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姘头之二三事
有的时候,你觉得吧,自己好似看见了一株长得忒精神的小桃花,然而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它竟然变作了一个酸不溜溜、皱皱巴巴的小桃子落到你手中,咬一口,觉得忒难吃。
但那只原先你觉得挺老实的桃子冷冷说,对不起,一经开封,绝不退货。
一:强抢
我及笄的那一年,我阿爹,堂堂的贾太师大人将我这桶他嫌弃了许久的水一滴不剩地泼到了谢家,以联姻之举巩固在朝堂的地位,我想大凡是人总贪心不足,贾家一门二后、族中子弟身居高位,若论尊崇,我想着实已经没有人敢往老虎头上拍苍蝇了。
他没良心地榨干我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我却欣然应承。但虽说我已是成了亲, 可却依旧还是个十分欢脱的年纪,是以无事之日便是日日守在大门口寻一倒霉路人耍弄两番,给这个原本便沧桑的世道更增添一抹黑暗。
却犹记得那一日,午时三刻传说中阳气级盛的时分。朱雀街上鲜有行人走过,却都是步履匆匆、顾目四望。我一个人蹲在谢宅的白玉阶上,地上已是满满地铺了一地的瓜子壳儿。我有些无奈,大家都免疫我了不成?
下一刻却见得自东西方向有一蓝衣少年拍马而来。他渐行渐近,待看清来人,我不由地惊上了一惊。微风夹杂着淡淡的桃花香吹动着他的衣裾、扬起他墨黑的长发,沉毅而俊秀。他马上英姿,踏花而至的样子,生生地让我这颗小心肝颤了颤。
一瞬间忽的生出了一种热泪盈眶之感……呆看渐至恍惚,恍惚突生迷离,迷离之下我忘了自己在这门口嗑了这半日的瓜子为的到底是什么?于是下一刻绊马索起,马失了前蹄,马背上的俊俏小青年躲闪不及从马背上坠了下来!我登时抛了瓜子,满脸心疼地飞奔过去抄起了他的头,好生凄惶道:“小官人,你可有甚要紧不?”
好半晌,他方眯细着眼睛醒转过来,表情朦胧而纯良 :“不、不碍事,但还请姑娘为在下雇辆马车,在下有要事。”我一听要走,心里更加凄惶起来,我攥着小拳头想着:我不依!间时逼出了几滴眼泪:“小官人伤的恁般重,怎好再奔波,不如在寒舍住下,将身子养好了再从长计议。”
他的脸青了青,我对他深情地望了望,伸出一根手指信誓旦旦:“小官人莫怕,我是好人家的姑娘,绝不会对你行那不义之事。”
他的脸黑了黑,最后挣扎着被请进了谢府。
说起谢府,冠得自是我夫君的姓,只可惜成亲月余,除了大抵晓得他姓谢名辰、是个男子之身外,其余的便是一无所知。我想着名门望族之间的联姻大抵如此——女主往往炮灰化。但是我这厢虽则倒霉地灰飞烟灭,却一颗淫心不死。时时将寻一美少年慰藉余生当成我需终生为之奋斗的使命。
却说我得了这小青年,顿生出了一种希望在田野上之感。日日殷勤地端茶递水,好不欢乐,务必求他与我做一对双宿双飞的小鸳鸯。初初时他还很有礼貌地将我婉拒着,面上带着抹粉红,万分腆然。后来约莫是晓得我的脸皮忒厚,他一张脸也渐呈青黑色。
一日清晨,我巴巴地端着碗清粥直接闯入他的房中,他眉头皱了皱,飞快地系好了亵衣带子,又顺手扯过一边的外衫,整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我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心中嘀咕道:其实不穿也可以的。我双手托腮笑意盈盈地瞅着他将面前的一碗清粥喝尽,然后他的眼神便在大门和我之间左右徘徊,我点了点头,十分称赞他如此上道。行至门口将门重重关上,又巴巴地锁上一把黄铜小锁后依旧走回来坐在原座,咽了口唾沫郑重道:“小官人,我十分欢喜你。”
他愣了半晌,最后脸上一闪而过痛苦的神色:“请夫人自重。”
我上前抓住他的手,揉了两下,双目微红:“小官人,若是在名声和你之间二选一的话,我宁愿身、败、名、裂!”
