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并不整齐

花园里并不整齐。比如开花的时间

冰雪的腊梅，春天的桃花

五月里，牡丹、金达莱和月季

把夏天妆扮得花团锦簇

秋天的城门前，桂花、荷花和牵牛花

排成长队呐喊：我们来啦

比如颜色，水仙的洁白，郁金香的金黄

熏衣草的幽蓝，玫瑰的血色……它们

守着自己的万紫千红

再比如种属，它们不能共同完成生命的嫁接

比如地域，离开故土，也会水土不服

比如习性、长势，喜肥喜水喜光喜阴

高低长短各不相同

……

我承认，我要说一株打碗碗花

那是午后，我经过五月的花园

没有问候窃窃私语的金达莱、玫瑰和月季

——它们的花语无人能懂

突然，一声尖叫像重重的低音

敲疼了我的心。一株藤蔓伸出触须的手

渴望翻过栅栏。它努力向上

却总是与心中的高度差一点点

它累了，把身子吊在栅栏上

张着碗一样的大口，无助地呐喊和喘息

这是花园里唯一一株打碗碗花

它张开的疼和痛，像沉重的十字架

在我心底留下清晰的水影

●多想有一只鸟儿飞来

暴雨过后，蝉把单调的鸣叫

一丝一丝放下来，像放下一枚枚

粗粝的针——

蝉并不满足，它手里提一根线

提起又放下，放到你悬着的半空

像叶子上摇摇欲坠的雨滴

把无端的乡愁溢满了整个树林

云开雾散，阳光被阳光挤进来

真身碎在林间小路上

一条浓荫遮密的幽径，被引向天外

只留下一汪汪水洼，收藏着早晨

和树叶里漏下来的天空

光线愈加强烈，蝉鸣有了金属丝的颤动

一声尖过一声，外乡人披着雾气的毯子

也躲不开那难忍的刺疼

此时，多想有一只鸟儿飞来

留下几滴清脆的鸟鸣，如果

它有越洋过海的翅膀，如果它来自故乡

它的鸟语，我应该能懂

●夏天的午后

夏天暴力的午后

到处浮动着透明的乡愁

群山挽住群山，白云留下白云

一条大河明亮地攀上了归家的路

它汤汤远去，不再回头

我经过阳光的湿地，仄进林间幽径

一路上，经过了蒲公英、莳萝、木槿子和

金达莱的问候。它们举手发言

告诉你，这小小的滩涂，已经扎下了

鸟儿衔来的一颗坚心

被树叶切碎的阳光，像散落的虫鸣

四下里跳动、闪烁

引来一大群麻雀，沙子一样落下

它们争吵，尔后和解

那么快乐，那么一致

就像小时候，同伴们洗澡、挖野菜、捉迷藏

深夜归来时，所有人还在

由种子想起了扎下的根，由麻雀想起了童年

那么，被浓荫遮密的午后

一个人穿过亚洲一隅的林荫时

还能想起什么

●栀子花语

黎明唤醒的一朵，正羞涩地含在苞里

漾满笛音、雨水和一个冬天的等待

栀子起了个大早，寻着几粒鸟鸣

匆匆赶往自己的绽放

有雾的早晨，露水太重

它的翅膀托不起这样的黎明

第一缕阳光拽来更多的光线

雾为它接下来的飞翔，腾出了位置

不奢望白、红、粉、黄，它只拥有

自己的田亩、沟垅、水渠和四季

与山茶、稻谷和不以花为花的农人为邻

它的开放，只是护农鸟的一次吟唱

露珠在光线里坠落，松软了土地

秧苗赶往成熟，农人打磨镰刀

金灿灿的五月真的到了

栀子说：我们在阳光下，一起饱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