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静得像水，冷得像冰。街灯昏昏欲睡，灯影里一个花季女孩如一朵伤心的茉莉，蜷坐在路边。偶有车影掠过，袭来阵阵寒风，她在微微发抖，干裂的唇边噙着两行沉默的泪。
“大半夜怎么不回家？”一个沙哑厚重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先是一惊，紧接着回过头去，是个身穿黑色风衣的中年男人。
“我们不认识吧。”她擦了擦眼泪，轻皱着眉头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到地上，强作镇定地说道。
“不认识，”他说，“自己小心点。”中年男人说完，两手竖了竖衣领移步走开。她再次回过头去，望着他渐渐离去的背影，好高大的背影。
“哎！你怎么走了？”女孩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追问，她此刻只知道自己午夜呆在大街上很孤单也很害怕，他离去的背影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追问而停留。
女孩突然感觉有一种莫名的失落跌入心头，甚至为刚才自己的失礼感到有一丝懊悔，她站起身直直地望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叔...叔叔，你去哪？”女孩的声音有一些紧张。他的背影终于停下，随后转过身站在那里。女孩借着凄暗的光线，望着他那张严肃沉默的脸，不敢再追问什么。他双手插在衣兜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慢走了过来，他的模样在女孩的视线里也渐渐变得清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双很有神的眼睛、留着规则的短胡须。
“回家吧。”他看了看女孩，没有表情地说道。
“我没有家了。”女孩低下了头。
“亲人呢？”他问。
“都死了！”女孩愤愤说道，声音里带着沉甸甸的怨恨。
“气话吧，是不是跟家里闹翻了？”
“......”
“别胡闹了，我送你回家。”
“我真的没有家了。”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青，十五了。”
“说说怎么回事。”中年男人走到路边，背对着女孩俯身坐下，从衣兜里取出香烟点燃。
“我妈妈整天不回家，没人管我，学校里的同学每天骂我是杂种，我把书都烧了，学不上了。”女孩使劲儿擦了擦眼泪说道。
“你妈妈做什么工作？”
“她......坐台小姐。”
“你爸呢？”
“我没有爸爸，或者说我根本不知道谁是我爸爸。”
“别的亲人没有了？”
“没有。”
中年男人愣了一会儿，把烟头用中指弹出老远，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女孩面前。
“小可怜儿，有什么打算吗？”他问。
“没...没有。”女孩低下头说。
“我送你去找妈妈吧。”
“不不！我不去，她不配当妈妈！”女孩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怎么办？”中年男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能跟你走吗？”
“不行！”
“为什么？我能干活，不要工钱，有地方吃饭睡觉就行。”女孩一脸认真地说道，中年男人沉默了。
“叔叔你叫什么名字？阿姨在哪工作？”女孩突然脸上现出一抹天真的微笑，问道。
“我叫韩峰，没有什么阿姨。”
“叔叔，行...行吗？”
“你不怕我是坏人？”
“不怕，你不是坏人。”
“这么肯定？”
“嗯”
“......好吧，跟我走吧。”
“嗯”
他说完，朝刚才的方向走去，女孩紧紧地跟在身后，不时地打量着他高大的背影。
一路上韩峰叔叔没有一句话语，小青两步走三步跑地在后面跟着，大约十几分钟后，走进一个幽深的巷子。
“这是哪啊？”小青忍不住问了一句。
“家”韩峰没有回头，小青也没有再问。
在一处窄小的院落前，韩峰停住脚步，从衣兜里取出钥匙开了门，“进来吧。”韩峰说。小青跟进院子里，借着屋窗射出来的灯光不停地四下张望。突然从角落里窜出一条大狼狗，吓得小青抱头尖叫。
