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玉殿内一派凄冷。没有烟火,没有嘈杂。有时幽暗逼仄的小道内会突然转出一两个人,然后直奔廊道,匆匆不见。
御书房,朝廷要臣此刻聚集在一起,自然是因为龙椅上那位天子。“王爷遇刺,东南战事告紧,有谁可当王爷之职?……”一旁的太监手持拂尘毫无表情的看着下面议论不止的大臣们,一张充满褶皱的脸显出一些病恹的苍白。那张似有似无略动的嘴角,在大臣们的眼中却有了些嘲讽的意味。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瞧了一眼,两个一头,三个一对,忽然生出一些厌烦。这些人不过,是些枝上的燕雀儿。
“好了!急调镇远将军赶往前线!千里加急。追封王爷为辅国大将军,谥号‘武正’,行国葬。联累了,下去办吧……”些许冰冷,一字一句的在嘴里酝酿后蹦出。说完便似睡的靠在了龙椅上。
太监尖而细的喉音自然的崩破出来“退了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池子里的水蒸发出氤氲的雾气,玫瑰、白菊、蓝色熏衣、白兰缱绻的散落着。十指玉手在他的肩上轻柔地不断滑过。“唉,王爷遇刺,真是我朝的一大损失啊!”仿佛只是自己的呢喃,那女人的嘴角动了动,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把手移到了头部,似乎想缓解他的苦闷。
外面的云静静地飘着,或为狗状,或作白衣。天微微的蓝,这时的天已渐渐的热了春已过了大半。沉重的皇宫内传出‘哒哒’的声响,军靴不断撞击青板石砖,铿锵有力。身上披着厚重的铠甲,手上提着锐利的枪,只是为了保护最后一道门。一波一波,哒——哒——哒。蝉却在那自由的天地不停地叫着!该死!那欢快地小东西!
鱼儿睡了,倦在温热的水里。他也睡了,卧在如网般的华屋内,轻轻地微酣,那女人也缩在一旁,怕打扰了那人的休息,不过此时似乎也睡着了,像条温顺的猫,察不出太多的气息。‘哒——哒——哒’地声音依然不减,只是他们彼此看不到对方,更不能听到任何声音。一切静止在这片世界。云也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不在做任何的变化。那扰乱人耳根的不速之客却毫不在意的叫着,叫啊,叫啊,叫啊……
国葬,举国而哀。人人满脸带伤,门前前净,门上上白。整个世界都白了,仿佛那洁白的精灵,飘在这污秽之所。只有孩子还是天真的笑着,笑啊,笑啊,他们跑着,踩着那白,逐渐消失于田野,夕阳来了,泛红,还是那可笑地声音!他们没命的叫啊!叫啊!叫啊!孩子们跑着,叫着,笑着,唱着,跳着。你们叫吧!叫吧!他们该笑,笑吧!
我来自沙漠,沙漠之腹。我是个杀手,我忘了我叫什么我更不在乎我叫什么。买家叫我‘沙漠’,沙漠里的魂,沙漠里的鬼。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骂我不是人,骂我是疯子,他们还喊我爷爷,叫我饶了他们。呵呵,这样的人真是好笑啊,他们是群奇怪的动物,他们需要大量的东西才能活下去,女人、金币、银票、铜板、花草、木石、琴棋、书画……我只需要酒,浓烈的酒,烈酒。我把他们装在我的屋下,一个地下室。酒是我的全部,不像他们。我活得比他们好,呵呵……
细沙,暴戾的风,强烈的光,不死的杨林。最后和酒,酒是我的生命,他们构成了我生命的全部。沙漠似乎也有阴天的时候,下雨的时候,但幸运的是,我没有遇到,我喜欢阳光,风是热的,光是热的,一切都是热的,风像海潮般打在身上,热气传遍全身,那种感觉我无法比喻出来,在热量遍布的世界,尽情的舞,尽情的跑,让汗水不停地流,流进无数的沙里。
一年之中,在冬天我是不会回沙漠的,我喜欢雪,喜欢雪花,那种铺天盖地,那种漫天飞舞。只是,我不喜欢他们的酒,太淡。
我爱雪,如同爱我的酒,青板石砖或者黑色的街,冷清。夜静地可以听见每片雪花在你的耳边飞,飞舞。它们是那样地欢快和自由,落在不同的地方。风凄厉的如同敌人雪亮的刀子,它们刺入我的身体,对于风的攻击,我无可奈何。有次我试着提高速度,不过他们也变得更加狂暴。我躺着,竖着,横着,卧着。以任意的形式.
在一个无人的巷道,一个门庭的红灯下。站着,蹲着,看着。雪,一夜连着一夜。月寂静的挂在天上,幽幽,朦胧。像一幅极力渲染的水墨画,有水和着白,层层铺开,延着纸张的层次慢慢散开。我想,如果我的敌人想杀我的话,这样的时间绝对的是极佳的。砍掉我的头,轻而易举。不过我很幸运的是,并没有这样的人出现,抑或是有时我选择的地点太过幽僻,夜太凄冷。我的敌人也不会相信,我会在这样的一个地点,静静地站一夜。夜真的很冷。
二十八号那天,我收到了买家的信,买一个人的头,其实我也只会做这个活。是个王爷。两千万。
那天或者是一个清晨。那天很冷,像冬天。
我杀了几条狼。喝了很多的酒。
天色昏暗,欲雨。云清,沙漫。
我想我该去了,这样的时间我实在不想呆在这样的沙漠。
阴鸷。
没有人可以决定我哪天会去杀人。
钱放那就够了,人是注定死的。
似乎,我能记得起的,我没有失过手。
我有过失忆吗?
