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2013-1-26始

一　我与这个世界

若要用一个词概括我过去和如今的生活，那大概就是郁郁寡欢吧。郁郁，可以理解为气质，也可以当做一种悲观消极的生活态度，诚然，我眼中的世界向来是阴暗晦明。然而我给自己的目标是，在残忍的生活中寻找幸福的人生；假使真的不能，至少要学会自欺欺人地享受——要么在黑暗中寻找光明，要么习惯去享受黑暗。

我是青山中走出来的一介布衣。如果我的一生只隐居在山林里，或许就不会有如此烦恼沧桑，不久处繁华，所以不羡慕、不踌躇、不堕落，淳朴终老，似花开谢自然；如果我投生在温柔富贵乡里，我何须为三餐着虑，何须折骨事人，何须忐忐忑忑不安前程，然而我不是；如果我没有太多的心思，甚至只是痴傻，那这个世界应该会给我无知的幸福，可惜心比天高，可惜骨似铁硬，可惜气凌云霄，于是我落魄在凡尘里，如被打磨棱角的顽石。我失望于如今的世界，所以悲观；然而无论因己因人我还必须坚持活下去，所以消极，除非我能找到一种方式在黑夜里狂欢。

感受不到爱（亲情、友情、关怀等），常受嘲讽鄙弃的人通常是冷漠孤傲的，或许如我。我生在一个穷困的小家庭，而父母亲人稀罕予我可以感受至于感动的关怀，或许是天生愚钝，或许有些感情本就不善于表达，凡此总总便铸就了如今之我——冷傲、隐忍、似乎无情；壮志、优柔、总是无心。这就是我。

一个平凡的人，没有惊才绝艳，没有天赋神姿，若是再没有时来运转，奇迹偶遇，那他恐怕只能平凡终生。我自认是一个凡人，有非凡愿景的普通人，那么这个世界呢，凡人在这个世界里能否得到满足的温暖？理所当然的需求是否已成奢望？到底谁才是谁的奴隶，谁与谁在伪装平等？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可惜并没有人说破，上位者喜欢玩弄政治，而下位者还不想去绝望。以衣食住行之住为例，当代中国（80后，90后为主）可以独力买起房子的人不多，这些人是超越平凡的特殊群体；而所谓凡人为有所容身大概只有三种方式，其一是贷款做“房奴”，兢兢业业还债数十年；其二是租房四漂泊，等待着苦尽甘来的小蜗居；其三是继承遗产般的三瓦二泥，偏居山野，独守老屋，这就是凡人的辛酸追求，如果平凡生命中必须要有某些东西以作充实，为房子挣扎拼搏半生或许可以接受，但那自然是痛苦的。

追求是生命意义与快乐的本源，可一旦某种追求超越时间和程度的阀值，那就会成为负累，如枷锁般让人苦自挣扎，久不得脱。可惜生活中总有许多东西需要去追求，于常人而言，他们用尽余生的向往其实是那么的卑微，卑微到某些人一挥手即可能使之灰飞烟灭——这就是等级的差异，也是我愤怒含恨向往鄙弃的根源。

我或许是个愤青，或许有着仇富心理，或许言行思想根本无足轻重于世界，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将要以自己的观念、现有的人生哲学指引将来的道路，以我根本的原则去面对整个世界的挑衅，也许某天现实会让人不得不去屈服，但只要有足够的勇毅，天下于我何加焉！

