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成长故事之别样童年车前菜

发表于-2013年05月10日 上午11:39评论-6条

春天到不到,我们不看二十四节气,也不懂啥叫二十四节气,只会跑到庄南的向阳的那个大坝棱子去看。拨开枯草找着苦麻子,拽掉干巴叶子,看芯里有没有酿新绿,等芯儿绿了,紫绿紫绿的小叶冒出来了,睡了一冬的野地就热闹起来了。起早,散学后,礼拜天,礼拜四后晌,地里会分散着左一堆右一堆的孩子,偶尔夹杂着几个大人,挎着筐头子,拿着薅锄子遍布在山坡洼地。初春的田野远远望去还是土灰土灰的,可我们会带回一筐筐的新绿。嫩嫩的苦麻子偶尔会带着几片未曾退掉的先年的干巴叶子,白色的根茎的断面上冒出像母亲奶水一样的汁,用*头舔过,苦苦的,可这东西羊特别爱吃,仿佛美食,大口大口地抢着吃。小羊吃了,毛会变得油亮油亮的,毋羊吃了,两个奶子会变得鼓涨鼓涨的。大人们就会一手拿着个器皿,一手摞羊奶。把奶和进猪食里,猪会呱嗒呱嗒地抢着吃。出不了几个月,猪就会变得滚圆滚圆的。镇里收购站爱要这样的猪,往往会估个好价钱。

虽然远点,我们的团队爱往韩家汀挖野菜,一是韩家汀的沟沟坎坎水分充足,野菜长得非常肥美,样数多,像苦麻子,车轱辘菜,丁丁花,鸡爪子,洋皮韭,油碟儿,曲蛇菜,仔葱等不用怎么寻,随处可见。尤其仔葱,一片一片的,纤细的绿绿的密密的针形叶子披散着,像女孩的头发。须用薅锄子用劲深挖,才可以挖出细细的茎下面白色的疙瘩。把它带回家,洗干净蘸酱吃,香甜爽口,无可比拟。二是我们可以以寻野菜为借口到韩家汀玩水。不记得水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这片像湖一样的水清澈见底,岸边会挖到地栗子,剥开黑紫色的皮,里面是白色的像白薯一样的瓤子。水浅的地方有乍草,乍草里面爱夹杂着菱角,所以下水不要赤脚。水再深一点会看到小虾小鱼小蝌蚪,最多的是泥鳅。姐最怕泥鳅,别看她是队长,有决定地点和回家时间的特权,但她特怕泥鳅,“鲶尾巴钻子!"她边向岸边跑边大叫,我和匡立便爱凑过去看个究竟,姐便揪住我们,“不许去,小心蚂蟥!”“蚂蟥游得慢,泥鳅游得快。”匡立解释,“那也不许去,水里有嘎鱼,嘎鱼吃了你。”我们于是吓得不敢去。到现在我怀疑世上到底有没有这种一旦咬到人就不松口把人血吸干净为止的鱼。

“回家了,回家了。”姐总是在我们意犹未尽时催促。往家走是我最发愁的事,当时团队七八个人中姐最大,十岁,我和匡立最小,七岁。七岁的小女孩挎一个装满野菜的筐,着实吃力,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我说不带你,你偏跟着,下回不带你。不快走,野狼吃了你!”姐呵斥着。我便大哭,匡立就会伸手帮我提溜着一边,我俩边走边不时回头,看看韩家山半山腰那个洞,那个洞大人说是八路军打日本鬼子时留下的防空洞,八路军走了,住进了野狼。因怕被狼吃,走得就会急。“没事儿的,野狼没追来。”匡立小声告慰。那时对匡立充满了感激和依赖,不知算不算雏形的恋爱。

