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她给他发了最后的简讯。

她知道，从此，她和他就此绝断。

“文力。今天在泉水山，见到紫蓝与德光，他们幸福的样子让人心生惆怅。突然想起去年的三月，我们四人一道去泉水山看桃花。一切美丽得似梦，那时，你在我身边。

而此时，一切面目全非。桃花依旧笑着春风，而你已经不再爱我。

我不知道，我们何以至此？我亦不再探寻这之中的缘由。

再深的执念，也经不起一次次的心碎。最后，我依然愿你幸福。只是，如果早知如此，还不如，永远与你擦身而过。

祝春安。苏菲。

2011　03　18　

苏菲站在阳台上看着寒星微闪的夜空，燃起一根烟。

她有尖翘的下巴，纤细的脖子，长发披散。风抚过她的肌肤，带着微凉的气息。

她删掉了他的号码。结束，那就绝然一些。努力过，隐忍过，哭泣过，只怕是误会失了这份缘。而现在才明白，他是真的已经不再爱。

爱情开始是是一副温情脉脉的样子。可是时间渐长，一切终于露出丑陋的核来。她不完美，他也不是圣人。但是，女人和男人的区别在于，女人往往会淡化男人的缺点，去屈就，去接受，只要不是爱情本身的问题，女人总会学着原谅。

而男人，往往不能用同样的姿态来对待女人。

沉默就是一种回答。残忍，凉薄。他永远不会说分手，也不说不爱，却用冷漠变成冰冷的刀，将你的心割开，爱与不爱，让她自己去猜去想。

她最怕这样的男子。偏偏，被她遇上。

那一段日子，她陷在这段情感里，心力交瘁，却不能在人前坦露半分不安。回到家里也不能寐，只有用酒精麻醉着自己疲惫的神经。她日渐消瘦，憔悴不堪。

滋味这样痛苦。爱情原来可以让人这样沉沦。似一朵日渐枯萎的花，苏菲自己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萎谢。

大学的时候最爱看就是亦舒的书，书里的女子一个个蕙质兰心冷静从容，让她好生羡慕。后来才惊讶地知道，原来在笔下写出那么多冷静的女子的亦舒，曾经为爱自杀过。

再聪明的女子也会为爱泥足深陷，难怪说女人只是情感动物。

苏菲本是成熟聪慧的都市女子，很难轻易爱上某个人。她一直小心翼翼，深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尽管为自己设置了层层心墙，却依然抵不过强悍的情感。

她到底还是爱上了他。

一旦爱了，就输了。痛苦的，往往是深爱的那一方。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苏菲轻叹口气，捻灭了手里的烟。

回到房间，苏菲打开电脑，在网上细细地浏览着亦舒的文集。

《忘记他》是她过去没有看过的一篇小说，她被它的故事吸引，忍不住看了下去。

这是一个有关失恋的故事。很有意思。抹去痛苦的记忆，就会忘记伤痛。如果人可以这样随心所欲抹去不快的记忆，人类就永远不会再有痛苦。

最后桂开活得漂亮神气，散发光彩。而那个先行不爱的男人追悔莫及。他还想回到从前，而她的记忆里却不再有他。她真的已经把他忘记。

这让人觉得扬眉吐气。但凡失恋的人都期盼有这样一天。苏菲忍不住微笑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经得起遗忘。

苏菲看完这篇小说，突然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

合上电脑，苏菲倦意四起。和往常辗转反侧不一样，她竟然很快睡着。这是两三个月来的第一次。没有梦靥，她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与平静。

自那天以后，临睡前看几篇亦舒的小说渐渐变成了苏菲的一种习惯。在她落寞的心里，这样的文字仿佛是一剂药，带给她许多安慰。

四月的下午，阳光和熙温暖。院子里，有洁白的玉兰花绽放，空气中有郁馥迷离的香。在米兰咖啡苏菲见到紫蓝。离那次泉水山再见，已经一月有余。

紫蓝细细地打量苏菲。

“苏菲，你看上去不错。”紫蓝的眼里露出一丝惊讶，她凝视着她，有几分惊艳，“你比我相像得坚强。”

“谢谢。”苏菲淡笑。

所谓的坚强，不过是无数的心碎换来的。苏菲不愿多言。说起彼时挣扎时的不堪，她只感觉有几分羞愧。

“只是，想不到你们会这样分手。”紫蓝轻叹。

苏菲嘴角轻牵，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很遗憾。”紫蓝垂首。她不知道怎样说，她一直以为，他们很好，很相爱。“没想到，会是这般结局。”