这个世界分很多等级，我自认出身还是下等人，大概勉强在赤贫线以上吧，这是个很容易让人自卑的境地，而我曾经的确如此。中国号称共产主义，实质无非也分有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当然也可以这样理解，国家的资源绝大部分是有产阶级的共同财产，是之谓共产主义。古代即有士农工商之分，士人掌权，向来是上等人；农民生产，从来是下等人；而工匠商贾就得看其手艺技能，当然事无绝对，以钱权衡量。这个世界很现实，现实得让我二十年来都只能用精神高于物质，腹有诗书气自华来安慰自己。但我毕竟还不能闭目为盲，塞耳为聋，我无法用小人物式的阿q精神永远自得，因为活着就必须真正活着。我目睹过许许多多的特权，见识过纨绔子弟的不可一世，也遭遇过趋炎附势者的冷嘲热讽，甚至忍受过卑微灵魂的颐指气使、不公待遇，所以我愤怒，所以我呐喊——事实证明愤怒是可笑的，呐喊是无用的，所以我只能用拳头捍卫灵魂的尊严，匹夫一怒，拔剑而起，溅血五步；我鄙视小看匹夫之人，当然这并不代表我鲁莽，隐忍是需要的，谋略是需要的，但匹夫之怒仍然是男人最后的脊梁。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不知当以何为追求，我曾经有过梦想，曾经，可惜消磨在现实里，那是难以解脱的悲苦，因而我冷漠，寻常难得一笑；也许我已经沦落到与整个世俗为敌的地步，厌恨假恶丑，寻求真善美，如果再没有蔚蓝纯粹的天空，我会一直感到孤独。大多数人的追求其实只是一个向上爬的过程，无可厚非，人之常情；“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是不屈的呐喊，是千百年来下位者挣扎的动力。可惜这句话通常是对的，有些人本就出生在温柔富贵乡里，前途光辉灿烂；而有些人只能跌落尘埃中，无论如何打滚，始终一介草民，所以只能向上爬，或许失败是永远的，或许某些人一生奋斗的终点只是另一些人的起点，但希望渺茫总比绝望好，何况人还可以相信奇迹，还可以创造传奇。向上爬的方式大概有三种：刚硬的，宁折不屈的，佛挡杀佛魔挡屠魔，这类人若能站在权力顶峰本就是奇迹，纵使失败，快意恩仇，无怨无悔也是潇洒；隐忍的，原则上虚以为蛇，忍辱负重，伺机平步青云或者失足遗恨，这种人很多，其中不乏权倾天下者，小有成就的也不少，但更多的只是窝囊过一辈子，不错，一辈子窝囊；无耻的，世上总不乏小人，趋炎附势，卑躬屈膝，出卖肉体与灵魂，这些人成则是奸佞当道，败则依旧是欺善怕恶，蛀虫一条，无论当初本性如何，他们都早已迷失，都只是物欲世界的牺牲品。

我选择做一把刚硬的刀，如果可以。认定目标，随心从欲，从挥出那一刀开始，无怨无悔义无反顾，哪怕面临的是粉身碎骨也绝不躬身辱命；但我现在还没有自恃的资本，我只是一个常人，蝼蚁之躯怀抱日月之志，挫骨扬灰只在朝夕，所以我只能先变得更强；路漫长且坎坷艰辛，我不自信能走到最后，　甚至怀疑自己能走上多久，但既然出发，我便不希望停下。然而现实总比理想龌蹉，我不可能毫无顾忌地单凭喜好行事，更悲哀的是身为人子我必须为应有的责任而小心翼翼地隐忍存活，甚至于屈辱地残喘。我不是独自一人上路，因为身后有我需要守护的责任；但我又是如此的孤独，因为只有我在倔强地前行。

曾经认识一个人，那时我在某个小区里做短期保安，他是我的同伴（保安别称是“看门狗”，这我向来是不知道的）。某夜，我和他轮值在大门处站岗，一奔驰车违规驶入，他拦截；车上滚下一肉团，伸手便给他一巴掌，“老子的车都敢拦，是不是不想混了！”他含怒不发，呼叫队长；队长向来人折腰谄媚，原来那肉团是市里的所谓人大常委。事情的处理结果是，他被要求当场向肉团道歉，补偿是带薪休假三天，然。后来我问他，为什么要忍气吞声？他问：“不然又能如何？”“没有人能够完好无损地侮辱我。”“揍他　吗？然后呢？先不说现在找工作不容易，我要挣钱养活老婆孩子，单是他官家的身份我就不敢也不能奈何他。”“什么破身份，一个小常委而已，哪怕是一个省长，如果敢那么嚣张，我也像踹狗一样踹他！”他摇头，“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不懂，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斗’，错不了的。”我沉默。“如果是其他人出手打你呢？”他毕竟还是个男人，恶狠狠回答，“那老子就把他手脚都给打折了！”

我开始愈加感受到小人物的低微与悲哀，既为他们本性中缺少真正的勇气，也为他们身处环境无法逃避的枷锁。一时的隐忍或许可以换取短暂的苟安，习惯性的退避却会折断一个大丈夫赖以傲立天地的脊梁，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我不知道生活会为我留下几个选择，也不知道哪个选择更正确，哪个选择可以无悔，哪个选择注定夭折，我匍匐在大地上，背负着无形有质的沉重山石；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骨骼铮铮作响，大幸成功，我将睥睨天下；不幸失败，遗恨化作点点尘埃，但握紧的拳头，我绝不松开。

2013-2-5三更

二　路遥于梦

我该怀揣着自己的原则走上哪条路呢？梦想，不如说是热血所归吧；只要是热血，终究是会冷的，或者是岁月渐凉，或者是我本身禁不住长期的激扬；我的梦想，几乎都已消磨殆尽，不敢奢望。如果仅是耽于记忆，我的笔尖应该还能温柔流畅：