比韩家汀更好玩的地方是我家的自留地。自留地紧挨着沙河,沙河在这儿由北向东拐了个弯儿,由于拐弯儿水流得急,漩倒了岸边的大柳树,柳树的身子探到了河道上空,柳树条子垂到了水里。哥哥经常带着我和姐姐到这里捞虾米。每次来都是经过爸妈同意的。爸爸特意为我们用白白的柳条编了个小筐,去县里开党会时买回个 带盖儿的小铁桶。我们带着家伙什儿出发,哥哥不忘偷偷地装上洋火。到了目的地,哥哥爬上伸进河道的树干把系了绳子的小筐装上一块大石头,绳子那头系在树丫巴上,把小筐狠劲儿地抛进水里。我和姐姐躲得远远的,据说柳树下边有个女鬼,披头散发,拿个栅篓不叩男的专扣女的,我当时就害怕,万一女鬼力气大,用力一甩,一扣,会不会把我拉进水里呢。下好了筐,哥哥教我们下军棋,哥哥是爸爸教会的。他在地上画好棋图,从兜里拿出棋子,棋子是他的宝,总在兜里揣着,他教我们军师旅团营连排班工兵地雷的关系,我们觉得好有趣。玩一会儿,哥哥去拽筐,筐拽上来了,哇,好多乌青透明的虾米,在筐里乱蹦。哥哥折了一把柳枝,撸掉叶子,把虾米一个一个地串上去,挂到柳树稞子上控水,吩咐我俩拣干柴火,“离河沿远点儿。”他嘱咐着,又去往水里下筐。水控干了,哥哥生好了火,把一串一串的虾米熏烤成了鲜艳的红色。我们连皮带骨咯崩咯崩地咬着虾米,觉得是世上最好的美味。“不要对妈说烤虾米,这个地方不要告诉别人,保密。”哥嘱咐。真的,到现在为止,我没听说那个地方有别人去过。

那天回到了家,妈妈用盐水把虾米泡了,放到笼屉上蒸。蒸熟了叫我们给后院的奶奶送些去,哥哥不去,我也不去,姐姐说:“我去吧。”我真的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去,我讨厌那个脸上长满麻子能用牙齿咬虱子的亲奶奶缘于偷白薯咸菜事件。那个年代家家户户主食就是破米粥就咸菜。一天,我和姐姐去伙伴家玩,看见她家把白薯咸菜切成细丝,用大锅炒熟,像小咸鱼一般,就粥吃,觉得很美味。我家没淹,可屋后奶奶家的大咸菜缸里有。姐姐怂恿我去偷。七岁的小女孩,个子还不到大缸的一半,于是我搬来了几块石头,摞在一起,踩上去,刚从缸里摸到一个大白薯,奶奶嗷地一声跑出来,吓得我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脸强破了皮。奶奶看都不看我我一眼,一把夺过白薯,狠狠地说:“下回敢偷整死你!”当时我吓哭了,心想:“这是我亲奶奶吗?,不,她是狼外婆。”姐姐送虾米回来了,“奶奶问我哪儿来的。”“你告诉她了吗?”哥赶紧问。“我没说。”“没说就好,妈,下回不送她了。”妈妈说:“好了,你们三个快吃吧。”妈妈看着我们吃着不香甜的样子,纳闷地说:“这么好吃的东西咋就不爱吃呢?” 

寻野菜人多了也有不好寻的时候。这时我们就不得不想到那块禁地。

那是一块连大人也犯怵的禁地。

这块地在庄西南潭山子的南坡,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墓地。树高林密,长年荫蔽。不是上坟烧纸,很少有人去。邻村发生的一件亊更增加了它的神密恐惧。我们两个村离得很近,中间只隔了一条铁路。邻村村东住着一家人家,只个很老的寡妇,寡妇门前事非多,平时鲜有人去。可自从她来了便门庭若市。她来自北京,大喇叭里常广播,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她大概就是来接受再教育的。人长得漂亮,和姑姑差不多一、二十岁的年纪,说着一口北京话,非常和气,大姑娘小媳妇都爱找她聊天。尤其她的发型,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头帘和辫梢都是卷卷的非常洋气。这种发式,带动了十里八村,风糜一时。姑姑带着我和姐姐也去找她玩过,回家后姑姑便用烧热的炉钩子把头帘和辫梢烫成了卷的。姐姐也效仿,结果把头发烧着了。找她的人不光是女的也有大小伙子。我记得几个村的青年联手在我们村前修大坝,坝上插满了红旗,迎风招展甚是壮观。每个青年都戴者红胳膊箍,好神气。砌一会儿中场休息,几十个青年便排成一队,站得整整齐齐。爸爸是大队书记,复员军人,稍息立正地训了一会儿,生产队长和他们便举着小本本,朝者北京的方向喊“毛主[xi]万岁”,声音非常宏亮整齐,在一旁玩耍的我和姐姐也跟着喊,当时我就想:毛主[xi]真能活一万岁?喊完了便散开休息,两个小伙子争着给北京姑娘让水,争着争着就打起来了,滚在了一起,拉都拉不开,最后动起了家伙什儿,其中一个被打断了腿,另一个被带到公社革命委员会。“妈的,都是这北京娘们闹的,红颜祸水。”生产队长狠狠地骂。后来,不让她在老寡妇家住了,住进了生产队的驴棚,因为她肚子大了。再后来,在她的脖子上挂几双破鞋满大街游行,平时和她有来往的大姑娘小媳妇,有的躲得远远的,有的呸她吐她,看她像小鸡仔一样被人拎来搡去,在人群里看热闹的我觉得这个姐姐好可怜。再后来,北京姑娘死了,在驴棚里吊死了。没用棺材,直接把她的尸体埋进潭山子南的坟地,据说,以示惩戒,队长故意让人把她的两只脚露在外边没埋进去。每到晚上,夜深人静,那边便会传来女人的 哭泣,不是传说,当时我听得真真的,拖着长音的嘤嘤声叫人不寒而栗,而且不是一次两次。当时我想,这位北京姐姐死得肯定冤屈。