他抽回手,满脸痛苦:“夫人,此生注定无缘。”
我又抓了他的手:“一生一世怎么够,我要的是三生三世!”
他半晌无言,我将凳子挪进了一些:“爱我~别走~ ”
下一刻他默默地躺会床上,将被子蒙过了头顶。
三更时分,一个黑影穿过亭廊,来到一处高墙,爬至三丈高时,突然滑落下来,他低咒了一声:“哪来的油!”随后又行至偏僻的角门,将将把门打开一个缝,一群狗便叫嚣着冲了上来。吓得来人立马将门关严了,狠狠地落了门闩,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哪来的狗!”最后他一个猛子扎进园子后方的一条活渠,却没有料到好死不活地扎进了平素府里人用来捕鱼的大网中,手脚被缚住,他呛了几口水,默默地沉了下去:“哪、来、的、网……”
被救起已经一更后的事,我抚着他惨白惨白的俊颜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官人你怎么恁般想不开,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生是好啊!”
他哆哆嗦嗦着咬紧了牙关,冷冷地觑了我一眼,随后眼一白头一撇,晕了过去。
二:谢辰
继小官人那日昏迷之后,便不得不又在我家的客房里躺了个三五日,期间收到我无微不至无孔不入的关怀无数。
某一日,柳色初浓,余寒如雨,纤雨如尘。我强拉着他去花园赏花。
我双目含春指着前方与他做深情表白:“小官人,看见那两朵并蒂莲了么,一朵是你,一朵是我。”
“我”字还在嘴边,一个凭空而出的白衣小青年伸出他一双如同小葱般的手,“卡擦”两声,将那两朵并蒂莲摘将了去。
小官人冷哼了一声,眉梢挑了挑,“看来,我与你是做不成并蒂莲了。”
我气呼呼地卷起袖子,转头却看见那白衣小青年竟自泥径上踏花而来,一手捧着两朵并蒂莲,另一只一手擒着把白羽扇,端的是美目流转,风流禽兽。
我冷哼一声嘀咕:“装什么善财童子……”
他走到白玉桌前,目光极快地自我脸上划过,不做丝毫停留。随后便盯着我的小官人。我登时发现,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那双狭长的凤目里竟赤luo裸的冒出两朵小桃花来!
他摇着扇子,举起那两朵并蒂莲对着我的小官人,深情对视缓缓启开朱唇:“看见这两朵并蒂莲了么,一朵是你,一朵是我。”
我瞥见小官人一副踩到屎的表情,心里不禁十分之欢悦,不动声色的跨前一步,摆出了一副捍卫者的姿态。
那白衣小青年皱着眉头巴巴地瞅了我两眼,我一仰脖子干瞪了回去。他捏了捏下巴,忽然“奥”了一声,捏着兰花指欢乐道:“娘子,你与为夫找个这个小官人,为夫甚是欢喜。”
我愣了半晌,脑子浑浑的,下一刻恍然大悟时,如同一道惊雷从我头顶的百会穴直劈到我叫脚底的涌泉穴,登时外焦里嫩了番……千防万防,没防得贾太师那个黑心种子竟然将我许给了一个断!袖!命运不公,不公至斯。
我发呆的这当儿,冷不防瞥见他一双猪蹄欲行不义之事,旧时恩怨一齐涌上心头,发了一回狠朝着他的俊脸挥过去就是一反手巴掌,居高临下道:“老娘的姘头你也敢抢!”转头牵了小官人的手潇洒地离开。
刚至客房,他便甩开了我的手,抱着臂冷冷地觑着我:“你们夫妻两个倒是物以类聚,色中饿鬼。”
我低着头,心头涌上阵阵酸楚,憋着嘴道:“谁叫你长得这么招蜂引蝶,不仅招女人而且还招男人……”
一阵阵磨牙声。我上前扯住他的胳膊晃了两晃,安慰道:“小官人,你莫要生气,奴家只瞧得上你,瞧不上别人。”
他沉吟片刻后为难道:“可你终究已是嫁作他人妇,你还是放我走吧。”
