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掠过窗台，清脆的鸟鸣带来绿色的味道，我从留恋的梦里醒来。它告诉我，生命的季节已经来临，在前天的雨里，在昨夜的风里，在我不经意的呼吸间，悄然而至。

有人提议，到郊外植树吧。至于缘由，可以略略带过，说为了帮忙也好，为了纪念也罢，我总觉得不必太在意这无关紧要的由头，作为一种经历就好，作为一种体验就好。如能有所获，有所感，有所记忆，有所沉淀，也是意外收获，该是值得庆幸的事。

驱车穿过喧嚣的闹市，有种想飞的冲动，像是逃离，像是解脱，也像是一种返璞归真的自我洗礼。

乡村的气息唤起我浅浅的记忆。暖暖的阳光映照下，杂乱有序的村落别有景致，在炊烟中掠过的白鸽，直飞飘逸的云海，成为活的点缀，一幅画的锦上添花。侧耳，能听到翅膀滑过风的呼声；用心，能感到梦里自由的召唤；无我，能与其一同飞翔，超越束缚。

鸡鸣狗吠的生活是散漫的自由。无需布置，便不会错乱；没有打扫，便不会肮脏；不用清理，便无所杂乱。这就是自然，田园的生活凭靠自然维持的平衡，凭靠天地周转的阴阳，而非人造的虚假，或乱象。

他们在玩牌了，在什么地方无所区别的游戏。我无雅致，到田间走走或是另一种选择，或是另一种体会。

层层叠叠的梯田错落有致，像放大的楼梯，但更多天工的痕迹。星罗棋布的池塘像谁清澈的明眸，在春的阳光下，激起净如白雪的光，有冲天的勇气。穿透绿水，一眼见底的翡翠绿，曾生长多少生命，经历多少枯荣？

那劳作的妇人在证明着什么，她不言，甚至不曾抬头。我走过，驻足，或停留，由不得自己，有种心灵的感召。让人回到北国，想起远方的人，遥远的事。

远方和眼前的景不同，人各异。但事实无所区别，耕作，生活。想告慰逝去的人，或没落的风景，被淹没的记忆，只在梦境里见过的一切。在此感怀，念叨，或忘却，都不能作太多寄托，因生命有不能承受之望。

父辈劳作在田的背影依稀可见，他的长袍淋湿在风雨里，被岁月磨碎在穿过的田径上，斑驳层叠的足迹像一幅绘了数十年的画，错乱中自有秩序，俗尘里另有天地。

你的印象模糊不清，我甚至不能有所记起。但我的情绵延似海，永无改变；我的爱坚定不移，不绝不灭。作为一种纪念也好，作为一种情义也罢，我无关这些名头别号。我所求的不过是心灵的宁静，一种自我的参悟。

荷塘飞花为絮。上一年的芦花干了，褪去色泽，飘飞在风里，如纯洁的绒毛，如轻盈的思绪。不由想起儿时的蒲公英，飞在春天的河堤上，我的脚步跟着她，好像追到了她，就追到了整个春天。

欢乐的河水从寒冰中解脱出来，唱着自由的歌奔向远方。各种草木从冬眠中醒来，伸展筋骨，吐出鲜嫩的枝丫，探头瞧瞧外面多彩的世界。那些远来而到的鸟儿争相展示不凡的歌喉，歌舞相伴，好奏一曲琴瑟和鸣，或笑傲江湖的调。无忧该是人生最大的幸福，该是生命最高的境界。

思想，唯能摆脱生命之重，脱离肉体束缚，才能与天地对话，与自然共舞，与历史和未来相通。

记得曾观荷于九月，在西子湖畔。那时，秋风干了枝叶，剩下孤凸的莲子，无人来采，无人过问。沥沥淅淅的雨下起的时候，如雾笼罩，如烟缠绕。我作忧伤之状，沉思如岸边的雕塑；我化沉默之语，伤怀如败落的花朵。