当姐姐提出要到坟地寻野菜时,妈妈坚决不同意,“不好寻就别去了,在家玩,反正猪也该交了。”直到现在,也没敢踏入那块禁地。

交猪是爸爸和哥去的,把大黑猪的四蹄用绳子绑结实,放到排子车上,拉到镇上的收购站。邻居的大奶奶看见了非让把她家的猪也捎去,“就这事儿看着咱门喽,挺沉的。”哥发牢*。大奶奶的猪抬过来了,瘦不拉肌的,“养几天还中呢。”妈妈建议。“不养了,腰忒疼,不伺候它了。”

猪交了,我家的是一等,大奶奶家的划了三等,哥回来告诉爸认识收猪的,说了好多好话,才给大奶奶家的划了二等。哥高兴得直蹦,因为交完猪爸领他买了个收音机。那是我们以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是这块土上第一台收音机。于是,我们三个便到处显摆四处得瑟,招来了许多小朋友,中午准时听评书<杨家将><岳飞传>小说<野火春风斗古城>,四点左右准时听<小喇叭>。到现在,许多故事穿透漫漫岁月依旧清晰,有些回忆,伴随着熟悉的名字,让童年触手可及。是非曲直,善恶美丑通过它植根在幼小的心灵里。听说匡立从他姥家回来了,我迫不及待地去找他让他见识见识这个叫洋戏匣子的东西。在匡立家门口,大奶奶正和匡立妈聊天呢。匡立妈:“听说你家猪交了,几等?”大奶奶:“交了,和紫丁家的一起交的,划了二等,紫丁家的一等,谁不给大队干部家溜须呀?”我听了这句话莫名的生气无限的委屈,你那猪那么瘦不拉肌的,明明爸找熟人才划为二等,你咋这样。我没进匡立家家门就忿忿地折了回去。“我和我爸废那么大劲儿给她拉着,爸说了那么多好话,她不但不不领情还背后讲说人,妈,找他去!”哥长姐姐两岁,记忆中哥做事特有主见,完全兄长风范。“对!找她去,不找她她总胡说八道埋汰我爸。”我和姐姐也附和着,我们把目光一起投向妈妈。妈妈一脸凝重,不说话,专心的踩她的缝纫机。妈妈心灵手巧,做一手好缝纫活儿,张家裤子扒裆了李家裤腿儿散脚子了大姑做个褂子二婶裁个肚兜都找她,缝纫机一年四季没闲过,皮带坏了一条又一条。黑夜,我们睡醒一觉,缝纫机还在咯噔咯噔响。我们都太熟悉妈妈坐在缝纫机前忙碌的身影。“走,找她去!”妈妈爽快地答应让我们有点惊喜。“大妈,找你有点事儿。”妈妈开门见山,“侄儿媳妇,啥事儿?”大奶奶一脸疑惑。“交猪条子他爸整差了,二等是我们家的,找出来,换。”大奶奶懵懵地找出条子 木木地和妈交换,我们在一旁也一头雾水。回到家,我们瞅着妈妈三脸疑惑。妈妈淡淡地笑了,依旧在缝纫机上忙活。第二天清早,大奶奶拿着一包点心到我们家,“侄儿媳妇,没整差,是你记差啦,我们那个大瘦了片子哪儿交上一等喽哇,快换过来。我们连个人都没去,事儿都给我们办了,这是孩子姑给我买的点心,算我谢候了。”望着大奶奶灰溜溜走出去的身影,我们都觉得大字不识一个的妈妈好聪明,同时看着那包一年难遇的点心眼放金光。