“已经过去。”苏菲低下头。

“敬请光临。”紫蓝送上请柬。

原来是紫蓝与德光的婚宴。五月二十号行礼。苏菲微笑道：“真是恭喜。”

“谢谢。你会来的，对吗？”

“一定去。”苏菲颌首。

“苏菲，文力他，已经另有女友。”思前想后，紫蓝终于小心地说。

“那么，代我恭喜他。”苏菲不惊不恼。

“你，真的不难过？”紫蓝讶然。

“我们已经分手，他，已不属于我。”苏菲面容沉静，无悲无喜。

紫蓝看着苏菲，后者的脸上有层淡淡的光，眼神清澈，眼珠乌黑。和上次见她有天壤之别的自信，全然没有了过去的黯然。

紫蓝暗暗称赞。

“曾经一直以为你们很好。”紫蓝的口气有些惋惜。

“是。”苏菲微笑道：“我也曾这样以为。”

“没想到这样结束。”紫蓝叹息。

苏菲无语。她又何曾想到过？两三月前，她已觉察到他的行为渐渐冷淡。她不知为什么。他不再爱她，她却蒙在鼓里，一直以为他只是因为工作忙而无暇顾及到她。

两年的感情就此结束。

“不恨他吗？”

“恨？”苏菲笑笑：“有什么值得恨？”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幽深不见底。“恨一个人，并不是要把他放在心里去恨。你越是放在心里恨一个人，就表明你越是在乎他。如果真若恨一个人，还不如，忘记他。”

“忘记他？”紫蓝一脸迷惑。

“是的。忘记他，在我生命中所有的痕迹。当他从未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永远陌路，从此相忘不相知。”苏菲淡淡一笑。

她承认自己是小女人。她可以不恨他，却很难再当他是朋友。普通的朋友都不行。因为这个男人，至始至终没给她一句交代。

紫蓝伸手握住她的手：“苏菲，换做我，我真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情形。”

“有很长一段时间，也是郁闷。可是想想，爱情若已离去，软弱给谁看？还不如收拾好自己，忘记不快，重新出发。”

“我曾经听见德光责问过他，文力说是你主动要绝断一切。”

“呵呵，所以他就顺水推舟？”苏菲苦笑。

男人真是极端聪明的动物。爱与不爱，游刃于股掌之间。可是，没有爱，这样的关系何以继续？苏菲无法骗自己。所以，她选择了绝断。

“你为何不骂他抱怨他？”

“因为曾经有过的快乐，所以原谅他所有的伤害。”她低下头。

“苏菲，”紫蓝吐了口气，“你那么好，又漂亮，他伤害你，是他不配你。”

“没有配不配，只有爱或者不爱。”

“很难有女人有你这样的气度。他甚至不给你一句话，一个交代。他现在的女友好像是位千金小姐，有些骄纵，家室很好。”

“已与我无关。”苏菲笑笑。“我希望他幸福。”她并不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事已至此，他与她有何干系？

两个原本亲密的人突然之间就成陌路。难怪有歌唱道，感情像个闹钟，按一下就会停。

生活要继续，没有爱情，我们依然要活下去。

时间过去，心的伤口已结痂。没有他的日子也已渐渐安宁，她有些释然。

也许因为他的冷漠，他予她的魔咒悄悄消失。对过去的温暖，她再不想去回忆。她自己都不相信她可以这样轻松地突围。

原来她并没有困在原地。

原来她这样勇敢。

原来一切真的可以遗忘。她为自己长舒一口气。真的要感谢那些可以疗伤的文字与时间。

她学着像桂开一样，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工作。

工作上做得风生水起，苏菲连连拿下两张大的单子，老板的脸笑开了花，她为自己赚了一笔可观的提成。

比起男人，工作似乎更有安全感。至少付出得多，也会回报得多。

没有什么大不了。男人，如果把他放心中，他什么都是。如果不再在乎他，他什么也不是。

进入五月，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周末，明媚的阳光让苏菲心情大好。老板正式为苏菲升值加薪。为了犒劳自己，苏菲去“意念”美发做发型。

“意念”美发，有奢侈美发之说。据说随便做一个发型也花费不菲。苏菲决定奢侈一回。

“小姐，你多久没变过发型了？”说话的是一位很年轻的发型师。他很帅，高而瘦。穿一件白色的丝质衬衫，眼睛幽深，有清淡的笑容。

“五年，一直是长发。”