心，是一种奇怪的东西。该怎么追忆过去，该怎么憧憬未来，该怎么面对眼前？一时无主，一时无措，忧忧不知所以。

曾想，下水摘了莲子，再种莲藕，莲藕开了荷花，又见莲子。或许人生也是这样的轮回。于是，人生之道也如荷莲之道，从淤泥中破土而出，从泥水中茁壮成长，立起挺拔之姿，尽显卓尔不凡之态。屈辱里浸泡的结果，开出卓然大气的荣誉之花，在蓬勃的叶子的呵护下，摇曳在夏天的风里，在暴雨的洗礼后，更显风姿卓越。

这就是大气，这就是硬朗，这就是坚韧，这就是生命里层的色素。

对于生命力的旺盛，我从无怀疑。从开始到现在，经历的磨难屡次证明这一点。甚至我愈加相信，磨难对于人生充满必要，凡不曾要了我们生命的磨难，都曾让我们加速成长，让我们顿悟，让我们蜕变。

看看眼前的景色，便一目了然，经历过严冬的考验，春天雕琢的万物更具勃勃生机，迎着温暖的阳光，泥土里传来天天向上的歌唱，和着腥腥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空气里，如流动的分子。

我穿过朴素的田野，像置身另一个天地。眼睛所能及的多么狭隘，不过书数百米之远，看到一层表面的东西。我闭上眼，静听的声音源自四面八方，微妙的、细腻的、发自内外的……无一例外。

某个地方，某种意念，某种感动，让人有种念念难忘的旧痕，拾忆曾经烂漫的辛酸，现在看来或为一生的珍藏，用十分的努力忆起，不让它从记忆的片段中抹去。寄希望某时某刻回想起来，能几段感动的故事，有几曲衷肠的调，陪在夕阳下，竹林旁，寄寓一段没有留痕的光阴，或某些留不住的人与事。

白玉兰盛开在辽阔的原野，有种孤独的感觉。但她乳白色的纯洁依然如玉，一尘不染的念头，在静静的春风里，似乎诉说一段婉转的故事。硕大的花瓣散落后，陈在草丛间，像一顶绝佳的帽子。那形状，让人给想起桀骜不驯的牡丹，百花皆放，唯其含苞，因拒不听女皇之旨，终流放东都，归于洛阳。

听着虽是故事，但难免感触良多。

面对水里的游鱼，天上的飞鸟，渴望自由的冲动无刻不在。但自由于人生太渺茫，犹如抓不住的空中楼阁，是永不可企及的欲望。太想抓住虚无的飘渺，往往落地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果。

我向未来祈求的一切都无所获，忽略自然的规律多可怕，或变得自欺欺人。面对自然，人犹如渺小的蚂蚁，微不足道，又狂妄自大。

低头嗅闻小草的气息，遍地的新绿油然而生。我对所有的崇敬归结为一点，渺小生命的伟大力量，我应该推崇，并坚持，作为一个有志的人，一个有所追求的人，一个有梦的人，不该叹息，更不能轻言放弃。放弃，必将一无所有；坚持，又能损失什么呢？

我的心碎了，碎在梦里的江南。我曾多少次想过她的模样，描摹她的风姿，而今置身其中，我是怎么样的心境，怎么样的情怀？

我问过自己多少次，没有答案。雨一下，我的心就揉碎在烟波里，如软软的棉花糖。在江南的烟雨里，有种销魂蚀骨的感觉，像小时候看蝼蚁的感觉，密密麻麻的，一步步侵蚀在猎物里，直到把整个躯干镂空，成为一具躯壳。

一阵风吹来雨的气息，裹着梦里的味道，似有诗画里的迷离，有那种江南女子的风华，有那种小桥流水、鱼米之乡的风采。

我不能多想，我是一株孤立在田间的树，向来是孤独的自由，是自由的荒凉。等来一个人经过，一个人离开；一群人喧嚣，一群人消失；还有一些不同的鸟类，四季的变化，沧桑的变迁……

而我永在，只要风雨在；而我永在，只要水土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