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却不能对你说我爱你。

——　题记

很冷的夜。雨丝冰冷，纷纷地，细细地，漫无边际地落着。天空是深暗的灰蓝，城巿的灯火像一双双嘲弄的眼睛，冷漠地在闪烁。

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他站在阳台上，凝视着夜空苦笑。

这样也好。这样就没有了可以再见到她的念想，就不会有失望。而失望，像永远甩不掉的梦魇，在他的人生里如影随行。与之伴随的，是疼痛，恐惧和无边的黑暗。

逼仄的空间有迷离的烟草味道。她呆在门前。眼前赤luo不堪的一幕让她脸色变得雪白。她忍住摔门而去的冲动，默默地掩上门，然后在沙发上石头一样地坐着。

*郎叼着烟离去。他没穿上衣，只穿一条牛仔裤一头乱发地走出来。见她坐在那里，不由一怔。他依然笑着，淡然道：＂还没走？＂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颤抖着声音问。

＂我怎么对你了？＂他有些不耐地反问。＂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不！＂她猛地扑进他怀里，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我不会不来找你。我爱你，而你也爱我。＂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下巴微微地抖动，声音凉薄而冷酷：＂你确定我爱你？＂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残忍的揶揄。＂不要闹了，未央，我们回不到过去了。我们已经长大，我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悲伤地看着他。

为什么会这样？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原来，所有美好的诗句只是一个梦。梦有多美好，破碎就有多不堪。

＂你爱她？＂她低低地问。

＂她？＂他仰头大笑。＂我亲爱的未央，你也太单纯了！＂他的笑声放肆而又张扬：＂这和爱有何关系？只要花钱，这样的女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未央的脸有些红。＂不爱她，为什么你要和她——?＂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

他嘴边嘲弄的味道更深了。他把她拉进怀里，捏着她的下巴，邪恶地说：＂她们的工作，就是怎样取悦男人。＂

＂无耻！＂未央咬破了嘴唇。血丝沁了出来，她却不觉痛。

＂哈哈哈！＂他纵声笑了起来。他把脸俯近她，他的气息浓烈地包围着她。＂你所谓的爱情是什么？玫瑰花一样的爱吗？还是，一句感动的诗，一句许下的诺言？未央，你是温室里娇柔的花朵，你的爱只是虚无的矫情，经不起任何风雨的肆虐，你该爱的人，应该是和你同一世界里的人，而不是我，而不是旷野里的野草！＂

未央摇着头，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不，不是的，你忘了吗？你真的忘了过去你对我的好了吗？我十四岁那年，曾被一个小流氓欺负，你为了救我，砍了那个人几刀，你因此而坐了牢。现在你身上的伤痕，不就是那一次为我留下的吗？成浩，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

他笑了，瞳孔猛地一缩。＂你到底有多爱我？如果爱，就来取悦我！＂他粗暴地吻向她，手开始撕扯她的衣衫。

不！她拼命摇头。她爱他，却绝不是这样的肮脏与龌龊。他的舌尖狂风般深入在她的嘴里。她想到刚才看到的一幕，胃里一阵翻腾。她一把推开他，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

成浩抹了抹嘴唇，淡淡地笑：＂我早就说了，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她是哭泣着离开的。无声地哭泣，眼晴里是深深的绝望，悔恨，震惊与悲伤。　

她走了，也许真的再也不会回来。再执着的心，也经不住这样反反复复的伤害。他颓然滑落在地上。

他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

没有任何幻想的余地，生活是这样沉重和现实，早已残酷地禁锢了所有的倾诉和激情。

他一直痛恨父母，为什么要把他带来这个世界上然后又遗弃了他。他是被一个好心的老奶奶收养的。老奶奶很爱他，却在他六岁的时候离开了人世。老奶奶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养父是一个失意的中年男子，他嗜酒如命，天天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在成浩十岁那年，养母忍无可忍，提出离婚。

养父更加萎靡不振。他的酒醉变本加厉。更可怕的是，醉到失去理智时，他会疯狂地殴打他。那时的成浩，他的世界里只有失望和恐惧。

成浩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未央的那天。

养父又在一次酒醉后动手打了他，成浩跑出了家门。每一次当不能忍受时，成浩只能跑。他跑到离家不远的花园里，躲在角落里无声地哭。　夏夜的凉风中有植物潮湿的气息。漫天寂静的星光。这时，一个小女孩慢慢地走向他，掏出一张手帕递给他。

＂别哭了，小哥哥。＂成浩恍惚地接过手帕，看到女孩眼里晶莹的泪光。

她叫未央，和成浩的家相隔不远。她的面容像朵待绽的莲。

很多年以后，成浩才知道，这一生，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在那个夏日的夜晚，在蔷薇花架下，那个粉白的小女孩像天使一般递给了他一张手帕。那是他沉暗的心中，唯一的星光，绽放的烟火。

那一年，成浩十二岁，未央八岁。

在成浩整个的青春记忆里，未央是他心底最柔软的回忆。但是这样的回忆让人沉沦，除了温暖，还有一种叫做惆怅与绝望的东西。　十六岁的未央是朵带露绽开的莲。她的美丽灼痛了成浩的心。

他清醒地看到她和他之间隔着永不能够逾越的距离。

养父越来越苍老。他已经酒精中毒，喝一点点酒就会醉。他的双手已经开始忍不住地颤抖，他再也举不起他的拳头。成浩已经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混混，他很能打，在道上号称出手狠快而不留情。

未央的美丽引起了许多人的垂涎。在一次夜自习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一群小流氓生事纠缠。这群流氓被一直尾随的成浩打散，因为对方人多势重，成浩挂了彩。他狠狠地刺伤了为首调戏未央的男子。

因为成浩的混混名声在外，在警方也有案底，这个事件并未定为见义勇为。正好遇到严打，整个事件被定性为黑社会斗殴，成浩被判了三年。

未央的父母是国企的高管。他们从这件事里看到了某种危险的信号。他们决定让未央去澳洲留学。未央死活不肯走。他们来到看守所，见了成浩。

成浩写了一封信给未央。他隐去了她的父母找他的事情，只是告诉她，让她必须去澳洲。他说：＂如果你去了澳洲，出来后我会好好做人。如果你不去，我永远不会再见你。＂

未央只得妥协。

四年以后，未央大学毕业，她回来找到成浩时，一切都已经变了模样。他很冷淡地对她，不理她　赶她走，他的身边走马灯一样地换着女人，那些路边的野花，风月的流莺。他觉得自己肮脏地在堕落沉沦，他不敢再看未央那双清澈的眼睛。

一个人，在放弃的时候，必须负担更多的东西，包括你对所放弃的不言后悔。

他燃起一根烟。烟火在黑夜里，一明一灭地交替闪烁。

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是，我不能对你说我爱你。

我爱你，未央。我只能对自己说。成浩的目光深远而又悠长。

我会永远爱你。　你是我在黑夜里唯一的烟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