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一个表面很开朗的女生，永远的球鞋，永远的马尾，永远的厚眼镜片，永远的大背包，常常一个人在校园里我行我素，因为相貌平凡，所以到了大二下学期了还依旧是素面朝天的只穿球鞋不穿裙子一族。
她是个极端的女生，可以安静到在一个地方坐一天，可以一个人跑去麦当劳喝一杯咖啡发呆一下午，也可以激烈到和室友在人声鼎沸的街道段大笑大哭，甚至面对一个摔交的成年人可以肆无忌惮地狂笑不止。
钟言，一个沉默到让人窒息的大三男生，瘦到让人心疼，略长的头发，白色t恤，但是阳光俊朗的外表下却隐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心思和阴郁的灵魂，从来没见他身边有过异性，甚至同性朋友，一向的独来独往。
阿宝是那个晚上注意到钟言的。阿宝从六级培训学习班出来，上了最后一班4路车准备回学校，那时的钟言就是坐在那趟车的最后一排，正在听cd，清瘦的脸对着窗外一路霓虹，静默得让人觉得心疼……天知道那天，阿宝为什么也坐到了最后一排，然后就发现了那双nike的球鞋，阿宝有个怪癖，看男生第一眼就喜欢注意人家脚上的鞋，显然钟言的白色nike吸引了她，让阿宝觉得钟言是个帅哥。这年头，平凡女生也有看帅哥的习性，反正只是看看嘛，无关爱情有关心情的事情。
那时钟言正在听《take me to your heart》，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女生坐到了他旁边，也没想到一个女生正在试图看清他。阿宝，故意哼着歌然后扭过头偷偷看了一眼钟言，高高的鼻影，硬朗的下巴，就这么一眼，阿宝就兴奋起来了，心里乱吼：遇见帅哥，遇见帅哥！然后又沉静下来，该怎么认识呢？车上只有四，五个人，就他们两个比较同龄，但是阿宝太平凡了，这种平凡到自卑的女生怎么可能跟一个帅哥搭讪？！更何况阿宝从来都是一个被动的女生，她有她自己的思想，但是对于这种疯狂认识一个帅男的举动还是保留意见的，所以等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她只敢偷偷看看，没有任何进一步行动，只是跟天啊，观音啊，如来啊，祈祷了半天，希望有下次见面的机会……
也许是阿宝的祈祷灵验了，当然是他们又遇见了，阿宝乐得只敢扭头对着窗外笑，她说她要争取认识一下就好了，于是……
于是在那个再次偶遇的场景下，阿宝走到了钟言旁边坐下，钟言还是一脸沉静地听着cd，旁若无人地看着窗外，这个姿势一直保持着，除了眼睛能眨呼吸尚存之外，极像一座静默了几世纪的雕像，轮廓清晰，无法言喻的静美，也就是这样偷窥着钟言的阿宝突然有了不想认识钟言的念头，她不想打扰他，不想眼前消失了这幅让她安逸的景象，阿宝打消了所有设想，她想也许这样就这样坐着已经足够了……
连接着三天，他们各自坐着，又似乎彼此牵连地坐着，在末班车上度过……第四个晚上，车站依旧，末班车依旧，钟言依旧，阿宝也依旧在比萨饼屋买了一个玉米沙拉球，然后坐到最后一排左数第三个位置上，认真吃起来，吃完了无聊得拨弄起手指，或偶尔拿出寂寞的手机看看，又放进背包里，突然旁边略有响动，然后右耳有了音乐的渐近，一只耳塞！“他？！给我听歌？！”阿宝顿时呼吸急促，右耳发热，心如鹿撞，“天！他发现我的存在了吗？？”阿宝羞涩地扭过头，不敢正眼看，然后胡乱对着窗外一笑，只听见一个很好听的男中音，“一块听。”阿宝一阵狂喜……可惜，这么美好的时光在末班车急速的前进中马上暂告一段了，阿宝摘下耳塞，递过去，“谢谢，拜！”帅哥点头以示告别，阿宝正沉醉其中，下车时，一脚踩空，差点扑倒在地，巨尴尬！！！但今晚钟言的举动还是给了阿宝从来未有过的信心，好多好多，也让阿宝有了勇气开口说话了……