妈妈在孩子群里也蛮有威信,她对每个孩子都非常和气。主要一点,我们中间大多数的毽子都是妈妈拿碎布用缝纫机轧的。毽子和沙包是不同的,沙包里面装的是沙子,口儿是系的,丢起来软了吧唧的,还硌手。毽子是用六块布做成立方体,留一个口,把玉米粒儿装进去,再封口。这样丢起来,飘浮得力,手感好,还啪啪带响,甚是有趣。说起玩具,我们那时的耍货儿和游戏比现在孩子的又多又有趣:拍沙窝、捏泥人、欻大把、欻骨头节儿、做护旗儿、做风车儿、画丁老头、跳房子、打陀螺、推铁环、粘知了、捉萤火虫???大型点儿的:斗鸡、跳人儿、打仗、撞拐、摸瞎子、老鹰捉小鸡???动手动脑还锻炼身体,学会合作服从指挥遵守规则还催生友谊。其中乐趣和现在孩子买的玩具比不能言传只能意会,就如同买鱼和钓鱼。

也有玩疯了出圈的时候。那夜,月亮又大又圆,哥哥领着我和姐姐还有邻居家的几个小孩潜伏在村头的西瓜地,静静地盯着看瓜棚,盼着里面的马灯早点熄。看瓜的摸摸估估半天才熄了灯。见没了声响,我们便开始行动。一人一个大西瓜摘了就跑,到了安全地才知道瓜瓤子白着没熟呢,霹雳啪啦扔了一地。第二天,不知谁告的密,这还了得,大队书记的孩子带头偷集体的东西,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如果是大人要挨批斗的。爸爸把我们带到学校的操场上,当着好多人,稍息立正训了半天,最后让我们站成一排,挨个打屁屁。真疼呢,从那以后,立了个规矩,一人有错,三人挨屁。后来听说为这事儿扣了我家不少工分呢。

最奢侈的玩具就算用鞋底子铁丝子骨头棒子从卖泥人的手里换的。那天妈妈给哥哥换了一把木枪,给姐姐换了个泥老虎,给我换了几条塑料鱼。我兴致勃勃地拿着鱼跑到村北的抽水池,抽水机响着哗哗地浇麦子呢,我把鱼放进水池子里看鱼翻上翻下像真的一样,旁边匡立三叔和李莉二婶正刷鞋呢,俩人有说有笑,有时你摸摸我我摸摸你。一会儿妈妈过来了把我拉回家一边走一边训斥我,我满肚子委屈,玩得好好的,干啥召回我呀。走到门口,碰见匡立妈,“孩子咋了,训斥她?”匡立妈问。“没眼里见的货,看不着你们家老三和老李家二媳妇在那儿刷鞋?”妈回。“啥刷鞋呀,搞破鞋呢。”匡立妈说。“啥叫搞破鞋?”我不解地问。俩女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同时说:“等你长大了,啥都知道了。”“那我啥时候长大?”妈妈指着院墙,“和它一般高你就长大了。”

于是,我每天 去院墙那儿比着头画一道标记,盼望着快长大,快长大,快快长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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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琴心画舞点评:

天真烂漫的童年故事,引起我们多少难忘的回忆,
在那片禁地里,我们摘野菜,玩游戏,做各种各样的趣事,
在家里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长大。真是童年趣事一箩筐,说到明年也说不完。

文章评论共[6]个
琴心画舞-评论

天真烂漫的童年故事,引起我们多少难忘的回忆,在那片禁地里,我们摘野菜,玩游戏,做各种各样的趣事,在家里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长大。真是童年趣事一箩筐,说到明年也说不完。at:2013年05月10日 中午12:50

山野荆柯-评论

童年---令人永远难忘的记忆。本文以朴实的语言,讲述了那朴素年代的童年生动、有趣、不同于现代孩子却又远远胜出的带有浓郁生活气息的玩耍故事,让人倍感亲切!相信,不管是谁,只要是上了点年岁的人,看了此篇,都会被勾起对自己童年的回忆,都会陷入深深的怀念!车前菜的文章就是生活气息浓郁,内涵丰富!好文佳作!欣赏了!学习了!问好老乡!祝老乡更多更好的写作!at:2013年05月10日 晚上9:25

车前菜-回复谢谢老乡赐读,不胜感激。这样的文章现在小盆友是不喜欢的,他们喜欢德马西亚LOL,他们的童年将被手机电脑吞噬,结果不是近视眼就是钩了腰,怎样引导孩子们的游戏导向,让游戏益于他们身心健康是我写此文的初衷。问候老乡,有空到我家坐坐。 at:2013年05月11日 清晨6:51

山野荆柯-回复不知老乡是迁安哪里的? at:2013年05月11日 中午12:42

赵宇轩-评论

我也有过这样的童年,感谢你又让我重温了一遍。at:2013年05月11日 下午4:14

车前菜-回复呵呵,同龄人吧,赵打哥。 at:2013年05月11日 晚上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