“那么，尝试改变一下形象？我觉得这样的发型也许更适合你。”他递过一张图片。俏丽的短发，微微的卷曲。

苏菲的心立刻动了。

“好吧。”苏菲坚定地做了决定。

她剪去了一头长发，烫了个俏皮的发型，然后把头发染成栗色。

她的皮肤越发显得白皙，眼睛明亮而动人，整个人看上去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苏菲很满意自己的新形象。尽管花费昂贵，她却觉得物有所值。

“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需要可以给我电话。”年轻的发型师笑容很淡。他长得很帅，微卷的黑发，皮肤是健康的蜜色，身材高大，。苏菲注意到他的眸色幽深。

和别人的名片不一样，上面没有任何头衔，只有一个电话和名字。

丹尼。

苏菲点头道谢，把名片收好在手袋里。

有些饿了。苏菲独自去咖啡吧吃了客黑椒牛排。她去到西美百货，她为自己添了一件香奈儿最新款的复古丝质的白衬衫和一条黑色的修身裙。

在试衣间，她接到紫蓝的电话，提醒她不要忘了参加婚礼。

苏菲拍拍自己的头。这段时间太忙，还真是差点忘记了。挂了电话，苏菲有一秒钟的发愣。五月二十号，不就是明天吗？

天气很好，阳光灿烂，苏菲打车来到举行婚礼的酒店。人已经熙熙攘攘聚在一堂。门口是大幅的恩爱甜蜜的婚照，两个人深情地拥吻在一起。紫蓝今天自然也是惊人的美丽，脸上妆容精致，长长的鱼尾裙用蕾丝和软缎做的，包裹着她玲珑极致的身材。看见苏菲，她笑靥如花。

“苏菲。”

德光走上前来，为苏菲递上喜烟。苏菲接过烟，并没有让他点燃，而是侧身轻吻了新娘的脸颊。今天苏菲穿得很淑女，她无法想象自己燃起一根烟的样子。

“亲爱的，一定要幸福。”

“谢谢。”紫蓝说：“你也是。”

苏菲紧紧拥抱了紫蓝。她和文力，紫蓝和德光，他们四人同时认识，四个人一直很要好。苏菲和紫蓝一直相约一定要同时举行婚礼，一起去巴厘岛度蜜月。谁曾想计划不如变化快。

苏菲放开了紫蓝，往宴会厅走去。这时，她听见身后有熟悉的声音。

“两位，恭喜恭喜。”

苏菲微怔。

不用回头，她知道是谁来了。曾经那么熟悉的声音。苏菲没有回头。她迅速地走进宴会厅。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原来是韩璐，是她和紫蓝共同的朋友。

“好久不见，美女，依然风姿绰约。”韩璐是家医院的护士长，很久不见苏菲，很是热情。

“好久不见。”苏菲走过去。韩璐拉开身旁的凳子示意她坐下来。苏菲坐下，冷不防地抬头却看见文力从身边走过。他的臂上，挽着的是一位女子。女子一身黑色紧身长裙，画着棕色的烟熏妆，看上去很性感，两人很登对。

苏菲装作不在意地把眼光转向另一边。她再豁达，也依然不想面对这样的尴尬。

她转过头。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苏小姐。”声音是陌生的。她的眼前出现的是一张非常英俊的脸。

苏菲愣了愣。好像在哪里见过。苏菲眨眨眼。

“嗨。”男子淡淡一笑招呼。

苏菲努力思索。

“这身衣服很配你的发型，很漂亮。”男子笑着称赞。

苏菲恍然。“是你啊。”她笑了。

终于想起来了。是丹尼，昨天的那位帅帅的造型师。他依然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看起来很干净。

“很有点奥黛丽赫本的感觉。”丹尼点点头，“让人眼前一亮，很是惊艳。”

苏菲今天穿的正是她昨天为自己添置的新衣。苏菲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还不习惯别人这样的赞美。她赫然发现，两人都是白色上衣和黑色下装，看起来很有点情侣装的味道。

“谢谢。”苏菲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韩璐笑着插话：“苏菲，想不到短发这样适合你，如果没猜错，想必此造型应该是出自丹尼之手吧？”