我曾经梦想，在古代的江湖风雨中，仗剑独行，做一个锄强扶弱，快意潇洒，百姓敬仰的侠客。

我曾经梦想，在桃花源里，碧波湖畔，左捧书卷，右牵青牛，在贤淑妻子的叮咛声中向青草田野走去。

我曾经梦想，身披重甲，跃马横枪，在沙场上杀敌驰骋，生死无悔。

我曾经梦想，呼朋需纵酒，泛舟夜琴箫，青山送明月，等闲数繁星。

我曾经梦想，在唯美的记忆里，与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子相爱，相濡以沫，走过风雨人生。

我曾经梦想……

梦想而已，那从来都没有实现过，因而我一直忍受着默默忧郁的生活；我富于理想性，多愁善感，但我面对着现实，铭记着黑暗，这使我沉默寡言，成为别人眼中的呆板晦气，万事难令我欢愉，生死多有踌躇，我是生活中可怜的卑微者。但我有心想去改变——

耶稣说：“信我者，得永生。”我鄙弃他。老子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诌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诌狗。”我深然之，但还做不到清静无为，道非常道。佛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若生本是孽，情即是缘，人又何能接受挣扎的幻灭。孔子曰：“持三纲，守五常，行中庸，广学而施仁，生死无悔矣。”一个固守的人依此大概可以成为君子，功利的人也或许可以显赫，却不足以让我循规蹈矩，抱礼痴傻。我找不到于我欣赏践行的信仰，所以我在矛盾中迷惘，幸运的是我还愿意接受一些面临而且可以设想的道路。

我需要一份工作，辞别无忧童年，告别羞惭、有所知而无可为的学生时代，是该负起一个成年人责任的时候了。不知道是我本身的无能还是曾经的疏懒使我无缘于名牌大学似乎想当然的辉煌前程，糟糕背景的出身，失败敲门砖的学历，这注定让我在事业上无法春风得意，但这并不重要，逆境反让刚强者奋勇；势利者本无需在意，假使情人相轻使我挫败，时势所逼使我愤怒，我可以悲哀但绝不放弃——起码现在的我还有信心永不绝望，还有底气尚未动情。

毕业后找工作不容易，尤其是找一份好工作，这年头失业的人太多，潜规则也太多。按正常途径来说，若我幸运过了司考，过了公务员考，再与主持面试的考官一见如故，备受青睐，终于得到潜规则后剩下的国家编制职位，成为一名公务员，这应该是非常乐观的猜想；虽然可能性是一成，毕竟司考比高考更难，司考比公务员考容易；即使行天下之大运成为公务员，凭我须溜拍马、黑心剥削的幼儿级水平，入党渺茫的现状，要在官场上爬得更高，难，甚难，恐怕连贪污受贿的资格也没有。若能过司考（三成几率），按专业我似乎可以当一名律师，或者说是法律工作者，据闻律师是个贫富悬殊的职业，名师大状年薪百万以上，小律师则只能勉强糊口或直接转行。且不论我入行无门，即使入行，我相信应该大概或许至少是可以糊口的。如果学无所成，在大学荒度四年，我又能怎样呢？随心所欲找份工作，只要不是讨厌的，工资当然也不会很高，做下去，直到厌恶为止。然后呢？如果能存下点小钱不妨做点小生意，如果能赚大钱不妨做企业家，千万富豪；可能吗？有点可能，而这些微的生机是我赖以奋斗的期盼。

以上对未来的预测未免太悲观了，足见我人生态度之消极。当然，若我乐观得没心没肺，相信一切都是好的，相信面包会有的，金卡会有的，平步青云，心想事成，幸运女神献身，亿万彩票当头砸来……那我根本就无需为未来焦虑，坐享其成便好；事实是我如今正偷坐在冷风中为所谓高高在上的人儿守夜，贪图的只是那点微薄的薪水。还是回归现实，在对未来的抉择里，我或许可以率性而为地做几个取舍。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曾经想去当兵，无关于高尚、奉献，和平年代里我只想去兵营里免费训练几年，把拳头练硬了，把枪摸熟了，这是一个预备匹夫的充要条件；即使在战争年代真须上战场，我也只是为自己为亲人然后才是为民族为国家而战，我怕死，更怕残废，比残废更怕的是懦弱，所以我绝不会贪生而避战，却可能因残疾而自尽。役满后若能留在部队，铁血生涯应该能让我的性格圆满；若不能，又沉沦世俗中的我应该更能坚毅去面对。然而当兵的阻碍在于，外在条件是亲长不许，万一光荣了我还真担心国家的抚恤金还不够父母买火车票来看我的坟墓；其次是兵营里女同志稀少，我还不希望看一只母猪越来越顺眼；内在条件是视力不佳（或许可以手术解决），身高勉强，我可怜不魁伟，常人有个半残废的身高标准，我差强人意，但在部队的标准里则难逃劫运；我不想在生活中可以忍受的挫败变成部队生活中的自卑，只因肤浅而不能容忍的骄傲。

