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还在迷梦间，早晨喧闹的声音透窗而至，伴随强烈的震感。

这件事却还要从五年前说起，当从汶川绵延了几千公里的震感破地来袭时，我还在午睡，并且也许正做着好梦。窗棂抖动的幅度是我从来不曾听过的声音，我从好梦中醒来的刹那，床已经摇摆不定，天花板上落下的灰尘覆上了我的眼，我不明白，室友也不明白，于是我们面面相觑，无声询问，室长大人一声“地震”暴喝而来，我看到室友眼中的迷茫陡然退去，有一种意料之外的惊恐疾风般掠起，同时掠起的还有她眼中同样惊恐的自己。也许正如某人所说，人生就是在渐渐遗忘之后，才会不断记起。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样飞下床沿、怎样奔出寝室、怎样跑出那栋庞大摇晃的建筑。我只清晰的记得，在不断拉近转望的视角切换间，那些昂扬而雄壮的大楼像是许多疯狂摇摆的不倒翁，不倒翁一直不断不断的摇晃，我在那些强烈晕染的重影中，清楚明白了此前十八年间从没体味过的绝望和真真正正的直面死亡。

而今，我不再做着好梦，甚至记忆也微微泛黄。这些无从复述的影像最后被我刻在一张硬盘上，存封进脑海中不再轻易开启的空间，压缩着恐惧以及刻意的遗忘，我以为，这样虽不除根，但可缓解苦痛。我以为，生命再不会给我能够解开它的机会，从而淡淡跳过。我以为，不去回忆，就不会回忆。

我曾经那样以为，但“以为”就和那场好梦一样，是镜中花、水中月。你看与不看、捞与不捞，它都会破裂、会消散。

清晨，因昨日晚睡，懒床不起。身下愈来愈明显的震动，终于在朋友的惊呼中给了我“地震”已经来临的认知，那一瞬脑中存放已久的记忆终于破茧而出，我在接受和接收间快速的掠出寝室，掠出大门，掠出匍匐成一团、比五年前更加紧凑庞大的建筑物。我像一只蝴蝶，像它振动翅膀时翩飞而去的侧影，我明明存在在我体内，但仿佛又存在在那影中。我看到玻璃上镜面反射的光投射摇晃，许多只不同颜色的蝴蝶飞掠出来，我看到它们扑翅时颤抖的背脊，也许，我们都是一样，一样惊恐，一样绝望。

时间渐次而过，我在嘈杂哄闹的人群中，慢慢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天空，目所能及的是黑沉沉、明晃晃的天地，除了无声蔓延的恐慌，还有金属电流般流传的愚论。人们在大地上散播死亡与谎言，在谎言里找到满足自己欲望的高山，在高山里跋涉绝壁悬崖，在悬崖下，你，能看到什么？

雅安地震，成都有感。17:59　2013/4/2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