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对未来憧憬最浓的“雨季”,成都某外语学校的一纸招生简章点燃我渴望成为傅雷式作家的梦想。为能顺利及第,我豁出拼命三郎的干劲,挑灯恶补英语。头晕头涨了就用指头敲敲头顶,或是到田埂上去吹吹徐徐清风;困到极点时就狠掐自己大腿,或者是嚼上一根干辣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夏季来时我轻松地获得口试与笔试“大捷”。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日子里,窃喜一直在我心里萦绕不去,以至我被梦想摄魂,瞒着父母放弃了中等师范考试。
收到录取“捷报”的一瞬,我激动得在路上胡蹦乱跳,恨不得立刻跑到田间给父母一个惊喜,更恨不得在全村人全目前得瑟地扬眉吐气。然而,一个晴天霹雳却瞬间劈在我头顶——建校费1万,学费2千∕期,我顿觉一阵眩晕,伤心的泪水簌簌地落下来。
从村上回来时,恰逢父母耕作归来。我灰溜溜地往自己房间里钻,却被已放下锄头的父亲叫住。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心一个劲儿地怦怦乱跳。得知实情后,父亲气得拍挥手怒吼“12000元!就是砸锅卖铁、再搭上这草房也拿不出来呀!叫你考师范,你偏不听,硬要回来接我的班……”
“我原以为你是颗夜明珠,哪知道你却是只萤火虫。”母亲接着说。
“管他的,反正农民的班不好接。”父亲愤愤地说。
虽从此被困地头田间,但我追梦的心始终不甘,一连给外语学校的校长写了好几封信,痛彻心扉地倾诉求学渴望。然而,校长虽赏识我的求学之诚,每次的回复却只鼓励我走自学之路,始终不开减免学费的金口。
心灰意冷之下,我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被父亲视为四体不勤的书呆子,对我越来越不待见。7月中旬,我负气到成都的工地上打工。早上五点钟就被老板吼上起来,挑砖、扛沙袋、抬钢材…… 一会儿被这个催,一会儿被那个吼,被当杂役似地使唤,还得遭白眼,似乎所有的活都该我一人干似的。
每顿去吃饭时,饭桌总是一片狼藉,我只能躲在角落里、和着眼泪将白饭咽下喉咙。每当此时,求学之心便如烈火一般灼烧,煎熬难捱地给校长打电话、或者是“上门骚扰”。虽然明知道这样执着时徒劳,却依然执迷不悟地期待“柳暗花明又一村”。
幻想着发生奇迹的日子里,工地上的活愈发让我难以忍受,终因难以容忍老板胡乱克扣工钱而愤然离去。
回到家中时,已是九月初旬。那时候所有学校已经开课,我的思绪又潮水般地汹涌起来。“别人可以念书,我为什么只能在工地上打苦工?我也要读书,我也要追梦……”然而,我有心无胆,始终不敢提及读书之事。
秋收开始后,我起早贪黑地抢着干活。烈日炎炎下,我在稻田里蹒跚地奔来跑去,发疯一般打着谷子。忙完农活后,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直奔成都。这一次,我与校长促膝长谈了半日,几度潸然泪下,惹得校长大动恻隐之心。
我感激地谢过校长,喜忧参半地回到家中后一病不起。迷迷糊糊中,我反复叨念着“我想读书!可是,六千块从哪里来呀……” 白发苍苍的老父哽咽着回应说。“我会想办法的,我会想办法的。”
九月中旬的早上,我病愈正在喝着稀粥。父亲用那松树皮似的手,颤微微地将一个小布袋放到桌上,故作轻松地对我说。“这是六千元,你拿着,读书去吧。” 我揣着他“砸锅卖铁”、又跑遍所有亲戚家拼凑而来的学费,如愿以偿地走进向往的课堂。家中的生活自此更加清苦,总是数月不识肉滋味。
两年以后,我因难忍心灵的煎熬,选择了提前就业、自学圆梦之路。十六载以来,虽然在这条荆棘丛生、又弯曲的路上摸爬滚打得很是艰辛,去从未动摇过对文字的信仰;即便是在身体糟糕至极时,我也从未想过束“笔”高阁,因为其她神秘的灵性总在我心底吟唱天籁之音,鼓舞着我对追逐的旧梦始终不离不弃。
2013年5月6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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