“毛毛！”韩峰喊住那只狗，它便抿着耳朵乖乖地绕到韩峰跟前，摇着尾巴连连讨好。
“咦！倒挺听话哎。”小青一场虚惊，自言自语着。
推开房门，四壁空荡，堂屋靠北墙燃着炉火，屋里倒还暖和。那只狗摇着尾巴站在堂屋门口，似乎想进来却不敢轻举妄动。韩峰回头冲它瞪了一眼，它便乖乖扭身走了。
“你先坐炉火前暖和暖和，我去收拾一下。”韩峰关了堂屋房门、脱下外套，对小青说，说完进了东屋。小青一边把手放在炉前烤火，一边向东屋张望，只见屋里靠窗户摆着一张单人木床，床上被褥衣物杂乱无章，靠东墙立着一个木柜子，旁边倚靠着一张油乎乎的折叠餐桌，地上散落着烟头、餐盒、酒瓶。
“叔叔，就你一人住这吗？”小青问道。
“不，还有毛毛。”韩峰说。
“哈哈，那只狗吗？”小青眯着眼笑了。
“是，陪我多年的老伙计。”
“这屋里好像就一只铁水壶，锅碗瓢盆酱醋盐怎么都没有，你不做饭吃吗？”小青环视了一下堂屋，不解地问。
“......每天工作忙，哪有时间做饭。”韩峰停顿了一下说道。
“叔叔做什么工作，忙成这个样子？”
“......在一家酒厂开货车。”
“每天很累吧？”
“还行。”韩峰手里不停地收拾着那堆“垃圾”
“叔叔，你别忙了，也来炉前暖和一下吧，一会儿我自己收拾就行了。”小青微笑着说。
“好了，差不多了。”韩峰拍了拍手，转身走到炉前，“饿吗？屋里有泡面。”
“不饿。”小青说，“叔叔，明天你简单准备些灶具，我给你做饭吃，我会做饭的。”
“好，明天去买。”韩峰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但这丝微笑很快就消失了，他接着说：“小青，你才十五岁，学还得接着上，学校离这远吗？”
“我不去！坚决不去！”小青噘着嘴说道。
“不上学，你干什么？不去也得去！明天我歇班，学校里我去给你安排。就这么定了！”韩峰的话语里丝毫没有商量的口气，“赶紧睡吧，时候不早了。”
“那你睡哪啊叔叔？”小青压根儿没有发现屋里有第二张床。
“那”韩峰指了指堂屋靠西墙摆着的一个破沙发。
“那怎么行啊！我睡沙发，我个儿小，你睡床去。”小青说。
“不用，别说了，快去里屋睡吧！”韩峰说着走到沙发前，斜身躺下，盖了那件风衣，闭上眼睛，很快便响起了鼾声。
小青进了里屋，躺在床上望着屋顶，一脸甜甜的微笑，她突然觉得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家，在她眼里，家不需要多大，只要有一张干净的床、一份干净的心情就足够了。身旁屋子里的那个男人对于小青来说，仿佛是命运赐给她的救赎，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他的那刻起，就在她年少的心里有了一种说不明白的安全感。
第二天，小青醒来睁开眼睛已是日上三竿了，起身来到堂屋，破沙发是空的，韩峰叔叔不在。
她伸了伸懒腰，走到房门口，隔着玻璃窗望见院子里那只狗正冲她高兴地摇着尾巴。它好像并不反对小青的突然造访，很友好地看着她，仿佛眼神里还流露着别样的亲情。小青慢慢拉开一道门缝儿，冲毛毛做了个淘气的鬼脸儿，毛毛走到门缝跟前仰着脸蹲坐在那，小青见它真的很友好便把门打开，轻轻抚摸它的头，毛毛摇着尾巴眯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还不时地用*头舔着小青的手。小青嘻嘻地笑了，她没有想到毛毛这么快就把自己当成了朋友。
院门开了，韩峰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从门外进来，是些锅碗瓢盆，还有些吃的喝的。
“叔叔，你办事效率真高，一大早就去采办啦？”小青一脸欢笑地说，边说边上前接过韩峰手里的东西。
“家伙事儿给你准备齐了，就看你的手艺了。”韩峰说道。
“没问题！”小青很自信地说，“这些年妈妈整天见不着人影儿，是对门儿廖阿姨教我做饭的。”
韩峰看着小青一副小大人儿的模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花季少女却有着这样一个吃凉不管酸的妈妈，有时命运的安排就是这么可笑！
“小青，你读的是哪个学校？”韩峰进了堂屋刚坐在沙发上就问。
“我还是不想去，叔叔。”小青手里收拾着东西，一脸不情愿地说。
“闭嘴！”韩峰脸沉了下来，“快说！”
“东湖第四小学。”小青不敢再罗嗦，只好说了。小青刚说完，韩峰便起身要走。
“可是...叔叔...”
