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历离乱,他名满天下,他行过许多的桥,看过许多的云,喝过许多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年好的女子。他是沈从文,那位正当年好的女子名叫张兆和。
犹记当年初相见,他是初登讲台的乡下人,她是公学校园的一枝花。他在课堂上对张兆和一见钟情,觉得她温柔甜蜜,聪明朴素。凡是沉默寡言的人,一旦坠入情网,常常是一往情深,一发而不可收拾。笔谈远胜于言谈的沈从文还是拿起笔,给张兆和写情书。只是不想,这一写,就是一辈子。
张兆和对于沈从文接二连三的情书,先是莫名其妙,而后保持沉默,最后不知所措。沈从文为了张兆和茶饭不思,每日在女生宿舍楼下徘徊,遇见张兆和时,却支支吾吾,不敢多言。张兆和迫于无奈,向当时公学的校长胡适寻求帮助,胡适说:“我看,他顽固地爱着你。”张兆和说:“可是我顽固的不爱他。”
其实爱与不爱,随着时间的推移,是可以发生改变与逆转的。沈从文三年的穷追不舍,换来张兆和的展颜一笑。“乡下人喝杯甜酒吧”。沈从文逐渐获得张兆和的认可。1933年9月9日,两人在北平喜结连理。
日子如长流水逝去,带走了这世界的一切,却不曾带走爱情的幻影,童年的梦,和可爱的人的笑和颦。如果被问及“沈从文文学事业上的高峰在哪里?”许多人会毫不犹豫的回答“《边城》”。而《边城》本是沈从文为张兆和而写的书。《边城》中的翠翠,其原型之一便是张兆和。当初要写给她的小说征服了全世界。1999年,《亚洲周刊》推出了“20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排行榜”。鲁迅的小说集《呐喊》位列第一,沈从文的小说《边城》名列第二。当可以打动亿万人的才华只为一个人发光,当可以愉悦亿万人的歌只在一个人的心弦上作响,这个女子便是全天下最富有 ,最值得骄傲的人。在他的小说里,她化名“翠翠”,以他的湘西做舟,以他的墨笔做桨,情动波间 ,水随天去,在丈夫的笔下永生 。
可是动荡的年代容不得太多百转千回丝丝入扣的温柔,扑面而来的只有冲天的烽火与跌跌撞撞的逃亡。沈从文是一个不会居家的人,所得的稿费大多都用来购买喜欢的古玩与支持文学青年。但张兆和却从未抱怨过。她是名门的大家闺秀,却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她一力承担起家务,无微不至地照顾全家人的生活。抗战时期,再苦再累,两人也携手走过。抗战胜利后,沈从文开始遭到批判。迫于无奈,他弃文转行研究历史。放弃自己曾经视若生命的文学,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所幸他的三三还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沈从文更是遭受致命的打击,他和张兆和被下放到不同的地方。在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下,唯一的慰藉是和张兆和的通信。收到张兆和的信时,已经七十高龄的沈从文快乐得像个小孩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终是和他的三三一起度过。在她的陪伴下,他很安心地离去。
在沈从文离去后的日子里,张兆和全心全意地去整理他留下的文稿。那些曾经的手稿里,写满了他对她的爱。灯前呵手为伊书,张兆和平静地在旧文里寻找那个旧影。他不是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者,他不是名满天下的才子,他只是她的沈二哥。《沈从文全集》出版后三个月,心愿已了的张兆和追随丈夫而去了。最后的他和她,合葬在南华山。南华山有个美丽的别名:听涛山。边城春色碧螺裙,小翠歌声处处闻。从此,他们相伴彼此,朝观日出,晚听山涛,一点一滴谱写这世间最美的深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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