我曾经疯狂地想做一名杀手，只为无与伦比的自由。我相信黑暗总与光明并立，但却难以单用光明的力量去抵御黑暗之侵袭，对于常不受光明庇佑的某些人来说，要么隐忍以至毁灭，要么用更黑暗的手段去掠夺生之资源。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斗，如果身为贫民，是否就该听天由命或者求神拜佛莫受人欺凌呢？非我也，天要亡我，我便灭天，如此而已。而身为一名杀手，一名只杀贪官污吏、黑枭恶棍的杀手，那应该是我泛滥的侠义精神在作怪吧，或者只是我企图在愤懑现实中寻求发泄的平衡。可惜，这个疯狂的构想终究没有变为现实，传统的伦理道德观毕竟还束缚着我，何况杀手是个技术含量很高的职业，我还不敢妄自尊大；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我还没有被黑白通缉，天下追杀的准备。

我曾经想过去流浪，很激烈地想，在青春的叛逆期——即使现在也还偶有闪念。单衣决然出走，挎上行囊，牵一匹马，浪迹天涯。这个世界是让人失望的，不愿在现实里庸碌，不愿再为前途渺渺的未来挣扎，倒不如潇洒离去，游踏千山万水，带一点愁绪，看风雨凄凉，四海为家。流浪构想的原型是古代的游侠，之所以不是纯粹的侠客是因为如今已不能真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再者我也没能力成为英雄，最多是会点拳脚的愤青。流浪的人需要忍受寂寞，我可以，因为早已习惯；需要忍受旁人冷眼，我可以，从我睥睨世人的那一天起；需要有足够强壮的体魄前行，我可以……曾经我一度以为自己可以，但终究没有真正去流浪；那时我以为只因有家不能抛弃，现在才发现其实我还不能像乞丐一样为饥渴乞讨，还不能忍受寂寞极致以后的空虚，还无法找到片刻温暖的容身之所。如果浪漫中有马，马蹄又怎能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中安详？最重要的是，某天我忽然发现，流浪的初衷原不存在：看山本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终是山；风景即是风景，风景虽然不同，风景终是风景。我又何必去流浪。

在失落疲倦的时候，我更愿意飘然归隐，最好能找到一个相爱的她，不必太美，只要不看着生厌，孤阳不长，孤阴不满，生活需要阴阳调和。当然我或许可以尝试着梅妻鹤子，如果实在需要。隐居当然要选择一片好的风水，青山隔凡尘，绿水环田村，东郭种桃李，南荒软泥香——可惜这种世外桃源几不可见，哪怕一个远古的茅坑也已划入伟大共党的管辖。在包产到户政策下，没有一片土地是自由的，若要人不知，除非选择某些原始森林，比如神农架，可与野人同居。在我没有足够资产买地建别墅前，隐居只是奢望。退而求其次，在山村安度余年，少欲寡求似乎可以考虑，可惜城市扩张，我所处的故乡又是一片荒芜，山伐地改，溪河断流，于彼归隐，不如买棺入土。

生活的奔头因人而异，中国的国情大多是追求小康，如万千淳朴国人，如落魄时我。而那些富二代、官二代，甚至三四五代呢？他们本身所处的位置就在小康之上，那么他们所追求的就是大富大贵或者是挥霍性的刺激。凭什么我骑自行车甚而步行时宝马奔驰从旁边飞掠而过，溅我一身污泥？不平衡呀！道学家劝人安分守己，不该有仇富心理，真他母亲（文人不说粗话）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让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每天三餐吃白粥啃馒头吞大白菜，我香车美人手捧拉斐看风景，他们告诫穷人低眉顺眼我同意，他们呼吁富人捐款我也可以施舍，当然最好是他们没中饱私囊。事实上仇富心理固然存在，但更有讽刺意味的是那些所谓高贵的喜欢狗眼看人低的权贵人士往往比怀有仇富心理的人多；客观上仇富的多是男子，因为他们的窘困使身为男子汉的本性受到了压迫；而狗眼看人低的多是女人，容我冒昧猜想，某些靠出卖肉体上位的女人只能通过贬低别人来寻求心理平衡，这我可以理解但不能接受。每当有看似冷若冰霜或浓妆妖媚的女人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我时，我第一个愤怒的想法就是上去给她两巴掌，再把她狠狠踹倒在烂泥地里。我不是绅士，我是一只尊严不容侵犯的山野兽王。当然我也不会真的鲁莽动手，毕竟是法治社会，我已经有相当高的不以为然的修养，若实在不舒服，我会诅咒她明天就被人抛弃，愿我不信奉的上帝原谅我善嫉的灵魂。

