，我突然说：“‘take　and　give’很危险，它能转化出几个题型，挤时间把那几个转化的形式看看吧。”一个叫李保华的学生说：“学校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出了这篇文章，中考预选也出了这篇文章，统考还能出吗？”我说：“这篇文章极具代表性，而且变化多端，所以模拟考试我把它出了，预选考试县里又把它出了，这次统考是省里出题，也很有可能把这篇文章搬出来。别忘了，学校、县里、省里是三个人出题，而不是一个人出题，就存在所见略同、不谋而合的可能性，把那几种转变形式再看看吧。”英语考试结束前我赶到了中专考点，考试结束后学生们把我围上了，一个个争着抢着说：“take　and　give又出来了！”“老师，你真邪乎，你的判断咋这准啊！”——灵感是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产物！

作为一名老师，尤其是毕业班老师，就应该不断总结经验，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才能提高自己的教学能力和品位。面对许多学生缺乏临场经验，答题速度慢，顾此失彼的弊病，我大胆进行了课堂强化训练。在任毕业班课程的后几年，每逢最后一学期开始，我就跟学生们讲：“如果正常发挥，一份九十分钟的英语试卷在四十五分钟答完是完全可能的，从本学期开始每周一次的英语模拟考试都将在一节课内完成，到中考前把你们每次考试的成绩加在一起除以考试次数，结果就是你们的中考成绩，误差肯定有，但不会太大。前提是我们必须重视每一次考试，不许有任何作弊的动机和手段。”这样做当然需要老师有一个持之以恒的耐心和雷打不动的意志。起初学生们很不适应，九十分钟的试卷有的学生连一半还没做完就下课了。随着模拟次数的增加，渐渐地，学生答上的题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比一次速度快，一次比一次准确率高。到中考前这种强化训练达到了预期目的，绝大多数学生能在四十五分钟内答完试卷。我记得还很清楚，一次中考结束后学生们返回学校填报志愿，有几个学生在学校的花坛前跟我说起他们的中考英语成绩，有的比模拟平均分高一两分，有的比模拟平均分低一两分。有个姓徐的女学生兴奋地说：“老师，我平时的模拟平均分是八十六分，这次中考成绩也是八十六分，一点也不差。”去年腊月在集市上偶然遇上了这个学生，都有点不敢认了。她已经工作多年，也当了老教师，当我们唠起嗑时她对当时我搞的模拟考试强化训练还记忆犹新。

（八）

九七年九月十日，这是我转正后的第一个教师节，下午放学前校长走进英语组，他对我说：“你到我办公室去一会，有点事。”我不知有什麽事，就跟了过去。校长说：“这些年你为咱们学校没少出力，可以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学校领导心里有数。你转正学校也没帮上啥忙，今年的市优秀教师给了一个名额，这个名额就给你了。”校长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大红的荣誉证书递给我，他说：“今天去市委开表彰大会，我直接把证书给你拿回来了。就算雨过送伞吧，别的没啥用了，以后定高级还能管事。”早在九五年教师节前夕，校长就主张把优秀教师的指标给我一个，一是对我的工作给予肯定，二是转正还能加十分，但终因班子里有人鄙视我是个民办教师，从中作梗，使校长这份夙愿迟来了一步。关于优秀教师，也不是没人跟我说过，也有老师为我不平。在他们的眼里已经是忍无可忍，而我想的不是这些。我从好几千里地外回来，为的就是报效家乡，给不给荣誉我也得好好干！在这位德高望重眼里不揉沙子的校长把证书递给我那一刻，我没有豪言壮语，也没有感激涕零，只是暗暗下定决心好好干工作。

同年十月，镇财经站站长病重住进市医院，不知他们在哪里弄来几瓶特效药，找了几个懂英语的，也没弄明白那药是怎么个吃法，所以迟迟不敢服用。一天，早晨上班我就看着两个英语老师拿着一个什麽东西翻词典，我知道他们肯定是在翻译什麽东西。毕业班的课程很紧，我也没有时间扯闲的，只装作没看见。晚上放学我走到大门口时会计截住我说：“吕老师，快上我这来一会，有点急事。”我跟着会计到了总务处，会计说：“财经站老宋有病住院了，买了几瓶药，说明书全是英语，在市里找几个懂英语的也没弄明白，就给咱们学校拿来了。我看你挺忙的，没好意思找你，就让她们两个给翻译，谁知等了一天就翻译成这个样子，根本看不明白咋回事。他把译文递给我，我看看，那哪是译文，就是罗列着许多汉语注释的一堆英语单词。会计把说明书递给我说：“还是你给翻译一下吧。”“行！”我痛快的答应了。会计问：“得多长时间？”“半个小时吧。”我回答，会计说：“明天我得去开会，我回来时给我吧。”回到家里，我翻了翻词典，其实没用上半个小时就把这药的产地、含量、适用范围，服用方法、注意事项以及药物的负作用和有效期完整的翻译出来了。第二天下午会计开会回来，我就把说明书和译文送了过去，他高兴的说：“这才叫玩应呢！一看就明白咋吃。”会计去财经站送说明书译文去了，我眼看着他骑着摩托出了校门，还没等我离开总务处几步，会计又回来了。我问：“咋又回来了？”“我得让校长看看，有肉不能埋在饭碗里！”说着他就骑着摩托朝校长室去了，也就几分钟的功夫，会计离开了校长室驶出了校门。

那个时候学校的经济命脉控制在乡镇财经站，站长就是太上皇，谁敢不惟命是从！偌大一个中学，有那麽多英语教师，如果连一个说明书都翻译不出来，校长的脸往那搁！

九九年春季开学我被任命为英语教研组长，同年暑假我代表学校参加了市英语教师基本功大赛。说课、朗读、背诵、板书、简笔画、英语书法、毛笔、硬笔书法一路过关斩将，轻松夺冠，评委和参赛教师心悦诚服，赞不绝口，我为学校争足了面子。

每年春季开学师专英语系都有一些学生来学校实习，因为我一直任毕业班课，很少带实习生，偶尔答应他们听一俩节课，也绝不额外加工，平时怎么讲就怎么讲。两千年六月中旬的一个上午，学生们刚做完间操，我拿着教材去三年三班准备上第三节课，一个叫司源的实习生正站在教室门口。我问：“你站在这干啥呢？你们不是已经返校了吗?”司源说：“今天我要回师专了，客车还得一段时间才能过来，我就来学校了。老师，你讲的课我没听够，想再听一节，行吗？”我不在乎她是不是抬举我，我还很少见到这样好学上进的大学生，我很感动，我立刻答应：“行！你听吧！”我把她领进教室，在后面给她安排了座位。下课了，司源走出教室，她问：“老师，你的语音这麽标准，是怎麽学的呀？”我说是自学的，她非常吃惊，她又说：“老师，你对英语的翻译太精练太准确了，我真得好好向你学习。”我目送她走出学校大门，真为英语教师队伍将要多一个这样好学、上进的教师而感到欣慰。

在教学上我一向属开放型，每当我走在甬路上，操场上，经常有别的班、别的年级的学生拿着课本或试卷，问我一个个问题，我可以立刻给学生解释明白，因为我有这个能力；我可以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给求知者解释，因为这是一个教师的责任使然！我曾耐心的带过一个个同事，一个个徒弟，我不在乎他们怎样对待我，只要他们服气。

在我离开讲台若干年后，偶然一次在校园里听到几个学生说：“一主、二宾、三不变”这不正是十几年前我教辅导班时对直接引语、间接引语人称代词变化规律的总结吗！我笑了，我留在三尺讲台上的结晶得到一代代传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