接下来几天的末班车，不再一如往日的无声，阿宝在那天晚上的鼓动下主动开口说话了，从《take me to your heart》到《老鼠爱大米》，从jay到s·h·e，音乐现在成了他们之间唯一可以有聊的话题，阿宝也开始对“帅哥空皮囊”“帅哥无脑”的原理质疑，身边的钟言却懂得好多，比她还多！一如他的外表！只是他的话总是有限，每次都是阿宝神采飞扬地讲，讲到最后就被钟言的沉默打断，觉得之前的言行实在有悖原来的自己，太张扬太不淑女太有失矜持了，然后钟言会问：“怎么不继续了？”熟络起来时，阿宝会作可怜状：“跟空气说啊？”“我善于聆听。”“一个人说话会变傻子的……”然后两个人一起沉默直到下车挥手告别。
三个月的六级培训只剩下整整一个月，阿宝和钟言就这样在末班车上从沉默坐到熟息，只是彼此连姓名都未曾问起过，见面一声“嗨”或“喂”就算是招呼了，阿宝原本安静到连同班同学都不善言的人，一到了钟言面前就无端健谈起来，她想也许是因为钟言是个比她还不爱说话的吝啬言辞的人，或者因为他是个心理比较成熟的人吧~不管阿宝用多么生动的语言描述笑话，钟言最多只是低低头，笑笑，然后又摇摇头……
在离培训结束只剩28天的时候，阿宝突然有些舍不得这些日子了，她打算问这个帅哥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当阿宝想好台词的时候，上了车，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是空的，这个晚上钟言始终没有出现……
然后连接着一周五天都没有出现，有事？还是不坐这路车了？阿宝后悔连身边帅哥为什么要有坐这路车都不知道，现在仅仅是知道他已经连续五天没出现了……
华灯初上，夜色妖妖的时候，钟言就会从自习教室出来，带着朵朵留给他惟一证明她存在过的物品——cd机和michael learnsto rock的cd，在天水路上找寻那个影子，那个妖媚却苍白，有海藻一样头发的，让钟言心疼的女子，那个让他可以说很多话的女子，唯一出现过他身边的女子，也是第二个让钟言深深挂念而疼痛的女子……
要不是那晚她酒醉后的呕吐，要不是那一幕被钟言捕捉到，要不是钟言走上去关切地问：小姐，你还好么？……也许钟言现在还在自习教室继续背单词为出国做准备，也不会遇见阿宝，依旧过他波澜不惊的生活……但是，一切都毫无预兆的到来了……
他带她回他租来的房子，给她喂解酒汤，带她去卫生间吐得脏兮兮，让她躺在他洁净的水蓝色床单上，给她穿他一层不染的白色衬衫，让她一边点着烟一边敲打他的键盘，让烟灰掉落在键盘周围……他可以放弃他曾经那么执着的原则，只因了她——一个爱得只剩下灰烬的瘦女子，抑或仅仅是一枚没有灵魂的躯壳，午夜的时候，他常常倾尽了全力去抱紧她，当醒来的时候，她却总是不在身边……下午她会再出现这个“家”里，在这个城市里，她除了认识那个已经离开的男人以外，就是钟言了……
她已经学会不去酒吧夜夜泡着了，她现在可以和钟言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有钟言温暖她，她已经很足够了……有时候，钟言下课回来，会发现水蓝色床单被晾在阳光下，水蓝色的阳光透进房间，好美~被子上也有阳光的味道，她在厨房为他烧菜，键盘周围的烟灰也没有了，她安静地坐着微笑地看钟言认真地香香地吃她做的并不美味的小炒，那一刻，好幸福……
下午回家路过cisa的时候，钟言总会进去给朵朵买最爱的玉米沙拉球或者巧克力球，因为她说过：它们看起来小小的，但是很真实，没有面包的虚空，手握上去有满足的安全感，而且味道也好。他给她倒水喝，然后看她香香地认真地吃，那一瞬间，好温暖……周末的时候，钟言抚摩着她刚洗过的海藻一样的头发，在阳台上给她讲故事：父母离异后，妈妈离开儿子远嫁异国，经历过种种后才发现那个洋鬼子有暴力倾向，每次听到妈妈在电话中的哽咽，离家的思念，他都难过的要死，他要出国，他要从洋鬼子身边解救回妈妈，让他第一个深深挂念却疼痛的女人……每每听钟言讲完，朵朵就会抱着钟言，轻轻说：去吧，孩子……