忘了。
钱拿回去,人的命自然也没了。
不过,我这个人也是很守信用的,一个月左右杀人,最多一个月。
钱其实也是没人拿的,那个位置,大家都知道那,是我的钱。
其实,杀手的钱是动不得的。
那天的雪很大,雾般的迷漫,纺织般的一层织着一层。我一身的黑衣,像一头黑色的乌鸦,觅食的乌鸦。无声的飘过无人的街。这些人对于黑夜有种天生的畏惧,黑色的幕可以掩盖一切,一切的罪恶。雪在我的衣服上一层叠着一层,我的头发白了,我像个雕塑般在雪里站着。够了,进府。
门旁的护卫岿然不动的守着他们的工作,天很冷,身为下位者,为了银子,为了活下去,站着。
不过,可惜的是我不是慈善家,他们必须死。
无声的滑过,脖子上的血慢慢地渗出,没有声音的叫,‘砰’的倒下,叫声响起,灯火亮着,人靠向门。
有时,看人的痛苦哀嚎是一件很令人难受的事情。
我在雪中不断地飘动,像雪一样,轻灵、温弱。夜和雪是战斗中很好的武器。我落在一颗树上,王爷的屋就在眼前了,似乎经过刚才的时间,人群之中弥漫出一股紧张的味道。他们看到的不过是他们自己。
为什么要引起人们的注意呢?
想不懂。想杀。我的做到。
屋里华光淡淡,隐约传出女人微弱的*吟和男人粗重的喘息。
是想快点结束吗? 呵呵。
我笑着,在我的心底大声地笑着。没有一丝的空气振动,甚至我的表情有些冷,不是因为天气。我的心里,如冬中的火焰,热烈、狂暴,富有能量。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风流倜傥,才华横溢。
结束吧。
屋顶的风寒冽,天空很明,雪亮的刺眼。
过了这个冬,我就要回去,回我的家,我的沙漠。
那里,只属于我一个人。
屋内的两人依然兴致不减,轻而易举。
警告过的事情,为什么还是那么不小心呢?
太过简单的事情,我懒的做。
一块块的瓦被揭开,两人的面容愈加清晰,天空中的雪渐渐地飘落。
灯忽然的灭。
急升的叫。
雪瓣大量大量的倾落而下。
守卫破门而入,他们看到的是雪,满屋的飘雪,幽冷的光。
我如鹰一般的冲出。
如鹰一般的响叫。
王爷遇刺而亡,全城风雨,举朝皆惊。
我一袭白衣,在雪中漫步,漫无目的。纷纷扬扬,散漫的之高空而落。一夜,蔓延。寂静,黑色的街。所有的屋子热气沸腾,人气温润。雪压在屋顶,像头白色的兽。
屋里的话题,家庭,钱财,琐碎,思念,人脉,斗争。……
王爷,和那个女人。两个传奇的人。
我杀了一个女人,我竟然会杀一个女人。
未有的事情,我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老人、女人、孩子。
可是,
那个女人精致的如同我爱的雪,
不过,纯洁遗失,我的沙漠,
没有雪。
只有干净的沙子。
坚韧的胡杨。
狂热的酒。
明亮的阳。
夏到了,热有余而量不足,那种尽情的汗水挥洒,我感受不到,我要回去了。留言不断,关于王爷的死。
我是对是错?
一个杀手不该考虑的太多。
拿钱,杀人。简单的活动和事情。
不问世俗。
我记得有人这么教过我。
做杀手嘛,第一件事,其实嘛,做人因为是这第一件事,守信。守信的杀手才有活干嘛,做人守信也才有了点人的样子,你说是吗?
嗯。是,是的。
有人教过我。
我还是没有躲过,如雪般,最终一定自然的消融
流民不断,哀鸿遍野。
我终于又回到了沙漠,身上挤不出一滴水。
胡杨还在,我的酒还未坏,这里的光依旧炙热。
我的朋友,我笑着向他们问好。
那些酒香的令人痴醉。
“王爷死了,唉…… 不过,不过!真是可惜了那个女人了!那样的倾城女人啊……如果能死在她的肚皮上,那滋味想想就令人难受啊!”
“是啊……听说她来自沙漠啊?你说那里会出这样水灵得女人?”
“不知道,这样的事谁知道啊?这样的话听听就够了,回家还得见一个黄脸婆!唉……对了!今天去醉香阁怎么样?”
“抱歉,去见她吧。”
“爱卿,此战功不可没,想要些什么赏赐啊?”
“陛下…… 此事臣不敢邀身外之功”
“嗯?……何解?”
“对方主将突然暴毙,所以才令臣可大举进攻,一举击溃其防线,才有这尺寸之功。”
“可,这还是你的功。”
“陛下,其实对方的主将是被谋杀的!和,王爷,同样的手法……”
“同一人?此事,你怎可知!”
“因为,臣以为,当下战线吃紧,久攻不下,如不急切赢得此战,那此战我国必输,百万士兵毕竟亡失他乡。臣之意为夜袭其主将,断其士气,亡其谋略,此为最佳之法。不过,那夜有人比臣更先,臣到时,人已死……”
“可成看那人面貌”
“未有”
“先退吧,赏赐一事,明日早朝朕自由定夺”
“谢主隆恩。”
春渐渐地萌发,枯黄的草也是换上了一副新的行头,顶着绿芽,在微冷的寒风中瑟瑟坚持。河里的冰也碎开来,散成无数的小块,随着渐涌的河流不知道要奔向哪里。不过,不用太久,他们自然也就消散了,守护的东西已不在,存活必然不可能。
沙漠死了,江湖传闻。
雪花散了,天气有变。
土屋,原创。
2012-10-2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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