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楼

小说

一

这是一座独门独院的二层楼房别墅，依山傍水，环境幽雅，景色怡人，这是已故老县长的旧房遗址。当初老县长平反后重新被启用初期，住房很紧张，组织上征求老县长，可否暂住北山脚下那三间砖瓦房，待住房缓解后另行安排。时过境迁，直到老县长离休后，也没离开此地，此地也成为老县长的私人住宅地。老县长的儿女们长大成人，不但成家立业，而且在仕途上均有建树，特别是儿子曹阳已是此地最年青的局级干部。

老宅被年青的曹阳推倒，重建了一座二层楼别墅，四周高墙围绕，能出入小汽车的朱门大院。院內花草繁茂，楼里设备齐全，特别是毗邻楼西开挖出一池水塘，池内投放各类魚种，供父辈老友们茶余饭后消遣娱乐。

这么大的宅院，又有魚池，老父母又需人照料，真得找一位托己靠近的人來管理照料。此人选道是费了一畨心思，最后还是老县长一锤定音：“去乡下把你六十哥请來，那是个正道好人”　。“他们能照顾好您二老的生活起居吗？”曹阳担心问。“我们下放那几年，全扙你六十哥跑前跑后，我和你妈要去西岗那囗井里，用水桶把水从井中提上來，水桶经常脫勾沉入井中，用扁担挑回两桶水后，两条腿直打哆嗦，肩也压的疼痛难忍，是你六石哥不分五冬六夏，风雨不误，整整给咱们家挑了五年水。”老县长仿佛又想起自己被打倒后的遭遇來。

那时老县长担任统战、宣传、武装部部长，人称曹部长。宋任穷被追逃后，隐藏在曹部长家中，最后被造反派搜出，曹部长被扣上“保皇派”　的大帽子后被　拉下马，下放到岳父老家劳动改造。原先省亲的曹部长，上至白发老人，下到妇女孩童，特别是春节期间，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纷纷前來拜年问候。成群的子侄们拜年，部长大人便人人分发鞭炮、糖果礼物，孩子们兴高彩烈，妻侄六十抢不过其它眼急手快的孩子们，往往临不到他，礼物已分发完了，这位远房姑夫顺手从衣兜中掏出五角或一元钱塞给用衣袖摸着鼻泣的六十。六十是奶奶六十岁那年生人，父亲便给儿子起了这么个名字。

今非昔比，而今的曹大人已成带罪之人，一个年过半百、花白头发的小老头，别说是大人们，就是曾经围着他要鞭炮的孩子们，象逃瘟疫般纷纷远他而去，唯独六十不离不弃，并担负起最烦重的挑水重担。

当得知六十实分高兴愿意来照料自已生活起居时，这位从不寻私的老人动用老关系把六十的全家户口从农村迁往县城，为了让六十的孩子就近上学，同时把六十的父毌也接来一起生活，相互也有个照应，同时也多了一份报答恩人的侧隐之心。

二

老一辈相继去世，此楼现今只有六十居住。当初老县长在时，六十不缺吃穿以及孩子们上学等支出费用，而今不但费用來源没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小楼被主人告知被卖出。六十不得不搬出去租一个小房居住，费用由曹阳出，六十感激不尽。

原先不起眼的一处废弃了的法场，抗战时这里一队鬼子被抗联将士们用手榴弹全部消灭，并埋在山根下。这里处决过各类刑事罪犯。当初按置老县长在此暂住时，也涉及此类问题。一身正气的老县长说：“活人怕死人除非心中有鬼”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曹阳被双规后，急需尝还那些來路不明的钱财，而他在北山脚下这座小别墅随着飞涨的楼价，曾经几乎被废弃了的乱葬岗子上建起的有模有样的小庄园，身价已标升近百万。那还是被热抄的抢手货。