差距使人奋愤发，只有在无法弥补时才需要安慰式的平衡，而不是一开始就企图用表面上的所谓“缩小贫富差距”来愚弄终生。我知道自己对未来的设想过于灰暗，好在总还可以解决温饱，但若是加上在工作地安家立业的要求呢？如今房价攀升，寸土如今，有些人半生房奴，有些人无奈归乡，更有甚者生无立足之地，死无埋骨之土，着实可怜——或许我没资格可怜他们，兴许我比他们更可怜。当然，我自信还不至于如此，有豪情壮志的勇士总有希望站在社会顶峰；而某些华而不实的理想主义者注定是失败的，豪情不值钱，壮志去打酒，打酒足三斗，一醉解千愁，悲乎哉！

纵使我有勇气，纵使我敢于幻想，我也不敢对未来抱有绝对的奢望。养老、安家、求偶、扶幼，每一个负累都能让男儿折骨，这就是梦想与现实的差距。曾经写过半篇名为《鸟界》的小说，意指每个人现实和心里或多或少都存在卑微之处，他们无法突破的环境或心境即是鸟界，我如是，几乎人人如是。谁言一醉解千愁？醉过多少回，醒后依然是鸟人。不过我至少不想去怀疑，有些鸟人飞着飞着，就会忽然变成天使。

2013-2-6四更

三　如何？且看一样的憔悴

我不知道自己该选择哪一条道路前行，也不知该选哪一种方式去生活，甚至不知该用哪种人生哲学来面对世界；或许我是善变的，也可以理解为优柔，很多时候我都会在迷茫中沉默，直到若干年后的某一日才豁然开朗，原来当初应该这样或那样，然而过去的已经过去，而过去我沉默。

不妨先去看看过去如今的迷茫。

故乡的夜依稀有几抹飘忽的灯火，在外流浪归来的人早已习惯失眠或者放纵，乡村过早安宁的夜总难以深睡，三更传来清晰而遥远的几声狗吠。乡村有莫名的压抑，如陈旧而不打算更改的睡时，如三餐粗糙而自得的饭菜，如闲忙有定小乐小骂的耕劳，如家长里短闲言碎语的三姑六婆，乡村快乐是那么简单，懊恼也是那么简单，简单得成为农民的本性，简单得让人感慨凄凉。或者稻谷小麦的播种收获洋溢着生死的气息，可以让婴孩欢喜，老人安息，但绝不能抚平年轻人蓬勃躁动的心，所以少年多有壮志，所以我终归要走。或许我会在疲倦时在　故土寻求安憩，但当那种漂浮的压抑积蓄到无法忍受时，我依然会背起行囊去人海更深处流浪——或许不必等到压抑攀撵，毕竟连故土也不是我想归就可以归，想留就可以留的，故土也可能抛弃它曾经的养育。

都市，万家灯火，霓虹闪烁。每一个怀揣梦想的人都可以在这里拼搏，每一个单纯美好的灵魂都可能在这里堕落；若是寻梦，过程中多少人污心龌蹉；若是梦碎，结果多少人癫狂沉沦；那些寻梦而坚守执着的人呢？我看见他们苦苦挣扎，如我在同样的苦海；那些梦想成真的人呢，多少人仍爱着发妻，多少人能还有高尚追求。人是生活中逆流而上的鱼，无论你游得快慢，无论你在上游抑或下游，当你老去时，你一样会被水流冲走，回到生命的最低端。你在那里出生，也在那里死去。

都市用繁华见证着沧桑变幻，生死别离；用玩笑捉弄着前途坎坷，情缘孽障；用残忍打破了梦想单纯，真诚良善；用诱惑勾引着良家妇女，青葱女郎；用黑暗压榨着贫穷老实，把不屈热血逼上梁山……当然，我愿意相信一切都有相对应的好的一面，但那只能成为寄托的向往；光明里的人们自可安居乐业，沼泽中的人儿却仍需打破黑暗。