钟言是那天下午回来的时候发现朵朵不见的，早上惯常的不在身边，以为下午下课之后她会在厨房忙碌，但是厨房是干净着的，卧室的电脑前也没有人，钟言以为他的签证下来了，她会为他高兴，陪他庆祝的，然后等他带着妈妈从大洋彼岸回来，可是……朵朵不见了，他跑去他们曾经看夜景的十五楼顶，去他们曾经数汽车的天桥，去那家24小时店，没有，都没有，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朵朵无亲无故，能去哪儿？除了每天晚上在天水路周围的酒吧街守侯，钟言没有别的办法了。后来，就有了钟言在末班车上等待朵朵出现却遇见阿宝的开始，又因为阿宝吃玉米沙拉球的样子让他主动递去一个耳塞，只是这一切阿宝并不知道……
阿宝是在离培训结束只剩一周的那个晚上再次遇见帅哥的，钟言在法国梧桐下走着，阿宝在末班车上看着，就晃到了钟言的背影，她马上在站台下车，飞奔过去，极兴奋却有装作很平静的样子，准备拍一下他的肩，但没有勇气下手，只好：“喂！”然后绽放一个大大的笑脸，钟言扭头回应：“你怎么会在这儿？”“散步…散步啦，散步回去咯~没想到会碰到你。”“这么冷的天，女生还是早点回去哦，别冻着了”阿宝呵着气暖暖手“没事啦，你……你怎么不坐4路车了？”“想走走……你快回去吧，这么晚了。”阿宝抿抿嘴，点点头，她还没学会勉强，“恩咯，那你也早点回去，这么冷，拜拜”然后消失在昏黄的路灯下……
阿宝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却无眠，数山羊，一只，两只，三只……数到山上的草都被啃光了，阿宝还是无心睡眠，她脑子里全是钟言，她直觉这个帅哥是个有故事的人，也许被爱伤过，但他从不颓废，沉静的气质，忧郁而内敛……她不知道这样的想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会什么时候结束，只是放任这种思绪慢慢浸入每寸神经，似上了瘾……
如果不是第二天看到了那一幕，也许阿宝永远只是把钟言当作生命中偶遇的一个陌生人，经历过短暂的交汇，终究会回到各自的轨道上渐行渐远……
然而，相遇的时间却真实的刚刚好……
阿宝一下课就去cisa买了一个抹茶面包，还买了一杯热奶茶，她打算要是碰到钟言一定要递给他，让他暖暖手，如果没遇见，就自己趁热喝掉，走到快接近学校附近最红火的一个酒吧的时候，阿宝看到了钟言……、
钟言一个人，不，是两个人，他分明是抱着一个人的！一个红衣女子？！还有一个人，站在一辆白色尼桑车和他们之间，应该是在等那个女人吧？走近一点，那个女的黑色毛衣，外面搭着一块红色格子带流苏的披肩，及膝皮裙，褐色靴子，，这么成熟的女子？她是谁？怎么会跟钟言扯上关系了？她和他是什么关系呢？那个尼桑旁边的男子又是谁？一连串的问号似泡泡一样的在阿宝脑海里上升，她只能像一个偷窥者一样，在不远处观望着这一切……钟言渐渐松开抱着女人的手，扭头，跑开，那个女人跟着胖男人上了白色尼桑，向着反方向开走……
阿宝顺着钟言跑去的方向追去，手里的奶茶早已没了原始的温度……
钟言是无意间去“左右间”24小时便利店的时候，在“远山呼唤”酒吧门口发现朵朵的，海藻般抚摩过无数次的长发，瘦瘦的身体似乎都用来支撑这一蓬头发，然而她却挽着一个发了福的胖男人！！
钟言走上去，紧握住朵朵的手臂
“朵朵！你去哪儿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放开我，你要干嘛？放开我……”
朵朵神色慌张地甩开钟言的手，然后跟胖男人耳语几句，胖男人走去尼桑旁边，朵朵看着激烈的钟言，缓缓说：“我们已经结束了，以后我的事你不用管了，你……好好保重……”说完扭头径直走向胖男人……
