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即使我没有亲眼看到她晕过,但是我知道只要太阳猛烈些,或者雨水比较多、天气比较潮湿的日子,她就会犯病,全身都是病。而那些日子,我虽在学校,但是我总是梦到她犯病的样子,满脸狰狞,霎是恐怖。往往,这时候,我大多数都是在睡梦中苦醒的,我总是一醒来就开手机,首先是给爸爸发一条问好的短信。几秒后,不管我是多么的担心,不管是真是假,不管怎样的天气,我总会收到六个字和一个逗号:一切平安,勿念。
一切安好,勿念。一直很相信爸爸的我一如既往地选择了相信他。一如既往地上课下课,在学校过得那是惬意。因为这六个字和一个逗号让我少了一份牵挂,多了一份安心。
我大学的第一个暑假,我没有回家帮爸爸妈妈“翻六月”(农忙),记得高三不管补课多么忙,我都会回家帮忙的,但是在广州上大学的我,慢慢地变了,见过了大城市的灯红酒绿,我忘记了我是一个多么纯朴的农村女孩,我的野心慢慢也大了,我想闯天下,看世界,不再愿意回到生我育我的小村庄,不再愿意回去把自己晒成假小子,更是不愿意看到别人异样的眼光,特别是看到学校白皙的美女时候,我少女那份蠢蠢欲动的心思跳动了起来,所以我宁愿在广州找一份工作也不愿意回去,即使我知道我应该回去帮身体不好的妈妈还有身体已经不如以前的爸爸。但是我还是任性地选择了留在那个让我很憧憬的大都市,即使它并不是很接纳我。
我找了一份家教,阿姨说我做一个月,她就给我2000元,而且要我住在她家,比较方便,我就答应了。家教的家庭经济很好,做生意的,他们很重视孩子的教育,所以对于学习是比较严厉的,在这个月里我体会到了很多我在家里没有试过的事情,每天都对着空调,根本就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温度,冰箱里总是满满的水果,每天起来桌面上总是固定的丰富的早餐,她家的宠物狗吃的比我们家的伙食还好,好的肉总是先给它吃,或者到外面喝早茶,通常都是不看价就点的,他们从来不吃快餐,因为怕不干净?????我不知道什么感觉,应该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的吧。即使是那么好的条件,但是我住在那里心里却是不舒服的,每天想念爸爸妈妈的感觉愈加强烈。吹着空调的时候,我眼前就会出现在烈日下弯着腰割着稻谷的身体不好的爸爸妈妈;看着冰箱里装得满满的水果,我脑海就会想起曾经为了给我买水果而去帮别人挑砖头而汗如雨下的妈妈的背影;吃着每天固定的丰富的早餐,我就会含泪想到忘了吃早餐而去干活累到的爸爸;那只贵宾狗是我最不想见的,因为它会让我觉得如此不公平,让我想到爸爸妈妈是三天才有一次肉吃的日子??????这个月是我最享福的一个月吧,但是却是最不开心的一个月,时间最慢走的日子,每一天都在倒数回家的日子,以前我是每天早上发条短信问安的,现在已经改为一天两条甚至是几条,即使我知道收到的都是那六个字和一个逗号,但是我还是傻傻地发,收到就会傻傻地看上几分钟。
我开始后悔,后悔没有回家帮爸爸妈妈,即使我知道他们也想我自己出去闯一闯,但是姐姐已经嫁人了,哥哥有了固定的工作,但是为了房子老婆他已经够忙了,弟弟上高三补课,妹妹也已经打工了,我是最可能回去帮忙的,但是我却狠心地选择了留在这里,其实不是为了什么经验,纯属是为了我那份虚荣的心,我突然觉得抬不起头,看不起自己,对不起他们。他们为了供我上大学,下学期又要交学费了,这个暑假他们肯定会更加卖力地去做事,我开始看到他们冒着猛烈的太阳在公路中挑砖头的背影,我心里开始害怕了起来,我做错事的时候,总会心慌。这次我是慌得最厉害的,我手脚不停地抖,我的心再也受不了了,噩梦越来越多,我开始失眠.