我见过许许多多迷茫的人，或者说我见过许许多多我认为他们迷茫的人，他们的迷茫感染了我，或许是我的迷茫感染了他们。当残疾的乞讨者把他们的可怜袒露出来时，我不知道他们生存的意义是什么；如果他们因怕死而贪生，只想靠别人的怜悯苟活，那我想根本无与之施舍的必要；如果他们的意识里没有死的追求，只有生的本能，并可以在些微的施舍中找到独特的快乐甚至幸福，我想不如让其自然死去；唯一值得同情的是老乞和童乞，施舍老乞是因为不忍；可怜童乞是因为他们还可能有未来。但未来真的存在吗？当一个人即将踏入社会，他是何其无知地快乐，壮志踌躇或者如此莫名地惶恐，宁愿离世独居；世界是广漠的，却不知哪里容身，成功似乎随处存在，但又不知从何开始，孤单漫步夜空下，没有星星的前方想必寒冷。当羞怯的男女第一次有心上人，青木瓜的涩涩的感觉，勇敢与不安，冲动与后悔，若即若离那是相爱吗？如何才能获得她的青睐？失恋了不如求醉，踌躇着从未敢去表白；爱情总是那么容易让人盲目愚蠢，却也可能让人睿智到无耻。茫茫沙漠中，何处才是出路？备受欺凌时，如何才能昂首？在一点一滴的生活苦难中，忍受是对是错？毕生追求的某些结果，到底是否值得……

我想要的东西往往并非我需要的，在潜意识的拒绝或渴望里，我无法予自己完满的解释；许多问题也许本就无法也无需悟得透切，因而迷茫是正常而且需要的，如生死本不应勘破。可是我迷茫却依然想要条析自己的未来。

我理想的道路，我可以选择的道路，两者中间的差距叫做现实。我迟疑于选择未来的灰暗色调，除却命运安排，这其中或多或少有我性格的因素。曾经不自知，猜测，不愿接受，终至于坦然承认，其实我是一个嗜血自私自利的现实主义者。残暴体现在我有持久潜伏但却时而蠢蠢欲动的破坏欲望，虽然理智通常都是让我好整以暇地去欣赏整个世界；嗜血（歧义为不怕血）产生于我受过的若干伤害乃而等视生死后，我可以坦然面对鲜血淋漓的场景，再没有任何一部所谓的恐怖电影能够令我稍为失色；从这方面出发，我可以去做一名杀手或者军人，甚至是在黑暗中反叛的暴动者，当然这也予我捍卫尊严并敢于镇压一切，无论正邪的勇毅。自私自利向来是我所不愿承认的，不得不承认后我又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来为自己辩护，而现在，我只能有惭无悔地接受并继续自私下去。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从来都是为了自己的喜好行事，即使偶尔的所谓奉献也只为了满足虚荣，其实也都只由自己的喜好决定；泛滥而言，忠孝仁义也是自私的，表面或许为他人，实质却是为了遵循个人心中的道德观、成就感；我之所以有惭于自私，是因为我的确有惭，如家中父母，顾念如今，我鲜有为父母付出过值得在意的什么，甚至我还把他们当做生命中的重大负累，于此不孝，无论有何理由，我终属自私。

之所以不吝笔墨地陈明我于世俗观念中的负面性格其实也是一种对未来的踌躇。如果要把可能的未来一一罗列，恐怕没有如此篇幅，再者我至今还不敢也不愿去细想，所以还是概括几点说吧——这当然更是我迷茫的根源。

如果要在尽可能满足现实的基础上率意而为，我应该可能去当兵，把青春残存的热血挥发出来，让生命不留遗憾；如果通过体检要求，如果无人阻拦，如果能淡忘情欲，如果还有可观未来……有那么多的如果，有又能如何呢？如果写作可以成为赖以生存的职业，我很可能也很愿意把余生奉献于此，我喜欢倾听文字的声音，享受文字角落中得到的领悟；但在语音影像爆发、文字泛滥的年代，文学已经真正无价了，真正的文学无法出生，我又何必耽误余生。如果可以，我宁愿放任自己在生活中游荡，寻找或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机遇，创造自己热忱并乐于毕生奉献的事业；但那种无目的的生活又叫做蹉跎，我可否能为了连自己都无法确定的命运中的幸福苦守余生呢……