钟言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朵朵，忍不住跑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这个苍白的瘦弱的灵魂，从嘴里吐出：“宝贝，再见，请一定要幸福……”松开手，跑进朦胧冰凉的黑夜中……
朵朵手挽着身边这个铜臭满身的胖男人，突然一阵恶心，只是心里一直在默念：钟言，钟言，忘了我，我的幸福早已无人能给，而你的幸福，我终究给不起，我的世界早已没了安定可言，而你的未来我不能再牵绊……
阿宝找到钟言的时候，他正坐在自助银行前的台阶上，阿宝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静静陪钟言坐在着风里，手里还捧着已经冰凉的奶茶，街上偶有车辆呼啸而过，风吹得枯叶呼呼作响……
“你为什么不走？”
“那你为什么不走呢？”
……“爱过么？你爱过么？”
“我……暗恋算么？”
阿宝看到钟言扬起嘴角的左脸……
“刚刚你都看到了么？”
“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刚刚你看到的她是我……”钟言找不到一个名词来定义他和朵朵之间的关系。
“……女朋友么？”阿宝下了定义。
“也许吧，曾经的”然后钟言就在这样的一问一答中对阿宝说出了全部……
11点，阿宝已经回不去学校了，“如果不介意，可以去我那儿”钟言带着阿宝去了他和朵朵的家，很整洁，一如他干净的外表，虽然很久没回来过了，因为他害怕，怕一个人回想跟朵朵的全部记忆，很残忍。
电脑旁边的相框里，一个笑容甜美眼神忧郁的女生侧影，应该是在阳台上拍的，望向的天空纯净透明得蓝……
这一夜，阿宝睡在钟言的床上，钟言在客厅的沙发上睡，彼此各怀心事的无眠……阿宝不想睡是在记住这里的一切，尽管这一切只是他和另一个女生的记忆，但能此刻这么接近他，感受他的曾经，已经足够她一辈子回味了，她要努力记住这里的摆设，她也不敢睡，害怕醒来发现这一切仅仅只是个梦……
十二月初，阿宝结束了六级培训班的学习，自从那一次的借宿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钟言，从那以后，她也不用晚上去坐4路末班车了……
她不知曾经的那些场景，究竟是记忆还是梦境，一切在冬天白色的阳光下变得模糊，挥散在空气中，阿宝背着书包走在校园高大的法国梧桐下，偶有枯叶落地，她分明听到时间的流逝，冬天过了，春天也就不远了吧？
终究都会过去，也许当初的迷恋仅仅只是一场欢喜，一次好奇。爱？从来未曾降临过她身上，所有的，不过只是别人的花开花落而已。
2004年的圣诞，在两万英尺的高空，一架开往澳洲的飞机掠过纯净透明的蓝天，钟言就是坐在这样的高度，告别这座城市，告别让他曾幸福又疼痛的女子，告别cisa，4路车，带阳台的家，还有纯真善良的阿宝……瞬间，笑容潮湿。
2004年的圣诞，阿宝参加了嘈杂的圣诞舞会，疯狂地舞，疯狂地笑，同学们都以为她告别自闭，越来越快乐，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季的波澜，已经铭刻在心上了，尽管那仅仅是一次陌路相逢……
2004年的圣诞，某条街某个不知名的酒吧，一个女子在大家疯狂的时候，把红酒里放了药，要了一个胖男人的命，然后没有痕迹地离开了，不知去向，据说她有一头海藻般的长发……
2004年，记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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