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隆冬下午,我带着办公室的小龙到大沟边村去查看公路修建情况。
沟边村是小屯乡一个比较边远的村,坐落于崇山峻岭之中,前些年由于不通公路,老百姓买进卖出全靠人挑马驮,导致经济发展比较缓慢,老百姓日子过得很艰苦。为了帮助这个村的群众尽快脱贫致富奔小康,乡政府把为这个村修通公路作为政府今年要为群众办的十件实事之一。几经努力和争取,今年终于争取到省政府的通村公路项目,乡里立即动工实施这一通路项目。据说毛路基本修通,今天趁有点时间,我决定去实地看看,了解一下工程进展情况。
小屯这个鬼地方,气候就是不好,真的是天无三日晴,中秋一过,这儿基本上都是雨天,一直要延续到来年的春天,而且一下起雨,就有冷飕飕的感觉,像冬天一样。今天也是这样,天空飘着毛毛细雨,蜿蜒盘旋的山路滑滑的,延伸向迷米蒙蒙的大山之中。北京吉普扭着身子如蛇一样在泥泞的山路上爬行,很慢很慢的,简直与人步行没有两样。难怪有句顺口溜形容山区山路的路况:“云贵山区一大怪,汽车走路没人快。”
是啊,才10多公里路,我们的车子竟然颠簸了两个多小时,绕了几道山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大沟边山脚。
大沟边躺在山坳里,四面环山。这儿是“九分坡地一分田,好女不嫁这方来”,日子过得很苦很苦的,连绵起伏的大山将大沟边村与外界几乎隔绝。
突然,“哐咣”一声,小车如泥牛一般斜斜地倒在马路坎下,费了好大劲,我们才从车里钻出来,幸好我同小龙毫发不损。可这时老天也好像故意作对似的,“嘻嘻唰唰”地下起豆粒大的雨,我们浑身湿透了。打手机,没信号;看四周,无人家。车,咋弄得起来呢?我们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毛焦火辣的。
唉,要不是来下乡,这时还不是坐在机关办公室的石英炉边品茶边看报或签阅文件什么的,多舒服啊,哪像现在活受罪,弄不好今天晚上还要在这山脚敲青山(睡山上之意)喽,下乡真苦!
“乡长,干脆你同小龙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守车,”驾驶员打断了我的沉思,“等明早天晴了再找人抬车吧!”
“不要紧,咱们再等等,兴许会有人路过,到时间我们就可以请人抬车了。”话虽这么说,我心里犯难了,这么大的雨谁会路过,谁会来抬车,只有听天由命了。
“乡长,车倒下路坎了吗?”不远处传来一阵喊声,抬头看,只见一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长胡须老人赶着牛迎面跑来,“来把蓑衣披上,我去喊人来抬车。”说着,长胡须老人不由分说地把蓑衣给我披上,丢下牛,回过头,朝山上跑去。
长胡须老人我认识,姓陈,是大沟边村的老会计,当了二十多年的会计,人们都叫陈会计,我是在春上到大沟边开修路动员会上认识他的。
转眼功夫,远处来了四五十个汉子人,有的拿着绳子,有的扛着木棒,有的提着钢钎,走在最前面的是陈会计,来到车前,汉子人们在陈会计的指挥下撬的撬、抬的抬、拉的拉,推的推,“嘿嗨、嘿嗨”的吆喝号子在山谷中回应,仿佛是一曲优美的旋律。
车抬上了马路。汉子人们脸上、腿上、手上到处是泥浆,脸涨红着,气喘吁吁的,脸上却漾溢着憨厚的笑。
“老人家,谢谢您们,请收下,这是点小意思,大家拿去买包烟抽!”机灵的小龙掏出两百块钱递向陈会计。
“是的,拿去买包烟抽”!我和驾驶员也附和道。
“什么?兴拿钱?你这小同志也太小看我们了”,陈会计气呼呼地说。“乡长冒雨来给我们修路,抬车都要钱,我们还讲良心道德吗?战争年代,支前百姓连命都舍得,我们还舍不得这点力气?再说,乡里若不是为了我们通路,你们的车也不会倒下去啊”!
我们仨哑然了。我心里酸酸的,眼里热乎乎的,真不知说啥才好了。
乡亲们有说有笑一溜烟消失在在雨雾中。此刻我不禁地想道,若没有这一群群质朴善良的老百姓,我们的工作会成功吗?反过来,假若我们心里不装着老百姓冷暖甘苦,老百姓会拥戴我们吗?
回到乡里很长时间,我心里一直也没有平静过,老是在想鱼与水的关系、水与舟的关系、血与肉的联系。
下乡的日子很苦,但每每想起这些往事时,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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