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午妈叫我去拖回她在市场门口摆的那些爸在下面种的农产品，有一袋土豆苗，妈说拿到店里，爸一两天自己会上来。我知道爸是怎么上来的，下面有一辆人力边三轮，爸每次上来都是拉着一车农产品，或骑或推着上来，10多公里的路程啊！很多上坡路啊！60多岁啦！我骑着自行车还要将进两个小时，而且累的够呛，更别说是边三轮了，而且还载那么多东西。当然我只知道两三次，一般都是弟骑着摩托车去运上来的。弟这几天去上海了，说是一两天会回来。何不等弟回来了再去运？再说前两天送下去的菜差不多该没有了吧？

于是我买了爸要我带的一包打火机，他那条毛巾够破了，也买条新的，妈那天买了爸的一套秋衣，我在店里找不着，又去买了一套，去市场叫朋友的姑姑帮忙买了猪肉和豆腐干（爸自己弄不来吃，总不能老买卤的东西吧）叫街坊又借了那个粉红色的书包。装上一本书瞒着妈妈出发了。（要是她知道了会骂的）土豆有两小袋，背着很重，昨天本来就和街坊说好的，这次去下面我和爸去下网，他们第二天下来收网就可以了，说以土豆拿到街坊的店里，叫他第二天带下去，他们气摩托车，而只有我这个笨蛋才骑自行车，自行车虽然好玩，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方便。

出发了，阳光很好，万里无云。于是心情也很好，出发，如果天上带着阴霾，心里也一定带着阴霾　，或许是怕半路下雨，或许因为阴霾的天空本身带着压抑。

一路上我就在想，猪肉我弄不来，爸恐怕也弄不来，何不叫龙设叔叔帮忙弄，顺便叫他就在我家吃晚饭，爸和九十闹矛盾都是几年前的事了，如果我去叫他过来三个人喝两杯，说不定他会赏脸的？这样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下面就那么三个老头，本来就够寂寞的，还闹僵了，不是更寂寞了吗　?　

水泥路很快就骑到终点。上了土路，平坦的土路比水泥路骑着更舒服，有一种绵绵的感觉，而不会像水泥路那么硬，骑土路真是一种享受，可是那条土路，碎石路偏多，抖的厉害，连续的嘭嘭嘭嘭嘭嘭，抖的人眼睛昏花，头脑迷糊，简直就看不清路面了，遇上大一点的颠簸屁股被颠离开座垫，背上的书包也随着屁股的离开而一颤一颤的，有时长时间的抖，我就干脆让屁股离开座垫，半站着骑，那样身体就不会颠的那么厉害。

到了上回躲雨的小屋，习惯性的停下来休息一下。喝了点水，点燃一根烟，仔细查看了那个烟囱，原来那个烟囱不是黑乎乎的，而是一个遍体圆形铁烟囱，顺着山体的斜坡伸向屋外，还破了一个碗口大的洞。屋子也是顺着三体斜坡而盖，四条毛竹一头插进斜坡，一头用棍子支起，旁边顶上木板，上面盖的是石棉瓦，石棉瓦上盖有茅草，灶台下没糊水泥裸露的砖块还像新的一样，靠灶门这边坡下就有水流，所以青苔多爬上了柱子，快爬到房顶了，中间的一根已经断了，几块撇在外边的木板上生了一排排的白木耳样的菌，木板看上去也朽烂不堪。我闭上眼睛听河水声，奇怪平常听到的流水声都是欢快的哗哗声，那会儿听到的流水声，却像是河水的呜咽，比较沉闷的呜呜呜呜呜呜，而且这呜咽声随着心脏的跳动而一颤一颤的——骑了一路心脏也跳得较快。或许这呜咽声也是为这被破坏了的植被的一种哀鸣吧。水位下降了三四十米，裸露的黄土地上寸草不生，沿河开凿的公路，沿河地带本身多为石头山，那段路也基本上是炸出来的，路边直到河边甚至河里都堆积着那些被太阳晒黑的无所适从的嶙峋乱石，确实不忍触目，也可以说从公路到河边那一长段的原来的植被都被糟蹋了，千疮百孔满目疮痍。我在想，人类实在是大自然的罪人，而世间万物也只有人类才是大自然的罪人，难怪圣经上说的好：我们都是罪人。都说青山绿水，青山绿水，青山不再绿水焉能长流？都说山水相依，山水相依，河水或许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吧。

对面荒芜的田地，原来没有土墙，也没有那棵所谓的枯死的歪脖子树。倒是有一座荒冢，荒冢旁倒是有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概是柏树吧。也就是说我将十几年前的记忆移植到了脑子里，那时那里确实有“两三堵墙寂寞的耸立着”，也确实有一颗快要枯死了的歪脖子树。估计到那天它已经死了。呵呵。