我冷着脸走了。我心里想,放我走也不放你走。
是夜,睡不着如翻掌,长吁短叹倒枕槌床。心里一惊立刻起身赶到客房内,只一眼,让我那个肝肠俱裂、三观尽毁……
只见皎洁的月光下,白衣男子端坐床头如白莲圣洁,素手莹莹,轻解罗裳。而床上的另一个男子却面容澄净朗逸,亵衣已经退至半腰。
活*宫啊活*宫,死断袖啊死断袖。冷静理智如我,冷静理智如我……
“禽~兽~”在我细尖儿飞扬的声调中,我诚实迅捷的身体已经快我一步做出反应,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只白底映山红小茶壶已然精准地砸中了谢断袖的脑袋。于是,小茶壶上的映山红又多了几支,他挣扎着:“你、你、你……”
我哆嗦着看他翻过了白眼便再没有翻回来,后来索性一口水喷醒了小官人,他捂着头做头痛状,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我,最后不解道:“狗咬狗,你们不至于吧?”
三:私奔
也不知那谢断袖为了思淫欲给小官人下了什么猛药,导致他那日起昏睡了两日。
拂晓的清晨,我自草堂伸着懒腰出来,清草的芳香顺着微风沁入我的肺腑。我不由地敞开了怀抱。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男子捂着额头靠在门框上,纤长的身子后映着草屋一间、桃花十里。却端的惊落一身风华,如同一块古朴而温润的羊脂玉一样。
我的人生又一次圆满了……
顺过一边的食盒,我掂着一块绿豆糕塞进嘴里,再抬过头发现已是四目相合,他的眼中有一瞬间的惊异但随后便恢复了惯常的神色,扶着眉角无奈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嘴里塞着绿豆糕模糊地回道:“因为我们私奔了呀!”
他“奥”了一声,随后像吞了一只苍蝇般蹙眉道:“我与你无情无义的,私的这是哪门子的奔?”
我一听,沉痛非常:“我可是为你做了能够让我自己被浸猪笼的事儿~”
他揉了揉太阳穴,“算了,跟你无法交流。”顿了顿:“此地却是何方?”
我笑着同他指了指身后的桃林,“此地有十里桃林,清溪漱玉,万丈碧空。”我伸开双臂向着天空:“我将它称之为——桃花源。”
他扯着嘴角:“桃花源?不过就是一片桃林罢了。”
此时此刻,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段话“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桃花源,那里是心中净土,任凭世事迁流,沧海变成桑田,在此地唯有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段话曾是我娘亲告知我的,如今我说出口,却好像有八分能够体会她的心思。娘亲生于山野,美丽而静贞,无意间被来此处踏春集会的所谓名士看中,那人俊俏风流唬的我娘亲交付了一颗真心,但终究逃不过闻君有二意,顾来相决绝的命运。娘亲不贪恋荣华,被负之后绝然地回到此处,却发现已有了我。五年后她亡故之前给那个男人写了绝笔书,于是我便从一个山野小妮子变成了名门小姐。一个受尽白眼和冷落的所谓名门闺秀。而结局便是嫁给了谢断袖!
周围一时了无声响,似乎莫名之中被勾起了心绪。半晌后,我拿了块绿豆糕递到他的跟前:“你要吃么?”
他楞了楞,转而拿起我手中的绿豆糕赏玩了一番后扔进了嘴里。随后将手伸进了我的食盒,一下子拿了五个出来。
随后,他从衣袖中拿了一块白色的丝绢擦了擦嘴随意问道:“午饭吃什么?”