“可是什么？”
“我要是还去以前的学校上学，他们还会骂我是杂种。”
“不会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韩峰回到家，又给小青买回了新被褥、洗漱用品，还有一件雪白的羽绒外套、一条蓝底粉花的牛仔裤、一双雪白的休闲鞋。
“穿上试试。”韩峰说。
“叔叔，给我的？”小青一脸的惊讶。
小青穿上新鞋新衣服，像一只快乐的小松鼠，蹦蹦跳跳地走到韩峰面前，韩峰只觉眼前一亮，多么可爱的女孩儿！
“叔叔，衣服和鞋子都挺合适，你怎么知道我穿的尺码？”小青问道。
“因为...因为你的个头胖瘦跟我女儿差不多。”韩峰说。
“女儿？你还有个女儿？她在哪？”小青皱着眉头问道。
“......前几年跟她妈妈走了。”韩峰低着头狠狠地吸了几口烟，一脸的凝重。
“你们离婚了？是她背叛了你？”小青追问。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了！”韩峰把烟头往地上一摔，一脸严肃地说道，小青只好无语。
“对了，学校里我安排好了，教材补了一套，明天你就去上学。”韩峰说。
“哦”小青不敢再说什么。
“中午了，我做饭。”小青脸上又恢复了可爱的微笑。
片刻，餐桌上摆满了小青的拿手饭菜，韩峰逐一品尝，连声称好，二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欢笑。
“叔叔，你笑时的样子比板着脸好看多了。”小青说。
“我不怎么爱笑，好久没这样笑了。”韩峰说。
饭后，小青给韩峰沏了一杯香喷喷的热茶，然后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韩峰，她突然觉得昨天深夜里带自己回家的这个男人，仿佛就是自己未曾谋面过的父亲，不！自己的父亲绝不会这么好心，他肯定是个玩世不恭的败类！其实在小青心里，根本没有父亲的具体形象，她只是站在人群里羡慕过别人的父亲，在她的脑海里倒是有母亲的印象，她是个风流十足、只会用臭钱砸她、用嘴骂她的坐台小姐。
“想什么呢小鬼？”韩峰看了一眼一旁愣神儿的小青。
“没...没想什么。”小青回过神来说道。
“一会儿我还要出去办事。”韩峰放下茶杯说道：“在家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好去上学。”
“嗯！好的！”小青很乖地应道。
天黑了，街上亮起了路灯，灯光洒进幽深的巷子。韩峰还没有回来，小青如坐针毯，连连门外瞧望。她焦急万分，不知所措。正当她再次踱出门外张望的时候，只见韩峰一瘸一拐地从巷子外蹒跚而来。
“叔叔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你的腿怎么啦？”小青叫嚷着跑到韩峰跟前。
“车坏路上了，不小心碰了一下，不要紧。”韩峰说。
小青搀扶着韩峰进了屋里，毛毛在一旁来回转悠，好像它也意识到主人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借着灯光小青才发现，韩峰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腿上缠绕着一块破布，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
“叔叔你的伤很重，赶快去医院吧！”小青一脸担心地说。
“不用，你去帮我把那个木盒子拿来，在柜子里。”韩峰指了指东屋。小青赶紧起身去了东屋，打开柜门取了木盒子递到韩峰手里。
“是什么呀？药吗？”小青问。韩峰没有吱声，他打开盒盖子从里面取出一把剪刀、一小瓶药水、一支手术缝合针、一条缝合线、一卷绷带。
“叔叔你要干什么？”小青瞪大眼睛问道。
“来，小青帮我把裤腿剪开。”韩峰扯下那块破布条说道，裤子已被鲜血浸透，紧紧地贴在腿上。小青拿起剪刀，可是手一直在不停地发抖。
“叔叔，我不敢，你一定很疼吧？还是去医院吧。”
“别怕，我能解决的，放心！叔叔以前是特种兵。”
