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琴，站在山崖上

握一支玉箫

朝着西天的晚霞

深情而伤感地

吹着那首古典名曲

——《梁祝》

轻轻地夕阳去了

带着晚霞离去了

悄悄地小鸟飞了

捎着欢快飞走了

默默地羊群回了

打着饱嗝回圈了

沉沉地人儿归了

托着疲惫归家了

只有山崖上的琴

还在等待

等待她的心爱

然而

夜幕静静地拉下了

树朦朦山儿朦朦了

村庄朦朦人儿朦朦了

但是

琴的心没有朦朦

总是那麽的明朗

她不愿放弃

放弃痴情的等待

她也更坚信

坚信帆的归航总有期

2

也许是上天的恩赐

也许是命中的注定

打开小村的生辰录

在某年某月某日

琴与帆一同

来到了这个美好的人世

悠悠的村庄里

飘荡着他们啼哭的歌声

青青的草地上

飘扬着他们奔跑的欢笑

哗哗的小河边

回旋着他们摸鱼的快乐

绿绿的树梢间

回放着他们吹箫的神情

小河

捎着欢声笑语的孩提

无忧无虑的童年

轻轻地流淌

他们

就这样悄悄地长大

悄悄地成熟

悄悄地走进学堂

从此

不再像孩提时的那麽幼稚

童年时的那摸顽皮

他们

总是背着书包结伴上学

相伴回家

总是一块儿做作业

一起做游戏

3

岁月

无声无息地溜走

只有

村口那棵老梧桐

记下了他们的一步步脚印

转眼间

几年的时光过去了

他们

共同的走进乡一中的校园

也是村里唯一的两个

考上乡一中的学生

在那个陌生的地方

聚集着来自全乡的陌生学子

面对着一张张陌生的脸

琴与帆相识的

只有他们自己的影子

于是在陌生中的他们

变得更加亲密

琴总是温柔的叫帆哥哥

帆总是亲切的叫琴妹妹

于是在生活中的他们

变得更加贴近

琴总是帮帆洗衣服

帆总是帮琴学英语

星期六总是帆骑车带着琴

一同回家一同返校

于是在生日的时辰

他们总是彼此的祝福

祝福一声学习进步

于是在元旦的时分

他们总是彼此的问候

问候一句节日快乐

于是在取得好成绩的时刻

他们总是彼此的庆贺

鼓励对方别骄傲步步高

于是在没考好失落的时候

他们总是彼此的安慰

安慰对方别伤心再努力

在反反复复的庆贺与安慰中

三年的初中学习结束了

琴,以低线几分而名落孙山

满怀遗憾的走回村庄

走上了村校的讲台

从此就由学生变成了老师

帆,以高线几分而金榜题名

满怀希望的迈进市一高

从此就成了村里唯一

考上市一高的学生

4

帆,在五十多里外的市一高念书

心里总是充满一种无法表达的激动

学习也更是倍加努力

然而他却没有隔断友情

总是,每月都回家看琴

与琴谈他在城里的所见所感

琴却总默默地细心的聆听

总是,在元旦生日的时候

给琴送上一声问候

一句祝福

也总是,在取得好成绩

或失落的时刻

就让鸿雁告诉琴

向她倾吐内心的喜悦与忧伤

5

伴随鸿雁的飞来飞去

高中的学涯也走进了

命运转折的七月

帆,带着父母的希翼

琴的期盼

踏进了高考的战场

奋战三天的帆

凯旋的归来了

怀着必胜的心情

回到村庄期盼着

等待着

6

八月的天,海蓝蓝

淡墨的云彩,高高的拴

快乐的小鸟,游在天地间

八月的乡村,喜涟漪

丰收的花儿,开遍玉米地

高兴的老农,捋胡子

八月的帆,期盼的心

期盼鸿雁传佳音

乍然一纸鸿雁来

7

帆,揣着激动的心

擎着那纸薄薄的

沉沉的红印

蹦到琴面前

琴,瞪大珍珠似的眼

闪耀着惊喜的伸色

猛然间

弹出纤细的手

夺过那纸

颤颤抖抖地展开

彤彤的威严的大学印

射入她的眼瞳

此时

眼里已开满喜悦的泪花

悄悄的爬上她的脸颊

帆,望着含满泪花的琴

不知说些什么

该如何安慰她

她那颗受伤的心

琴看着帆,帆望着琴

让沉默来诉说

诉说彼此的心里话

让泪水来洗涤

洗涤那纸红印给予的苦涩

让时间来抹刷

抹刷这未知答案的结局

8

八月底的天

已是金秋

阳光依旧烂漫

偶尔

一丝清风吹在耳畔

那天

帆捎着一生的心愿

拎着未来的梦想

踏上了征程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

走过琴的家门

无意的停住

蓦然回首

望那扇熟悉又陌生的

紧闭的门

便有一种异样的滋味

涌上心头

此刻的他,多么想

再上前推一次那扇门

此时的他,多么希望

那张清纯的脸再出现一次

然而

那扇门还是紧闭着

他沉沉的慢慢地走着

走到村头的老梧桐下

他

又一次停住了脚步

眼望着飘落的桐叶

手抚着老梧桐

那被岁月利刀削割的伤痕

就回想起难忘的童年

童年时的他与琴

总是在树下玩耍

春来拾桐花,吸蜜蜜