我低了头,很难为情道:“额,你刚刚吃掉了。”三天的口粮啊,亲。
他:……
最后无法可想。我不由得忆起了小时候的活计,撸起袖子卷了裤管,春寒料峭之下,我发自内心地打了个哆嗦。
溪水虽是清澈见底,可鱼儿却狡猾地很,一连几次都叫它自我手中滑走。我懊恼地拍了下水面。再抬起头来,却瞧见岸上的人正脱去鞋袜,露出略显得粗壮的小腿,面容沉静。下一刻他自水中缓缓劈水踏浪而来,看了我一眼,叹了一口气道:“等你捉到鱼,我怕是已经投胎几回了。”
我苦着脸道:“这些畜生都欺生啊!”抬头瞧见他手里正举着两条水汪汪活蹦乱跳的鱼儿。
我愣了一下后痛心疾首道:“靠,这些畜生都势力啊!”
许是被我逗乐了,他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恍然露出左脸颊那一枚浅浅的酒窝,似是泛着微微桃花色。
我看呆了,再次惊呼“小官人,你真是秀色可餐啊!”
晚间的时候居然平地起了春雷,我卷着被子不能入眠,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手中拿着一盏悠悠的油灯,忐忑地站在床头。
“不要,母妃,不要!来人哪,快帮帮我!”惊慌的声音自床边传来,在这漆黑而伴着惊雷的夜中显得更加地萧索无助。
我低下头看见他眉头紧着,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自己的心也抽抽地跟着疼了起来。下一刻不由地握着他的手,轻轻地抚平了他眉间的“川”字,在他耳边说道:“阿薰在这里,小官人你不要怕……”
下一刻他的手紧紧扣着我的手,呼吸开始平稳绵长。
四:遇袭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另一半床榻早已凉透,我一惊便趿着鞋便跑出了卧房。
清晨宁谧而幽然的氛围中,岸上堆了十几条活鱼,噼噼啪啪地拍打着地面。而小官人卷着袖子在河中摸索着,他一身蓝衣,俊雅非凡,着实将摸鱼这事儿做得添了几分雅韵。我摸着头,好半天才找到一句不会太突兀的问候语:“小官人不要再摸了。”鱼已经很多了。
他一惊,手抖了抖,急切辩解道:“我没有摸你!”
我欢乐地朝他奔过去,下一刻却自桃林里冒出许多陌生人,黑衣黑面,手执雁翎刀,鱼贯杀出。桃林刹得变了色好似一片修罗场。
他们冲着小官人挥刀砍去。小官人利索地自一旁抄了根竹棍子,迎战而去。
我急得在一旁边跑边跳:“你们打错人了,砸谢辰的是我!是我呀!”
黑面们毫无反应,端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杀刀下人。我心里郁闷道:谢断袖难道被砸傻了?
转眼之间,小官人的竹子被砍成三段,我一琢磨,转身去牵了马车一路狂奔而来,小官人也以一个利落地跳跃跃入马车,最后终于仗着对于地势的熟悉成功逃离。
我大大地吐了一口气,心里亦觉得十分对不住他。可半日后,黑云渐至,天空打了个大大的响雷,我心里思忖:怕是大雨将至。便行至一处山洞口,让马车掩在其中。朝着车内喊道:“小官人小官人,要下雨了呢。”半晌没有反应,我掀开车帘,蓦地飘来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入眼的竟是一片猩红。他倚在窗旁呼吸渐至微弱,身下汩汩的血液流出,开成一片妖艳的红。
我一时间慌了神,小心翼翼地钻入马车之内,欲掀开他的衣衫检查伤势,他却突然惊醒过来,直直地盯着我:“你干什么?”
我咽了咽口水,盯着他苍白的脸结巴道:“帮你检、检查伤势。”顿了顿突然好像明白了他的顾虑,我挺直了腰杆义正言辞道:“绝不是占你便宜!”