小青此时泪水已经在眼睛里打着转，哆哆嗦嗦地用剪刀把韩峰的裤腿剪开，膝盖上面大约一寸的地方露出一个血淋淋的伤口，血还在一股股往外冒，小青不敢再看了，用手捂住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青，不用怕，叔叔没事，一会就好。”韩峰安慰着小青，拿起药水瓶，冲了冲伤口，便用针线熟练地缝合起来。
“还没事呢，看你疼的，要是我能替你疼就好了。”小青取了条毛巾给韩峰沾了沾额头上的冷汗，哭着说道。
“竟说傻话！”韩峰说着，用绷带将伤口包扎起来，从衣兜里抽出一支烟，小青帮他点燃。
“叔叔你还没吃饭吧？我帮你去热。”
“我不饿。你去睡吧，明天还要去上学。”
“你伤成这样，我还去上学？不去了，我陪着你。”
“胡闹！这点小伤用不着你管，好好上你的学去！”
“......那你先睡，你睡着了我就去睡。”小青只好投降了，噘着小嘴说道。
“以后上学的事不许再跟我讨价还价！”韩峰说完，看了小青一眼，见她像个小受气包似的低着头，不禁背过脸偷偷笑了一下。
“好了，我睡了。”韩峰扯过一条毯子盖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小青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韩峰，眼泪禁不住又淌了下来，她轻轻地给韩峰拉了拉毯子，起身回里屋睡了。
半夜里，小青被韩峰的叫喊声惊醒，她急忙跑到韩峰跟前。
“叔叔你怎么了？”小青俯下身急切地问道。
“快跑！快跑啊！......快......”韩峰在噩梦里挣扎着叫喊着。
“叔叔，叔叔，醒醒啊叔叔！”小青摇晃着韩峰的肩膀。
韩峰梦的醒来，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小青用毛巾帮他擦了擦，问道：“你是不是做恶梦了，还是伤口疼得？”
“没...没事。”韩峰一脸很痛苦、很惊慌的表情，仿佛精神还没从梦里走脱出来。小青摸了摸韩峰的额头，“呀！你发烧了，好烫！家里有退烧药吗？”
“柜子里有盘尼西林和安乃近。”
小青取了药，倒了一杯水送到韩峰手里，韩峰把药服下，点燃了一支烟，低着头闷闷地抽着。
“叔叔，你梦见什么了？是不是很可怕的恶梦？”小青问。
韩峰重重地倚在沙发靠背上，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那个梦。”
“什么梦啊？说说，人们都说，梦一说就破，破了梦，去了病。”
“她和孩子在前面拼命地跑，他们在后面拼命地追，渐渐追上了，他们用刀在她和孩子身上使劲地刺、使劲地砍，娘俩无力地喊着救命，痛苦地嚎叫着.....我呢，我就站在一旁，想上前去救她们，可是...可是两条腿就是不能动弹，就是不能动弹...直到看着她们娘俩躺在血泊里，一点一点没了呼吸......我真没用，我真没用啊......”韩峰说着，眼泪扑簌簌跌落下来，仿佛梦里的情节就在眼前，就在刚才。小青听着韩峰的讲述，看着韩峰痛苦的样子，早已泪流满面。
“别伤心了叔叔，这只是个梦。”小青擦了擦眼泪安慰道。
“不，是真的，就发生在三年前。”
“你不说她们走了吗？”
“是走了，永远地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韩峰失落的眼神里流露出异样的懊悔与悲伤。小青明白了他的意思，呜呜地哭出了声。
“叔叔，你别难过了，以后我就是你最亲的人，我永远陪着你。”小青抽泣着握住韩峰的手说道。
韩峰看着小青那张稚嫩却又很诚恳的脸，热泪禁不住再次滚将下来，他抚摸着小青的头，仿佛她就是自己的女儿。小青慢慢将脸偎在韩峰的胸前，眼里含着泪水，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小青慢慢睁开睡眼，看了看韩峰，他还在睡着，脸上的泪迹还未干。原来在这个男人身上有着这么坎坷的故事，他表面上看去像块冰冷的石头，然而内心却又这么脆弱，在他身上肯定发生过很多可怕的事情，他的心受过伤、流过血。他那晚的出现肯定是老天的安排，安排两个苦命的人走到一起相依为命。他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也要好好对他、照顾他、陪着他......小青心里默默地想着，不由脸含着微笑，贴着韩峰的胸膛又合上了睡眼。
