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皆春梦，红尘俱浮云。

功名如粪土，骨肉亦非亲。

清心能寡欲，知足是真人。

老子李耳之徒弟庄生是一个学道并有成就之人，他虽好道，可也延续人间夫妇恩爱，娶三妻。首妻因疾而亡，二妻有过出之。三妻是一位富家之女，生得颇有姿色，如神仙一样的容貌，肌肤白如雪，且知书识礼，人品超上。庄子不是好色之徒，也因此妻而欢娱，非常满足。

庄生不是凡胎，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化成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醒来时感觉自己真的肋生双翼，很是惬意。因老做同一个梦，他便问老子。老子知过去未来，便告诉庄生，说庄生前世是一只白色的蝴蝶，吸百花之精，修得长生不死之躯，后游于王母娘娘的蟠桃园，偷采蟠桃花蕊，被一只守卫园林的青蛮啄死。其神不散，故托生为人。庄生根器不凡，道心前世所携带，师从老子，学清净无为无上道法。庄生被老子点破前世，更加淡视红尘，自觉两胁风生，真如仙蝶一般。

一日，庄子闲游于友人家，归时天色将晚，正好经过一荒山。见坟冢累累，人烟全无。庄生叹道，“‘老少都不分，贤愚同所归’，人的一生真是可怜，身入坟中，何世方可再为人身啊！”再行几步，偶见一年轻妇人在一座新坟前，手里拿一素扇不停地在坟头前扇风。庄生不解其意，便上前举手施礼，“请问娘子，冢中所葬的是谁啊？为什么要不停地扇风？”

那妇人并不起身还礼，口里唠唠叨叨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庄子半天才搞懂。

原来坟中埋葬的是妇人的丈夫，妇人说两人生前十分恩爱，她丈夫死时遗言，待新坟泥土的水份干燥了，她就可以再嫁他人。妇人等不及，便坐在坟头前扇风，希望新坟的湿土快一些干燥。庄生面含微笑，心道“这妇人好心急，亏她还说两人恩爱，如果不恩爱，又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呢？”庄生道，“我可以帮忙你让湿土即刻干燥，你需要我帮忙吗？”

妇人急不可奈，立显欢颜，“可以，可以。”

庄生便略施道法，挥扇扇坟，只几扇，坟冢湿土即干。妇人连感谢之语也不即说，喜滋滋地奔去。

庄生摇头，“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相聚几时休？早知死后无情义，索把生前恩爱勾。”庄生回家后将此事告知田氏，田氏闻，脸上突起忿然之色，怒骂那妇人如何如何不义，如何无情。道，“这种女人，世上少有，简直不是人了。”庄生叹道，“这种事没遇上你，如果遇上你，我想你也会一样的。”田氏“呸”了庄生一脸唾沫，顿足发誓，“我若是那种人，猪狗不如，先生（因庄生修道，故其妻称他先生）竟敢如此辱我，令人心痛。”庄生叹道，“我倒真希望你不是那种人。”

事隔旬日，庄生突然患了一种怪病，少食，无精神，日渐消瘦，终卧床不起。田氏日夜料理，不辞辛劳。庄生临终，握田氏之手，“我必不久于人世，只恨当日未将那妇人的素扇取来与你，好让你扇坟头湿土。”田氏大哭，道，“妾乃知书礼之人，岂会做出那种事？你如不信，我即刻死于你面前。”

埋怨庄生到死也不肯相信她的忠贞，其志弥坚可表。庄生道，“娘子之志甚高，我死可瞑目矣！”不出几日，庄生逝。田氏抚尸悲哭，少不了麻烦众乡邻置棺备衣殡殓。田氏身着一身素缟，日日啼哭，夜夜伤心。回想着与庄生的恩爱，竟常忘了饮食。因庄生是个逃名的隐士，周围的庄户人家，俱来吊丧，非常热闹。至第七日，来了一位紫衣玄冠，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十分俊俏风流的少年男子，随带一位老头。自报家门乃是楚国的一位王孙公子，因与庄生有约，欲拜于庄生门下，没料到庄生竟然命已归西。口道，“可惜。”急忙脱下色衣，取缟服穿上，叩头拜庄生，“没想到与先生无缘，不得面向受教。我决定守灵百日，以尽师徒之谊。”王孙连拜数拜，洒泪而起。并要与田氏相见，田氏初避，王孙说，“我与先生本有师徒之谊，你为师母，古至今，皆可相见。”田氏闻之，只好步出孝堂，与王孙公子相见。田氏见王孙人才极等标致，不由动了怜爱之心，喜欢上了，只恨找不到理由与王孙套近。

王孙道，“先生虽死了，我仍不忘思慕，此来，一要为先生守孝百日，以示情谊。二欲借先生遗巨，一览学习。不知可否？”田氏暗喜，“久住不妨，通家习俗。”王孙与老头一道便在庄生家安住下来。田氏亲自下厨房做菜，请王孙主仆二人用餐。毕，田氏又取出庄生所著的《南华真经》与老子赠予庄生五千余字的《道德经》交付给王孙。王孙悦之，感谢之至。王孙住在堂屋旁侧的一间耳房，庄生的棺木就摆在堂屋。田氏天天到庄生的棺木灵柩前吊悼，其实心在王孙，没事找事寻王孙聊天。王孙对她倒无多少情意，田氏却非常热心。