他愣了愣,继而突然笑了笑,语气却似嗔似怒“你脑子里都想得是什么?”
他咳嗽了两声,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瓷瓶,脸红红的,有点为难,“我伤在后肩,烦劳上、上药。”
我的两眼呈桃花状,点头点地像磕巴一样。
他咬着牙,略有些忿忿:“你还能表现地更色一点么!”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无比娇羞地说道:“奴家只对小官人你一个人色!
那日我们不敢回桃花源,只得在马车上将就了一夜。半夜不提防他竟发起了低烧,无奈之下我又只得舍己救人,搂着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心里感叹为了救人我只能将男女之防又放在一边了,善良热心如我,善良热心如我……我的手紧了紧。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官人手中抱,佛祖心中留。
晨风微醺,鸟雀啼鸣。醒来的时候我盯着他的脸瞧了半晌,益发觉得赏心悦目。尤其是那两片唇瓣,比之柔腻的桃花瓣也毫不逊色。而根据生物学原理,早上生物大抵都比较冲动。于是乎,我自然而然地没能管住自己,捧着他的脸咬了上去。
黑色的眼眸顿时睁开,我惊了一惊,正想闪到一边去。突然觉得腰间一紧,他亦是摄住了我的双唇,深深地吻了上去,捻转舔弄,沉溺其间。
我想,早上的生物果然比较冲动。
一吻既罢,他捂着半张脸,飞一般地逃出了马车。
五:生变
我又回到了桃花源,但这次是我一个人。我觉得这个房间里似乎都是他的身影。
“宋胤,我叫宋胤。”那日含笑他与我说道。
“我可能要离开一下。”
那时我巴巴地瞧着他,“那你还会回来么?”他低着头没有回答,我想了想,最终搅着帕子说:“小官人,我不喜欢谢辰。恩,我可以等你回来么?”
他看着我,眼眸流转之间像是想要启口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跨上白马留给我一个夕阳下好像是奔向锦绣前程的背影。
我不知怎地蓦地萧索了起来。
一日,两日,三日……一月,两月,三月……
桃花开了两茬,这几日终于还是应不住所谓的时节,纷纷落下枝头,我想也好,总归它日后要变成水汪汪的大桃子。
这两年我竟真的一直守在此处,盼花落花开,盼良人归来。他从未承诺过什么,我却像是入了魔怔一样等他回来。
那一日,门口*动了番,我兴冲冲地抛下铲子冲了出去,却意外看见了谢辰。我冷着脸觑着他:“怎么是你,我们不是早就说清楚了么。”谢断袖毫无知觉地环顾了四周,擒着扇子风流地扇了两下,眼神却有些冷意:“你这小茅屋尚可遮风挡雨,可偌大的贾家如今却是覆巢之卵。”
我抬头望向他:“这与我何干,难道只是因为我姓贾?可你也许不知道,贾家的人又何曾觉得我真的姓贾,在他们眼中,我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妇的女儿。一个只是可以用来牺牲的棋子。”
他笑了笑,“罢了罢了,不过你也许不知道,这次真正对贾家下手的是谁?”他定定地看着我:“是东海王。”
他抬头望向天空,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也许你认得他。”“他叫司马胤。两年前他从封地回到京师,被当今圣上封为诸君,而在随后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竟然在不知不觉地瓦解了整个贾氏。”
我摇着头,可眼角的泪却无知觉地滑落。
只是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两年的等待像是个傻子一样,不是愤怒,不是不甘,只是有点失落。像是心底明白,你第一眼见到而爱至至今的人,那个他,是真的他吗?
却是——竟未相识。
像是想到了什么,我抬头问他:“你早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么?”