到了龙叔叔房子下面，两只狗对着我嚎叫，我骑着车向它们冲去，他们边嚎叫边向后退去，但还是紧紧的盯着我，我越骑越快，它们似乎吓坏了，也退的越快，最后它们被我吓的跑上了小路　。

我停下车，一只脚支着路旁的一节剥了皮的圆木上。

“龙设叔叔！龙设叔叔　！”

“嘿，又下来啦！”

“嗯，是啊，给我爸爸送菜，我买了猪肉不知道怎么弄。”

“呵！那个那么简单的东西了，还用人教。随便怎么弄都会吃的啊，我教你啊，你将猪肉洗了，切成块，放到瓶凹（大牙杯）里，倒上点酒，剁几块姜母，加一点盐，拿到锅里炖，不要炖太烂，爱就加一点味精，不要也可以，我柞瑞拿下来我都是那么弄，三顿吃的时候拿出来热一下，一天热一次就可以了，那样子好几天都不会坏。”

我弄不来啊，你有没有空啊，过来帮我弄一下行不？”

“呵，那个那么简单的东西了，还用人教，你回家你爸也会弄。”

“我爸更不会了，　如章叫我将猪肉在锅里烫熟一下，撒上盐，要煮的时候切下来煮，说那样会经的久一点。”

“呵，那样子也行，按我说的那样也可以。”

“哦。那我先过去了，晚上来我家玩啊。”

“好的。”

我居然连洗猪肉要不要用热水都不知道，爸说要用热水洗。我和爸说了我们今晚去下网，并说了妈买了土豆苗，我带不下来，说好了我们今晚去下网，明早他们下来收，顺便将土豆苗带下来。我于是烧开水系猪肉，爸解网。（爸的视力真是不行了，只要是死结的绳子他怎么也解不开，除非是一拉就解开的活扣）我问他：

“龙设这几年好像也都没去九十那边玩乐？”

“没有啊，龙设也没和他说话。”

“你和他还是没说话？都这么多年了？下面就你们几个人了，还闹僵了，生活不是更单调？按我说你们互相有走动，日子也会好过些啊。”

“我和他更没话说了，他还想喀拉（方言，可惜理解为捉弄或者暗中挑拨）我啊，叫某某的儿子将‘崩背垅’那段田拿回去，就是他撺掇某人儿子，我还会不知道！"'崩背垅’那段田原来是某某的，我爸开了荒，这几年都是我爸种，今年某某的儿子拿回去种榛子。爸很气愤，前一次我下来还碰到了某某的儿子俩堂兄弟。我说算了那是人家的田，人家收回去种东西我们也无话可说。这回又怪罪到了九十头上。我一路上的设想只好搁浅。

我问爸猪肉怎么弄，他说，呵呵，怎么弄都会吃的啊。我说龙设叫我这样弄，如章教我那样弄，你说怎么弄好。他说都没事。我爸那人有些犟脾气明明自己不会弄，就是死不承认。为了怎么弄猪肉，我打了两通电话给如章，他说都没事，猪肉最好弄了，怎么弄都会吃的。我洗了猪肉发现很多都是瘦肉，我决定将瘦肉拿到锅里煮，就按龙设说的加上酒姜母和盐巴，因为炖太费时间。肥肉烫了撒上盐巴。那两个大的铁碗很脏了，（只有一个洗脸的脸盆，我用其中一块大碗洗猪肉）我用洗洁精洗了两遍，碗底的垢像茶杯的茶垢很难洗干净，也就将就着装了。顺便说一下，猪肉煮出来还挺好吃的。嘿嘿。

四点多了，太阳还没下山，爸说先去下网，他去划竹排我沿来时路走去，碰到了龙设叔叔，他打算来我家的。我说我们去下网，他就回去了，（并教我下回下来买些榨菜、冬菜那些东西不会坏，冬菜可以泡汤。还说摩托车你要学着骑啊，这路骑脚踏车多累。我说自行车骑着多有趣。）我想这就是老人的世界吧，　他们有太多的所谓大人的规矩，或者说呢面子放不下。要是年轻人肯定就会和我一起去，毕竟回去了就是一个人怪寂寞的，就算是看我们父子下网，多少也能捞着话说。也许他们也习惯了一个人。回家看看电视也挺好的。何必那么无聊的抛到河边看我们下网呢？我当然不好意思叫他和我一起去了，要是年轻人我会说的。呵呵。