这样过了二三日，田氏实在忍耐不住，便请来老头，烧菜弄酒，款待老头，问，“你家公子是否婚娶？”老头答道，“我家公子尚未婚娶。”田氏脸红，“不知你家公子想找什么样的人为妻室？”老头道，“这个在下不知，需问我家公子。”田氏面含桃花，“若我这般，你家公子可否看得上。”老头脸色一怔，笑道，“娘子花容月貌，我想我家公子肯定喜欢得紧。”田氏，“既这样，你可与你家公子商量，如合成，我必重金酬谢。”老头连声称好，转身速去。

良久，未见老头转回。田氏便寻去，见老头酣睡于楼侧，原来是喝醉了，只好作罢。

又过数日，仍不见老头前来回复，田氏甚纳闷，亲自寻到老头，问缘由。老头道，“因当日饮酒过量，醉了，便忘了此事，不好意思，改日我一定转告少主人。”田氏嘱咐头道，“下一次请你不要再忘了。”

这一次倒没过多久，老头即笑逐颜开地来了，“我家少主人说了，他也喜欢娘子，但因庄生与其师徒之情，不敢造次。二，庄先生尸骨尚存，棺木就在厅堂之中，若此时成那事，不妥，不吉。”田氏道，“庄生与公子并无实质的师徒关系，即非实际，再娶我并无不妥，至于灵柩，我可以差人搬到西屋柴房。”老头道，“既如此，明日公子便可与你一起。”

田氏欢天喜地，迅速去里屋换了服饰，着红戴绿，脸搓胭红。并马上找人将庄生棺木移走，腾出厅堂，方便与王孙相见。

第二日，王孙果然来了，与田氏举行成婚之礼。田氏一阵紧张，更多的是喜欢。她见老仆离开瞬间，便想拥住王孙，刚挽上王孙之臂，王孙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即刻倒地，人事不省。田氏吓了一跳，惊慌之间，老头赶到，“少主从小便患一种怪疾，每发作时，皆这模样，需饮生人脑髓之精血，热酒服之，方可暂愈。在楚国，遇到发作，便找来一名死囚徒用斧辟开脑袋，取出精髓，少主饮之，立即就好。”田氏道，“已死但未下葬之人可否？”老头道，“可以。”田氏立即笑了，“如此来，公子有救了。我先生不正好在柴屋，取他脑髓就可医公子了。”老头脸上颜色变了，“庄先生是少主极尊重之人，岂敢取他脑髓？若我取了，少主醒来，必要责怪于我。”田氏宽慰道，“不妨，不妨，我都不在意，你们在意什么？何况人已死，能救他人，我想我家先生在九泉之下，一定肯。”老头道，“我不敢，还是请娘子代劳吧？”

为了救活王孙，田氏顾不得那么多了，挑起一把利斧，径向柴房去。

田氏迫不及待地掀开棺材盖，举起起利斧，准备一斧下去劈开庄生头颅，突然听得一声“哎哟”，庄生竟然立身而起。田氏以为诈尸，唬得屁滚尿流，急忙向堂屋奔去，寻老头与王孙，却不见二人踪影。然来二人俱是庄生化身。不见二人，田氏反安下心。

庄生问道，“娘子手握利斧为何？”田氏急中生智，“我先听棺中作响，仿佛一只老鼠钻进棺木，便提斧驱赶。”庄生又道，刚才你去堂屋喊何人？田氏支支吾吾，“刚才有熟人喊我，我去应他，却又不见其踪。”庄生又道，“追老鼠为何身着吉服色衣？”田氏急道，“古有还魂之说，我又想若是夫君真的还魂，应该身着色衣相迎，是大吉之事。”

庄生不再言语，只叫取酒来，婆娘不识时务，还指望暧热庄生之心。挨着庄生旁边，甜言美语，极尽风*。盼着同庄生上床同寝，重施恩爱。庄生放量豪饮，数觥下肚，已有醉意。挥毫泼墨，

“你爱之时我不爱，双双可消冤家债。若再与你做夫妻，怕你再劈天灵盖。”

田氏读了四句诗，满面羞愧，无言对对。

庄生又写四句，

“百夜无妻有何恩？见了新人忘旧人。昨夜险些遭斧劈，哪须等待扇干坟？”

庄生又叫田氏看另二人，手指门外，只见楚王与老仆缓缓前来。然来庄生有分身变化之术，这两人其实都是庄生自己。田氏吃惊不小，回头看庄生，不见庄生人影，再转身看楚王孙与老头，也都不见。不由精神恍惚，加之感觉十分无颜和愧疚，解下腰间丝带，悬梁自缢。这下倒真是死了。

庄生见田氏真死，上前解下放入原先装自己的棺木，取瓦盆为乐器，鼓之为乐。高歌，歌毕，又吟出四句诗，

“你死我必埋，我死你必嫁。我若真个死，一场大笑话。”

庄生大笑一声，将手中瓦盆摔碎，取一把火，点燃草堂，烧毁了所有的房屋，连棺木也化成了灰烬。后来，庄生云游四海，访道寻友，终生不娶。又传庄生于函谷关遇老子，随其而去，得大道成仙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