他眼中冷意更深“我要是知道,就不会由着你把他藏在府中,贾后绝不想让他回到京师,而你的无心之举却也助他逃过了一劫。如今,他覆灭贾氏,家父被罢免官职,我们就如同被殃及的池鱼一般。”
我连夜赶回京师,却看见贾宅四周甲杖如林,平素一个个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贾家人全部都像是失了魂魄的木偶一样,任人呵斥着驱赶着,离开恢宏富丽的百年大宅。
我的眼神却是被一个熟悉的背影紧紧锁住,他立在白玉阶前,冠发高束,身披着玄色冕服,负手而立,嘴角噙着抹莫名的笑意。
宋胤这两个字在我心头刻了两年,却没想到,这唯一的一件事竟然也是假的……
我还没有走近,一个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把她也抓起来,她也是贾家人,要诛九族么,那么大家一起死吧,哈哈哈!”疯狂的女人恐惧地丧失了理智,像是淬了毒的黄蜂尾后针。有一人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抬头望向我时似有一瞬间的失神,最终点了点头。
六:重生
我只是隐约记得那一日的金墉城似乎藏匿在一片灰色的雾霭之中,四周一片迷蒙,偶尔寒鸦掠过,留下几声凄惶的低吟。
在我十五年的人生几乎无法想象,盛极一时荣冠三朝的贾氏一族竟被殆灭至尽。但我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平昌门被缓缓拉开,积年而来的铁锈使得这门发出了像是惨叫一样的、难听的嘶鸣。整齐的队伍鱼贯而入。
姐姐美丽阴鸷的脸庞上满满的写着不甘和怨忿,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端起了面前的金屑酒一饮而尽。她贵为皇后,凶悍张狂了一生,直到死都死得这么傲慢。
我没有难过没有哭泣,我想这是他们的报应,是非到头终有报,司马胤没有做错,他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最终我还是流了两滴泪,却为自己而流,一滴笑我,另一滴恼他。
最后,我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四周陷入黑暗。
然后却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繁花落尽春风里,笑语盈盈暗香去,良人归来,携手共赏斜阳无限。一转眼又是无尽的黑暗,我猛得睁开了双眼!入眼的却是陌生的明黄色的轻纱帐幔,随风悠悠地飘动着。像是一个慵懒地午后。
“啪”的一声,我循着声音望去,却是一个绿衣的小丫鬟,她高兴地跳到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姑娘可算醒了,殿下不眠不休地等了好几日,方才才去歇下了。”
“殿、殿下?”我狐疑道。她却已经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直至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才回过神,面前却出现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站得不近不远,却是一派天家作风,“如今身体可还有不适?”
我愣了愣,心底却再激不起一丝涟漪,不由地冷笑。拈了一缕发丝把玩:“甚好,只是我深以为活着不如死了爽利,殿下救人之前怎么也不问问我,你这样自作主张让我很是伤感啊。”
他面色有些不善,却迈步走到我跟前,定着性子道“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么?我吩咐御厨去做。”
我往里缩了缩,“殿下身份高贵,犯妇又岂敢劳烦您。”
我看得出他在压抑,但他只是攥紧了拳头道“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
他穿着冕服,威严而庄重,可我却恨透了他这副陌生的样子。
“何必改日,再见不如不见!既不回头,倒不如忘了干净些。”
他蓦地转过头,黑眸益发深沉:“忘了?有些事,你忘得了我却忘不了。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招惹的谁!”最终拂袖而去。
三日后,我从马厩偷了匹马从后门走了出去,一路走走停停,竟然花了五日才到,却还未走进草堂,一个青衣男子便扛了把锄头走了出来,我愣了愣,觉得不应该呀,我现在尚且没有相思成痴,怎的竟然出现了幻像。不由伸手摸了摸,唔,温热的身躯,带着龙延香的味道。
我一惊,转头想跨上马,却已经被人拉住了。
我无奈转头道:“放开。”他未着冕服,只穿了件青衫。少了分威严,多了分温润。霎那间晃了我的心神就好像两年的时光从未走过一样。
他的眉宇间透着倔强,“不放。有些话我两年前就想对你说了。”
他握得更紧了些,低下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一般:“你对我说过,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只属于内心深处的桃花源。”他抬首望向我,亦像是望向我身后的桃林“而我心中的桃花源,便是你。你叫我怎么舍得放开,放开我心中静好的岁月,安稳的现世。”
……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些什么,他的这番话诚然煽情至极。只是如今我的心境早已同之前不太一样,就如同一花骨朵儿一样,即使已经到了盛放日子,却依旧紧紧地将自己裹着,怕是没有盛开,就不会有凋谢吧。
其实,明明已经不恨了……只是情怯吧。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三更,我牵着小白马悄悄地打开大门,却蓦地见一个人隐在暗夜之中。他启口冷笑:“怎么,又想逃?”