我帮爸牵绳子，等爸竹排划到对岸，我系好绳子。爸叫我回去弄晚饭，我就回来了。

煮了稀饭，刷锅时，我稍微重了点锅底竟然经不起竹锅刷捅，锅底被我捅穿了一个拇指大的洞。嗞……锅里的水流到了灶膛里的红碳上。这回糟糕了，幸亏晚饭已经做好，我已经切好了豆腐干正尊卑煮呢。要是小时候这可是闯了弥天大祸，会被骂的半死。我想治好等爸回来了，量一下锅的尺寸叫他们明天带一个下来。

爸回来了，我带着点惶恐说，

“锅怎么那么不耐用，我刚才用锅刷只是稍微重了一下，就捅破了。”

“啊！锅破啦！现在鸟拿去吮了，明天什么拿去做饭？”

“没事，量一下尺寸叫彬哥去买一下，明天带下来就可以了，有没有米尺？”　

“米尺有。”　

爸找来米尺我量了，将尺寸报给彬哥。真是好人有好报，幸好和他们说好了我下网，明天他们下来收，否则就难办啦。我问他刮锅的时候是不是不能刮锅蒂？他说是啊，锅蒂本来是不能刮的，记得那天我还很仔细的刮了。我们就着那碗猪肉草草吃了晚饭，我舀了后锅那点可怜的汤洗了碗。然后看书，爸看电视，这回天气比前几天冷多了，我穿了一件爸的棉衣还是觉得冷，九点多将近十点上床睡觉。

半夜爸叫醒我，阿弟，是不是天亮了啊？一束黄色的光线由东边的窗口射进来，像远处的一盏灯火，除了那束光，其他地方还是夜的黑暗。我看了一下手机才两点半，又费神想了一下月亮从西边升起，这会儿应该是月亮吧，再说了那所谓的远处就是湖面，不可能有什么灯光。我说那是月亮。我起床出去小便。

推开门，满天稀疏的星星，湖对面的山顶上，挂着一轮昏黄的月牙儿，月光透过迷雾笼罩大地，月亮附近的浓雾好像特别亮些，像一盏24瓦暖光节能灯，透过白纱照射下来，月亮下面的青山墨一样的黑。满地流金泻玉，好一幅写意的山水泼墨画！湖里居然倒映着两个月亮，对岸的一个被湖水的涟漪撕扯成一片金黄，好像浮在水面上，还有一个和天上的一样，静静的躺在水底。或许是因为微风，湖面有的地方有涟漪，有的地方没有，由于水波的不一样，才映出了两个月亮。我真想在这样的月色里多呆几分钟，可是太冷，我只好回屋，爸叫我将米浸一下。我还想再看一眼这么美的夜景，透过菱形玻璃，月亮却被折射成三根棍子叠成的米字型。

六点半，爸叫我起床（他早已起床煎了喝了蛋茶）我冷的脖子都痛了，不想起床，说等他们下来了再起床。我给他们打了电话都没接。爸说怕巡逻的船只，（要是被发现了，渔网会被剪断）我说这么冷的天他们肯定不会来巡逻啦。最后电话打通了，阿东说就快到了，我才起床。

我和彬哥去收网，天气很冷，手都冻僵了，我们只好收了网拿回来解。解完鱼，解完网。我们去后山采苦菜。阿东说这样的生活真好。我们赚了钱不就是为了最后回归这样的日子吗？我说呆在这下面心情就是好，多安静啊！心情好强吃补……彬哥说这下面厨房就在山上，灶膛烧着火，上来采一把青菜那回家煮都来得及，而且自己种的菜绝对的无污染无公害天然绿色……

人就是这样，在乡下时，拼命想进城，而进了城，又眷恋着乡下那种安静悠闲的生活……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吗？没有！生活本身就是一个矛盾。

妈打来电话：“到店里了吗？快九点啦！”

“嗯，嗯，我正在洗脸呢，一会儿就下来。”我下来是瞒着她的。呵呵。

爸叫我搭他们的摩托车回去，自行车放在下面，过两天天气热了再下来给她送菜。可我真不想回去，这么好的天气，我就呆在安静的阳光里看看书也是惬意的不行。我说我不回去，再呆一天明天回去，或者下午回去，他们临行前，我改变主意了，一是为了怕妈骂。一是怕那一路都是上坡的路途。就和他们一起回来了。

结果回来一个上午一毛钱也没卖，我真是后悔死了。街上的嘈杂似乎一刻也没停过。而下面多安静啊。早知道这样不如不回来，想象着此刻，我要是没回来，还在家门前安静的看书呢！那可真是心情好强吃补啊。有朋友说鸟啊，叫你在下面呆两个月你会呆得住吗？我跟你打赌！我说我是店里放不下，要不然肯定会呆得住的，只要带几本书肯定呆的住。

——不过两个月或许太长了点，太寂寞啦。两周我想是绝对没问题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