哥哥知道了我的选择,他立刻打电话给我叫我立刻回去说:再回去帮埋这个暑假吧,下个暑假,我叫他们不要再耕种了,好不好。语气虽然很好,但是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对我也有命令式的口吻。但是我还是没有听他的,即使我后悔,弟弟不断打电话给我说他补课好辛苦,但是周六日有空就回家帮忙,他叫我不要担心,妹妹找了个广西的男朋友,即使爸爸妈妈不同意,但是她还是选择和他在一起,我知道这让爸爸妈妈伤心透了,姐姐很早就嫁出去了,已经有了小孩,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我知道,即使现在只剩下我和弟弟读书,他们还是很辛苦,比起以前还辛苦,哥哥根本就没有钱回家,他每个月都要交房贷,除了生活费根本就所剩无几,姐姐有自己的家要照顾,妹妹或许觉得内疚,会有一点补贴,但是有时候那份1000多的工资连她自己也养不活,我和弟弟的学费又是不少,他们除了要挣我们的学费外,还多了几份担心和负担。哥哥的成家问题,姐姐家庭的担心,对妹妹不懂事的牵挂个担心,弟弟高三的担心,还有就是我离家在外读大学的牵挂。我似乎感受到以前热热闹闹的家现在已经变得冷冷清清了。我记得有一次妈妈说:每天吃饭都是两眼相对,都没有一点食欲。我似乎看到一条古老的小巷,一栋很旧破的瓦屋,两个已有白发的老人在微弱的灯光下拿起筷子接着叹气望望门口又放下的情景。
我记得当初第一天来到做家教的阿姨的家时候,她问我爸爸是做什么的,我开始还不好意思说是农民,但是随即忽现在我脑海爸爸的那个背影,我还是如实地说了,但是我看到的是她那副惊讶的表情,她说你爸爸可以培养出一个这么棒的的大学生挺不错的,但是她还是在我面前不断地卖弄有钱与没钱的区别,我不喜欢她。但是我还是选择了留下,为的是我的虚荣心,我希望可以从这时候认识一些有钱人,但是第二天,我就后悔了。他们是有钱,但是他们不快乐,为了生意,他们们忘了笑,为了读书,他们忘了童年,为了名誉,他们忘了尊严,为了钱,他们忘了快乐。我不喜欢他们那样的生活。与他们接触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要小心翼翼,我不敢弄脏他们的房子,我不敢乱走动,因为怕碰坏了一些名贵的东西,这些第一天她已经告诉我了。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留下来活受罪,或许这些就是给我的报复吧,因为我为了自己的虚荣而没有回家,让爸爸妈妈更辛苦。
我开始一天早中晚都给爸爸发短信,我开始频繁梦见妈妈病发,不能走路。但是我收到的依然是那六个字,一个逗号:一切安好,勿念。即使我有不详的预感,但是我却还是选择相信爸爸,或许选择相信只是为了抚慰我那颗愧疚的心,还是我别无选择。
我知道他们为了我大学的学费,什么农作物也弄了,种冬瓜,种稻谷,养蚕,竹笋等等都有,他们把自己的时间都给了农田,都给了我们的学费还有生活费,给了对我们的担心和牵挂。我既然还在选择加重他们负担的选择。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孩子。
还有两天才够一个月,但是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我向阿姨辞职了,我没有告诉爸爸说要回来,拿了工钱,我给他们买了点东西,就回家了,其实我知道这次我回家,就意味着我又要拿走一笔钱,爸爸一直以我为骄傲,因为我是家族里唯一一个也是第一个大学生,所以他从来不会在我面前喊苦的,他们在电话里总是故作轻松地说:要吃好,穿好,不够钱就问家里拿,家里有,但是我知道他们为了我学费而每天的劳动力是加倍地增加。白发是加倍地增多,背是加倍的开始微弯。这次回家,我没有提前告诉爸爸,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我想看到他们笑的样子,或许他们很久没有笑过了吧。
家里的天空是天蓝色的,草是绿的,山是威严耸立的,一切都是原始的美好,
我走在小路上,心情是特别的愉快,是特别地轻松,还是家里好。一切都是那么地宁静,那么和谐。那六个字和一个逗号是真的吧,我微笑着加快了步伐。差不多到家了,却又哭声从那座以前充满了欢声笑语的老房子传了出来,那是妈妈的声音,我的心立刻纠了起来,我第一个想到的是爸爸,我哭喊着:爸爸,爸爸??????我也哭了,不会有事的,今天早上不是还说:一切安好,勿念吗?那是真的,告诉我,我相信了,爸爸,妈妈???
妈妈听到了我的哭喊声,她抬起已经哭肿的眼睛,立刻说:慧儿,没事,你爸爸没事,是蚕出事了,本来今天就可以熟了,可以结茧了,但是因为天气太热,闷死,我心痛,那是你的学费,今天早上发现的,我忍不住哭,那是你的学费呀!我看着妈妈哭得那么厉害,我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只能抱着她,轻抚着她的背,希望可以给妈妈一些安慰,我问爸爸呢?她说:我连放蚕的房子都不干进去,一踏进去就脚软,受不了,那是你的学费,这样就没有了,这该死的天气。你爸爸正在清理那些死蚕???她一边抽泣一边说??
我放好了行李,想上去找爸爸,但是当我转身的时候,妈妈已经不哭了,她故作镇定地说:慧儿,不是过两天才回来吗?怎么提早了,学费你不要急,我们去想办法,你就努力读书就好,还有这件事别告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谁也不要讲,知道吗?我知道妈妈是怕他们担心,如果今天我不是恰巧知道,他们连我也是一起瞒着的。我嗯了一声。
爸爸正在满头大汗地在臭气熏天的死蚕的房子里埋头清理着,我看到已经有点驼背,白发已经侵略最后一方领土,我发现他的背已经不再像以前背我爬山的那样宽大了,我的眼婆娑了起来,我轻轻叫了声爸爸,他抬起头,惊愕了一刻,然后笑着说:没事,好好的,这件事别告诉哥哥姐姐他们。我终于忍不住,我掉转背,让泪水自然留下???
一切安好,勿念。这是今天早上的短信,不,这是一直以来的短信。真的平安吗?真的吗?我们会想办法,不要告诉哥哥姐姐他们??????
父母总是一切安好的,在我们面前。
这个暑假,大学的第一个暑假,我并没有快乐的旅行,并没有闲适舒坦的空调,并没有灯红酒绿的青春挥洒,没有回家,我不后悔,但是我却内疚,这个暑假,给我感慨良多,我知道,我是不一样的,我会用自己最不同的方式活出自己的味道,最重要的是,在这个暑假,我更爱我的家人,我多了一份责任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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