我摊了摊手道:“我也没办法啊,您这尊大佛在这里杵着,我没办法继续寻找我的春天啊!”
他冷笑道:“怎么,又要去找姘头?”
我觉得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同他言说的,牵了马意欲离开。谁知下一刻天旋地转,他竟然把我扛起来扔在背上!嘴里碎碎念:“我让你找,我让你找!”
他走近内室猛地踹开房门,又将我砸在床上,我滴溜地滚了两圈方才定住,脑子还在冒星星呢,他便像只饿狼一样扑了上来,眼含杀气,压住了我乱蹬的两条腿。
然后利索地解下腰带,脱下外衫!我一惊,颤颤地问他:“你、你想做什么不义之事?”
他冷冷一笑,眸光早已炽热“做再也不会让你胡思乱想胡说八道的事!”
下一刻他对着我的双唇猛地亲了上来,我咬紧了牙关表现我的不满,然后他恶劣地有力捏了一下我的屁股,我疼地嘶了一声。在这空档他迅捷地将舌头滑了进来,吻得凶猛异常啊!
我心里惊叹道,原来那个亲一下就会脸红的小官人哪里去啦?
我使劲地推拒着他,表明我内心的小愤怒。他松了口恶霸似地说了句:“老实点!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呜,这不是以前我老早就想用的台词么!
他双目通红,“真碍事!”下一刻便是衣帛撕裂的声音,胸口一凉,竟然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然变成了碎片。他低着头仔细地吻遍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最后便是春风一度啊!我的腰啊!
早间醒来后,发现他含笑将我瞧着,一只手在我光裸的背脊上滑来滑去,我觉得这时候若不说些什么,那某些人便又要用行动来代替语言。我想了想终于将心头的困惑问了出来:“你以前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他好像又恢复到了以前那个喜欢脸红的小官人:“前年三月份的时候,我回来过,只是等了一宿也没等着你,后来方知道你在京师谢府,我以为你回家了,我以为你对我只是逢场作戏,我的心里那时很难受,我想难道你与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可我却为什么不知不觉中动了真心,我更恨我自己大仇未报却已被儿女情仇牵系……”
前年三月,前年三月,我心里一惊,那不是谢辰找我回去商量离婚大事的时候么!为了此事,我与他足足周旋了一个月。我心里一惊,竟然是这样。
“大仇未报?”我疑惑道。
他看着我眼中含了几分莫名的情绪,“我五岁的时候,母妃被贾皇后毒害而我却勉强逃过一劫,我知道是谁做得,这口气我咽不下。在那之后我被遣送至封地,但我心想着有朝一日定要为母妃报仇雪恨。可是贾皇后背后势力盘根错杂,不能够有一丝差池,于是那次我回来只是想问你愿不愿意等我、等我回来。”
我喃喃道:“却没等到我……”
“还有贾家被抄家那日我不知道那日你竟然会回来,可人前我无法包庇你,而那日你在金墉城饮下的毒酒我早已叫人换过……我想与你一起,我不贪恋权贵,我一直知道自己心中想要抓住的是什么。”
我笑着问:“是什么?”
他吻上我的唇邪恶道:“一辈子做你的姘头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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