夏至骑树梢,躲太阳

秋来摘桐籽,拣桐叶

冬至打雪仗,堆雪人

梧桐

在他们的欢声笑语中苍老

他们

在梧桐的叶落花开里成长

今天

他就要告别老梧桐

告别生养他的村庄

告别淳朴的父老乡亲

告别养育他的爹娘

告别相伴他的琴

他落泪了

泪珠顺着脸颊往下落

落在脚下

这方抚养他二十年的土地

无论是谁

在这一刻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控制自己不流泪

明天

他就在相隔千里的异地他乡

在那里没有温馨的老屋

没有关怀的亲人

没有心爱的琴

什么也没有

只有苍凉的高楼

寂寞的人群

陌生的面孔

陌生的一切一切

他怎能不伤心

怎能不流泪呢

然而

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有

恋恋不舍的离别

于是

他举起手向村庄

向父老乡亲

向老梧桐

也向心爱的琴

挥手,挥挥手,再挥挥手

然后

就转身继续前行

悄悄地

老梧桐被他抛在身后

最后一次

他停住脚步

回头向老梧桐

向抚养他的土地

深深地告别

无意间

他突然发现

树后藏着的身影

那是多么熟悉的身影啊

他惊奇的目光

凝固了

此时此刻的他

感到浑身的热血在沸腾

于是

他就用尽力气喊

喊那个喊了二十年的名字

——　琴

琴,从树后闪出

哭泣着向他跑来

像一只脱弦的利箭

射过父母的阻碍

射过心灵的防线

射过少女的羞

深深地射进帆的怀抱

射进帆的心窝

帆,紧紧地拥抱

拥抱心上的箭

他,疼了　痛了

痛得流下了眼泪

他们,就这样

拥抱着哭泣着

直到梧桐落泪

山崖恸哭

远方

汽笛在召唤

帆,用手轻轻地抚去

琴脸上的泪花

梳理琴散乱的秀发

然后掏出一支

一支特意买的玉箫

珍重的托在琴面前

琴望箫如望我

无论在天涯或海角

我的心永远牵挂着你

琴,泪眼蒙蒙地望着

紧紧地握在手里

喃喃地

我永远等着你

永远为你吹箫

直到你归来的那一天

前方

汽车缓缓地开动了

帆,流着泪

转身走了

琴,淌着泪

把他目送

帆,渐渐地远了

琴,举起箫

望着慢慢消失的背影

吹起了那曲深情的

——《梁祝》

9

从此

晚霞漫天的时候

琴

就站在山崖上

吹那曲缠绵而感伤的

——《梁祝》

村头的老梧桐

年复一年的苍老

箫声未停

依旧飘荡

琴心未改

依旧等待

执著的箫声

痴情的等待

等待帆的归航

10

花自飘零水自流

莺飞雁走几度秋

又是八月底的那天

阳光依旧烂漫

只有无情无意的风儿

偷偷地侵蚀着心灵

一声笛鸣

震撼要回家的夕阳

夕阳就停住脚步

翘首而望

一叶红舟

飘进沉静的村庄

村庄就张开双臂

热忱拥抱

一线金光

射入正闲谈的乡亲

乡亲就急忙回首

欣慕而笑

村头的老梧桐

问乡亲

那是谁回来啦

乡亲回答

就是你看着长大的娃子呀

泪花突地挂满树梢

是喜悦的泪花

还是悲伤的泪花

谁也说不清

帆,回来了

驾着豪华

穿着荣耀

挽着美貌

凯旋而归

回到抚养他的故土

回到教养他的乡群

回到生养他的怀抱

11

帆,望着

深深地望着

滚烫的泪珠

像断了线的珍珠

砸在脚下的土地

这是汇聚几年的情感

这是积储几年的激情

就在这一刻

全都喷射在心头

却无法用语言表达

也无法用文字描述

只能

只能让眼泪倾诉

倾诉几年的恋乡之情

倾诉几年的想家之感

倾诉几年的思亲之心

然而

这几年

是短暂又漫长的几年

是快乐又痛苦的几年

是忘却又思念的几年

今天的他

终于驾着豪华

回到了久别的故土

今天的他

终于穿着荣耀

回到了难忘的村庄

今天的他

终于挽着美貌

回到了亲人的身旁

在这一刻

他怎能不心海波澜呢

他怎能不热泪盈眶呢

帆,泪眼蒙蒙地

望啊望啊望

村头的那棵老梧桐

又跳进他的泪眼

不由得心头

又是一阵酸楚

让他想起难忘的童年

童年

与伙伴玩耍的情景

猛然间

一张清纯的脸

浮现在眼前

是她

就是她

整整几年了

他都没有与琴见过一次面

没有给琴回过一封信

也没有为琴送过一声问候

他的心里

好惭愧

好内疚

12

夕阳回家了

抛下

一片火红的晚霞

热闹的村庄

又沉静下来了

晚霞中的琴

泪眼蒙蒙地

站在山崖上

最后一次握起那支玉箫

朝着沉静的村庄

最后一次吹响了那曲痛楚的

——《梁祝》

98.10.28作于鹏志斋

99.10.28改于郑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