也许没有如果，那我应该会忍受在现实中庸碌，在青春期狂妄的热血消退后，在冒险疯狂的念头被理智同化后，我很可能消极地甘于庸碌，并企图在黑暗中把漆黑幻想为光明。老老实实毕业，苦寻一份不至于蒙羞的职业，竭力创造家人认定的我本该拥有的生活，我要对得起农村人眼中的堂堂“大学生”的称号，我要吞下国家几十年前打造出来的关于大学生的品牌后果，如蒙牛三鹿一样，品牌总是暗含伤痛的。或许我不得不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即将在城市中居无定所的星斗小市民，我这一生应该做而且必须做的事情就是如蚂蚁般奋斗，啊，奋斗，奋斗，我会强大的，我终会成为一只强大的蚂蚁！何其悲催，如果乐观，悲催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有趣的人生，我悲观——但我依旧会拼搏，为成为想象中腰缠万贯的富豪或是翻云覆雨的上位者而拼搏，成则我幸，败则我命，诚如此所言也。

对未来不清晰的构想让我笔下同样模糊，相映成趣的迷茫让我在无外力压迫时宁愿安于现状。莫涉前题，还是说说那一样的憔悴。

其实无论我选择怎样的道路，无论哪一种现有或即将实践的生活方式在我的哲学观里都是悲剧性的，都违逆了我对生死，对幸与不幸现有的理解。生真的快乐吗？死真的痛苦？钱能买来多少幸福？身居高位是否良心孤独？这里我不想灌注宏观的生命悲剧、苦海无边论，且只描绘憔悴的缩影以共勉：死亡是一个恐惧而且痛苦的过程，而当人出生的时候，死亡本就注定。当生命衰老，血肉枯萎，残肢苟喘，那无疑是精神并肉体的折磨，而无幸夭折或无勇自杀的人总逃不脱衰老。于芸芸众生，如蝼蚁一般苦苦挣扎，为生存残忍，因迷茫堕落，历经生离死别，忍受前途命运捉弄，无人可以逃离。情欲、五官是人赖以接触并自认享受整个世界的根源，同样也是人接纳并忍受世间所有苦难的方式，七情六欲，六根不净，佛法难度众生。生死如梦鸿蒙开，喜怒哀乐本无由。地作棋盘人做子，天外何物主沉浮？

2013-2-10五更

四　归于混沌

也许，当我最初、与生俱来的尖锐被现实生活折断磨砺后，我便只剩下不多的骄傲的壁垒保护自己，难再有破军横行的勇气，只靠日渐稀少的傲气之壁退守，如此何以违逆天命？我的性格渐愈孤僻，隐忍是在困境中的自我保护，同时也是折戟断剑后的无奈；傲剑蒙尘，气质随之而变，我难再自然无伪地散发睥睨之气，难再有一击必中，无不折服的自信，而是开始小心揣测衡量，开始中庸，甚至开始厚黑，这是从非我愿的，但我确已如此，我沉沦。

要回复巅峰，重塑傲骨，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破釜沉舟，以最严厉以至于刻毒的标准要求自己，以最强横的姿态闯破一次次困境，只有从绝境中磨砺出来的强大自信才可能让我傲气不坠，豪情不老，至死方休！并非所有英雄都是孤独的，但若是成为英雄的道路于我注定寂寞崎岖，在内心凭仗破灭之前，我必然会学着去忍受。或许傲骨的存在难免滋生傲气，不合时宜，但若为适合时宜而自折锐气，甚或甘而庸碌，在参悟平平凡凡才是真之前，那是决不可忍受的，因我心英豪。

混沌之前我大概还可以守护本心，纵使不知前程，终还有所执着，但当我在生活中慢慢领悟，在对生活不平越加愤怒而执着愤起的同时，我也似乎被冥冥中莫名的力量洗涤，让心灵趋于平静，让愤怒变成悲哀，让雄心壮志消散如烟，让人不由觉得似乎平凡才是生命的真谛，才是最佳灵魂的安息。我向往。

如果人世间真的存在乐土，自由无虑，安宁祥和，众心向善，那是让所有生命向往的；然而事实是，资源的不足让平衡变得不可能，权钱贪欲驱使人掠夺占有，于是强者纵横，肆意，弱者屈辱退让终至于以自己的消亡成就强者。大自然的物竞天选中，人是如今的胜利者；社会的优胜劣汰中，制度保障强者，所有的所谓的正义、光明的法律道德都只不过是强者维护根基的遮羞布，弱者苦海挣扎，甘愿接受现实的沦为庸凡，不忿抗拒的惨遭放逐。二战期间的希特勒曾企图用血腥的手段破灭原有世界的所谓秩序，结果是他失败了，从个人目的出发，他并没有错，他之所以失败只因以错误的方式对待错误的敌人，在他没有足够的力量与整个世间的秩序为敌时，他不应以血腥屠杀的手段去践行目标。其实于强者而言他们本没有对错只有成败，而于庸者而言无论成败都可能是错的，因为弱者的命运本就身不由己，强者的失败他们固然难逃厄运，强者的成功他们也可能只是牺牲的一部分。弱者身不由己，这就是弱者的命运！