“你怎知道？”苏菲反问。

韩璐打量着苏菲，意味深长地笑：“除了他，这座城市谁还能用发型把一个人的气质风格完全完美转变。以前长发的你很漂亮，很女人味，而现在的发型，却让你惊艳，你闪亮得就像颗星星。”

苏菲的脸微微发红。说实话，她虽然觉得这个造型不错，但却没有想到有如此高的评价。

“如果有人见了你，一定会心情复杂。”韩璐小声笑道。

苏菲感觉韩璐好像意有所指，她只得装作没听见。

感觉有目光从对面一桌斜斜探过来，苏菲背脊有些凉。抬头一看，果然是文力。远远看去，看不清他的眼神，却能感觉他的注视。

苏菲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危襟正坐，从此目不斜视。

婚礼自然热闹。苏菲看着紫蓝偎在德光身边幸福的样子，心里很是感动，竟忍不住泪盈于睫。尽管她的爱情并未修成正果，但她依然为紫蓝开心。

苏菲并没有注意到，身旁那位漂亮的男人一直在悄悄注视着她。

午宴结束。有宾客去茶楼打牌喝茶。苏菲一向不喜好这样的牌局，便向紫蓝告辞。这时，有人走过来拍拍苏菲的肩，“苏菲，我开车呢，可以送你。”

丹尼。他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三，站在苏菲身边，两人看上去风姿绝然，竟引来无数人侧目。

紫蓝的心一动。

“会不会太麻烦你？”苏菲想婉绝。

“我却觉得很荣幸。”丹尼眼光一闪。

“苏菲，你们认识？”蓝紫一挑眉毛。

丹尼，德光的表弟，刚从法国回来不久。

“有一句话叫相识不如偶遇。”丹尼笑笑。

蓝紫俏眸含笑。“那么，就拜托你送送苏菲。”

“再见。”紫蓝对苏菲挥手道别。“不要拒绝感觉。”临别时，紫蓝在苏菲的耳旁轻声说。

丹尼拥着苏菲往外走。两人来到地下停车场。

丹尼的座驾是一辆黑色的沃尔沃s60。苏菲拉开车门，却听见旁边传来争执的声音。

“昨天早就说好下午要陪我去逛街的！”女人的声音很是恼怒。

“可是我真的有事。”男人的声音有压抑不住的不耐。

女人一声冷笑。“好端端的怎么就会突然有事了？是不是见到了旧情人突然有什么想法了？后悔了？”

“叶颖芝，你不要无理取闹！”文力的声音有按捺不住的恼怒。

“被我说中心事了吧？”叶颖芝冷哼一声。

“真是莫名其妙！”文力终于恼了。

“砰！”有摔门的声音传来。

苏菲关上了车门。丹尼侧目看着她。

“旧识？”他的目光里有关切，好像一切都了解。

“算是吧。”苏菲苦笑。

丹尼点点头。车子很快驶出停车场。苏菲说了回家的地址，却很沉默。

手机震动地响了起来。苏菲从手袋掏出手机，屏幕上不停地闪烁的是个没有标识的号码。但是这个号码，她依然记得。。

苏菲愣了几秒，然后，她把手机放在一旁，目光看向窗外。。

电话一直固执地在响，苏菲依然没有接听。电话终于沉默下来，然后，简讯提示音响起。

苏菲打开电话。

“你在哪里？”是那个号码的短讯。

苏菲蹙了蹙眉，然后删掉。然后又有简讯过来，这一次，她看都没看，直接删除。

丹尼悄悄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

“时间还早，苏小姐，如果你愿意，我们去咖啡厅坐坐。行吗？”他说得很淡。

苏菲抬起头，两人目光相视。

“如果你愿意，我会慢慢地把自己介绍给你。苏小姐，行吗？”

苏菲呆了几秒。她突然想起离开时紫蓝说的那句话，不要拒绝感觉。她看着丹尼，后者原本幽深的目光里似乎有一簇火苗在跳动。

“苏小姐也许不认识我，但我倒是听说过苏小姐。”他轻声道。

“什么？”苏菲一呆，一脸困惑。

“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不妨给自己一个来了解我的机会。苏小姐，你看怎样？我是很有诚意的。”丹尼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苏菲长吐一口气。再见文力，她已不觉有痛。痛苦真的已经远离。

“好吧。”苏菲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决定给自己一个了解你的机会，丹尼，我们今天正式认识一下彼此。”苏菲目光潋滟，脸上泛起一抹红。

她知道，过去的已经过去，前方有新的幸福在等着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