第二天，小青老早起来，做熟了早饭。韩峰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洗了把脸。
“小青，赶紧吃吧，一会儿上学别晚了。”
“嗯！晚不了。”小青说道，“你的腿疼得轻点了吗？”
“不碍事，过几天就好了。”韩峰说。
“我做了好多饭菜，我上学不在家，你饿了，就热热吃吧。”
“嗯”
小青用手摸了摸韩峰的额头，“不烧了。”
“你真是个小大人儿，挺会照顾人的。”韩峰微笑着说。
“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啊？切！”小青有些得意，笑着说。
“跟你商量个事呗。”小青接着说。
“什么事？”韩峰问。
“以后不想称呼你叔叔了，叫你峰行吗？”
“为什么？”韩峰不解。
“不为什么，就想这么叫。”小青脸上泛着红晕。
“随你便，小丫头！”
“峰，我们俩生活在一起，你觉得开心吗？”
“开心。”
“永远生活在一起呢？”
“不可能。”
“为什么？”
“大了你要嫁人的。”
“不！我......我就跟你在一起。”小青此刻脸红得像喝醉了酒。
韩峰夹菜的筷子悬在了半空，脸上的微笑顿时荡然无存。
“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你才多大，你觉得这事可能吗？”
“怎么就不可能，我知道谁对我好，更知道谁对我最重要。”
“不行！好好上学，将来你会找到一个最好的人陪着你。”
“不，没有人会像你这样对我好了，这辈子我就认定你了。”
“你还小，还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感情，大了你就明白了。”
“我心里清楚得很、明白得很。”
“别说了！”
“......”
二人僵在了饭桌上，韩峰放下筷子，挪着伤腿走到沙发前，坐在那里一脸严肃地抽起了烟。小青嘴含着筷子，俩眼怯怯地望着韩峰。
“快吃，今天第一天上学，别迟到。”韩峰低着头说。
“我吃饱了，这就走。”小青收拾了餐桌，洗了洗手，穿上衣服走到门口，韩峰依然低着头。
“峰，这辈子小青就跟定你了。”小青突然甩了这么一句，冲韩峰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儿，转身跑出了门。
“你......”没等韩锋来得及张嘴，小青已没了踪影，韩峰摇了摇头。
一个星期后，韩峰拆掉了伤口上的药线，用手一碰还是隐隐作痛，但行动已经不碍事了。这天傍晚，小青放学回到家里，见韩峰腿好得差不多了，高兴得拍着手跳来跳去。吃过晚饭，小青非要拉韩峰去外面走走，韩峰答应了，二人带上毛毛离开了家门。
“峰，以后我们每天晚上都出来走走好吗？透透气，看看风景。”小青挽着韩峰的手，一脸幸福的微笑。
“嗯”韩峰没有太多的表情。
就这样，寒冷的冬天、吐绿的春天在他们平静也很温馨的时光里一天天过去了，火热的夏天到了。小青中考结束，她对自己的发挥信心十足。一个月后成绩下来了，她幸运地考上了市重点高中。此刻，她最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的对象就是韩峰，走出校门，小青像只快乐的小燕子，飞奔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充满无比的喜悦，她想，峰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高兴地不得了。
小青回到家，见大门敞开，一进院就高兴地喊着：“峰，我考上重点高中了！”然而，韩峰并没有在家，小青进了堂屋，她傻眼了，顿时脸色苍白，地上乱七八糟，还有滴滴的鲜血。
小青脑子里顿时闪过一道不祥的预感，他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小青冲出房门，毛毛也不见了。她跑到大街上，四处寻找，拼命地喊着：“峰，你在哪……”