能抢到手的大部分是有头有脸的权贵们。可不知何种原因，住进的新主人在宁愿舍弃上万元押金也要退楼。曹阳多少也听到别人与他耳语，说此楼夜里闹鬼。起初他也不信，父辈们在此居住多年，从來没听说有过此类歪理邪说。现在他政治生命已死亡，轮落到变卖家产退脏的份儿。他不相信有鬼一说，他想亲历体验一下。

曹阳在二楼房间內到处査看着，一切都和父毌在时一样，楼西的池水有节奏拍击岸边，依山的松涛阵阵，这里是如今难寻的一处休养颐年的好环境呵。父亲一辈子光明磊落，心地坦荡，虽受到冲击迫害，但一颗为民的公仆之心不变，而自已如今的下场，真是悔不当初。

临睡前，曹阳将大门、楼门、房门一一反锁，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很难入睡，也难怪，此处埋葬过孤魂野鬼，自已做过的亏心事自已明白。曹阳象看电影一样回忆起自已所做的每一件亏心之事，直到夜里十一点后，自已才感觉困了。夜静如丝，正在曹阳似睡非睡的蒙胧中，房內发出尖细的怪声。惊恐的曹阳突然坐起，他把所有的房间灯通通开启，室内没有任何可疑之物，只是这怪声不时从不明方向发出，从不信鬼神的曹阳再也无法抵抗这法度无边鬼怪的侵扰，连夜逃出这座鬼楼。

他大汗淋沥逃回家里，妻子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不停的一支接一支吸着烟。他心想，这楼房本不属自己的。只觉得此事天知、地知、我知，只要自已不公开真象，死无对证。可是瞒人瞒不过心，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放过自已。父亲临终前留下亲笔遗嘱，这座小楼留给六十一家，以报答他的厚恩。以六十的品性，明说给他这么大一笔资产，打死他也不会接受，所以父亲委托儿子，暂时保密，将來在适当时机再吿诉他真象。

曹阳深知六十现在也不会接受这笔遗产，但要请他回來也不是件易事，还是请他帮忙照料宅院，并说明情况，看他自已愿意与否再决定吧。

三

六十得知小楼还没卖出的原因是闹鬼后，大笑说：“心中有鬼才怕鬼，这是曹部长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　曹阳接过话茬：“那是，那是。”六十说：“我立马就搬过去，那里多豁亮！退了租房省了租金，一举两得的大好事为何不干？”

于是六十举家又搬回这座昔日有着无限情感的老宅院。在这座小楼內他们夫妇照料县长大人，姑夫姑姑及父母晚年生活起居，并分别如儿子般一一为其养老送终。

六十搬过来后，时不时也会在夜深人静之时听到房內发出尖细的声音，奇怪的是在风平涛静的深夜才会有这种尖细的怪声传出。为了搞清这怪声的來源，六十经过半个多月查听，最后终于在厨房的不锈钢洗碗盆的下水口內发现了声源。

第二天，六十來到一楼小车库内，这里就是直通楼上的下水井，井内铺设三十公分水泥管通入魚池。六十用力把井盖打开，用手电往井内照了照也没有异物，当他蹲下身仔细再看时，几乎与灰黄的井底一个颜色的五六条鲶魚，被强光刺激后，开始游动，否则也难以发现。六十把这一重大发现第一时间通知表弟曹阳。曹阳更是亢奋不已，一再阐明自已压根就不相信鬼神之邪说。他把这一重大新闻首推当地电视台，记者们进行了现场录制，分析了鲶魚在下水井内生存的客观条件。楼房内的怪声就是大鲶魚发出的尖细声音，通过管道传入二楼后，特别在夜深人静之时，更显声音尖响。此事充分说明人世间根本不存在鬼神之说。

曹阳因无法退还巨额脏款，临被收审前，把老父亲那份遗嘱及房照一并交于六十。

六十从弟妹口中得知表弟因还不上赃款必受牢狱之灾后，便将小楼以一百二十万元卖了出去，这些钱正好够还表弟那笔脏款。

二0一三年三月二十一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