可惜弱者真的很难摆脱命运，在排除不择手段，苟且残活的基础上，弱者只能坚守本心，不屈折，不依附，才可能无役而存；只有渐身上阶，或运筹帷幄，或刚柔无匹，才有可能逆天改命，由任人摆布的弱者变成指划天地，翻云覆雨的不世强者。当然，这是一条绝路，小成者少，大成者稀，巅峰者绝，人活于世，唯大勇大毅者无二。

以上所说的还未入混沌，只是依稀可捕的丝微魂印，我也自知那是一条我尚无力踏入的大道，我徘徊无措，人海浮沉，企图为身为弱者之我寻找另一条不折荣傲且切实可行之路，彷徨；或许因此我才能够在心灵上沉入另一个境界。

我苦读过佛、道、儒三家经典，也涉猎过西方的基督教义，西方思想无疑是格格不入的，儒学教人知礼守常时好歹也存人志气，如匹夫不可夺志等让我处污泥而守洁，面权贵而扬傲，可惜终所欲求并基准原则非我所愿。佛家的极乐世界值得追求，但并不是按照佛宗的方式；面对苦难困厄也可以用佛义自守而怡然不惧，然而并不足以进取。道家的清静无为思想隐隐揭露生死本义，也大可以淡然风雨，只是时势所迫，无为难为，何况世间还有我所不能弃，我无由。如果一切都可以归于混沌，如天地初生之前，如灵智未启之前，如鸿蒙飘忽混沌不醒，区区人族，便可无生无尤。但那似乎是不太可能。

我开始思考怎样以现有的处境获得更好的生活，哪怕是灵魂的安乐；然而此时，我又不得不怀疑现有的人生观、价值观，如果否定，我可能得到新的肯定的祥和，也可能从此迷失，在茫茫寻觅中郁郁终生。人生苦短，容不得青春彷徨，或许我该去坚信。

生命的本意是什么？活下去？快乐地生活？生命要有意义，生活要有意思；什么才是真正的意义？有意思的生活是否值得用生命去换取？如果有意义，那是否是真的意义？如果有意思，那会不会其实没意思？譬如理想，；譬如雄心壮志，那些追求一生的执着会不会只是执迷不悔？那些所谓的雄心壮志会不会甚至不值得为曾所失去的忏悔？又譬如贪嗔情欲，浮浅的满足是不是满足？贪是不是恶？嗔是否值得？情可真有缘？红粉骷髅何以看破？这副皮囊，又何以解脱？迷茫——何以解脱？

我看见过人死去，横祸或者安老，少有伤怀，在无痛苦中安详死去是生之幸福，而横死的又未必不幸，起码不用再忍受现实中的苦痛。我看见过人渐衰老，从筋骨脆硬到容貌枯萎，感慨唏嘘，他们这一生活得是否幸福？是否可以无怨无悔？即时不然，那又能如何！日薄西山豪情去，壮志未酬人先老，皈依极乐。我看见过红颜憔悴，或者说当我看见那些中老年妇女的容貌时可以想象青葱豆蔻的将来，是岁月残酷还是人心残酷呢？我不愿去想我所熟悉所欣赏或所爱慕的女孩将来也会如此，这劝诫着我万不可轻易因容貌去爱一个人而应该去寻找那一颗温柔的心。我看见过声色犬马，浮世繁华，也看见过斤斤求利，忍辱求活，醉生梦死，生活中的善恶恩仇，骄横卑微，情欲纠缠，我疲倦而无目的地张望。我看见过婴孩无知，顽童游戏，小儿壮志，我不知道他们将来会面对怎样的命运，也不知他们现有的幸福能持续多久，我怀念自己曾经的童年，然而也知道现在已是云烟。我用我的眼睛，不图窥破世界奥秘，只求能看清脚下的道路，不至于跌得头破血流，然而尚还不能，迷茫；我又希望能阅历万事万物，看破红尘，然而我也是不能……

混沌，这是我现有生命所看到的处境，是我对未来无力把握的尴尬，甚至是我认为的世界本应处的一种鸿蒙状态；很多时候我都会感到文字如心神般无力，我不知可以再用何言辞去把自己的认知精确描绘，忽然很累很疲惫了。罢罢罢，纵使世界覆灭，我亦当悠然自得，长歌当哭，举杯无忧，不管许多愁。

全文终

2013-2-1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