傍晚，天上乌云滚滚，不多时下起了大雨，此时小青从城区找到了郊外，可依然没有找到韩峰的踪影，她伤心地哭了，眼泪和着雨水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流淌。她累了，瘫坐在草丛里，无助、孤独、绝望再一次席卷着她的心。密集的雨点打在草叶上啪啪作响，仿佛也要把她的心拍打成碎末。
“峰，你在哪里，不要扔下我一个人好吗？峰…你到底在哪啊？峰……”小青不停地哭着喊着，没有人回答，只有轰隆隆的雷声在她头顶上盘旋。
突然，毛毛从草丛里跑了出来，它一身的脏泥巴，看上去好像跑了很远的路，它跑到小青跟前，不停地转圈嚎叫。
“毛毛，你去哪了？峰在哪？“小青起身摸着毛毛的头。
毛毛很焦急的样子，小青好像明白了它的心思，毛毛一边往草丛外的小路跑，一边不停地回头嚎叫，小青紧跟在其后，不一会儿在毛毛的带领下，来到一条田间的小河边，不远处小青见一个人影横躺在河岸上，她几步奔到跟前，是韩峰！小青跪倒在韩峰身边。
“峰，我终于找到你了。”小青趴到韩峰胸前呜呜地哭个不停。
韩峰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一身的血，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四肢不停地在颤抖。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啊？是谁干的？”小青边哭边问道。
“小…小青，考得怎...怎样？”韩峰断断续续地问道。
“我考上市重点了。”
“好…好…好…”韩峰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
“你在这躺着别动，我去找辆车，赶快去医院！”小青说。
韩峰颤抖着手拽住了小青，“别…别，不用了，来不…不及了，以后好好照…照顾自己。”韩峰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里有些钱，交…交学费吧！将来一定要…要考上大学，还要找个好…好人家。”
“不要，峰，我只要你，只要你，别离开我，求你，求你了……”小青泣不成声。
“别…别说傻话了，我只是…只是一个黑帮打手，有这一天，是…是早晚的事。不要哭，坚强…小青要坚强……”
“不，我就喜欢你，就爱你，不要老把我当小孩子，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绝不会！我还要照顾你一辈子呢，不，是要你照顾我一辈子…”
雨一直下着，韩峰身下的血顺着雨水流到了小河里，染红了河水，他慢慢停止了呼吸。毛毛静静地卧在主人身边，眼神里充满了忧伤。
“峰，你别走，别又扔下我一个人，你别走……”小青撕心裂肺的哭着喊着。天黑了，远处城里的灯光朦胧在雨幕里。
（全篇完）
后记：
当今社会上，像小青这样的孩子还很多。他们生活在畸形甚至扭曲的家庭氛围里，没有爱的滋养、没有温暖的慰藉。他们遭受歧视、遭受舆论的压迫，使年幼的心出现自卑、反叛……小青，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私生子，母亲又是个不负责任、性情放荡的坐台小姐，她内心的自卑与孤独需要理解、需要释放，在她被命运无情捉弄的时候，韩峰的出现，无非使她像见到了生命里的一道曙光，他在她眼里有父亲的影子、朋友的影子，加之过早地接触社会，朦胧的情感里又出现了恋人的影子，无知青涩的爱注定没有结果，但故事就是这样发生了。
至于韩峰，人在歧途，无法自拔。妻子和女儿被仇杀，精神上饱受命运的打击，小青的出现加之小青率直的性格，使韩峰又找到了一丝说不清的温暖。韩峰最终难逃被追杀的命运，使小青再次走入人生的孤独。我们盼望着社会上的小青们，都能有一个像正常孩子那样温暖幸福的归宿，但靠的不是他们自身单薄的能力……
-全文完-
▷ 进入无色无味2013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