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的什么调

（一）、音乐中的增四度是4至7之间三个全音阶构成，比一般谐和四度多一个半音的和声音响，曲调内听觉饱满得膨胀，象充气过足的气球，时刻有爆破而出的感觉，用锣鼓渲天的嘈、杂、燥定义，咚咚锵锵、哄哄隆隆，震得血液沸腾，欲破壁而出；而减五度则是由7到4之间二个全音二个半音，构成比一般谐和五度少了一个半音的和声音响，具有倾轨、尖锐、收宿的痛疼感，那些半夜鬼来时的阴森、凄厉全用它勾写。

现正是早上八点左右，上班、上学高峰期，人来车往，街面奏一首高亢的行进曲：“go、go”，为了来临的今天或说习以为常每一天的吃喝拉撒的需要，所有的人都如再次上足了链条的钟摆，又踏上循规蹈矩的日程。

这是农历立夏节的第二天，太阳与夏摩擦生出了火花，尽管还没有达到哔哩啪啦，浓浓烈烈的燃烧时刻，但天光已褪去了春的青涩，色调调和得象成熟的葡萄，晃荡着欲滴的浓稠或者说散发一种诸如熟女类的惑魅。

开铺早市已有会儿了，玲俐的小店就在繁华闹市的十字路口，门口人车总是如过江之鲤，络绎不绝；“嘟——呜——”的机车哄鸣声此起彼伏，一波接一波，震聋发馈，不过早就习惯了，少数人改变生活，多数人被生活改变；此刻她正例行每日早功课：擦桌子，抹玻璃，拖地板，这叫辅助音，引领每日工作航程。玲俐二十三、四岁，乌黑的齐额头发下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身材娇小阿娜，整个人看上去文静而柔弱，她在这老城区的人民路路口经营电脑广告作业工作室，生意平平淡淡，不太好也不太坏；日子是一条长河，人在里面浸啊浸，渐渐地就变成了一台习惯运转的机器，机械操作，调子简单，重复几个动作，一天又一天。早打扫是许许多多店铺与人家的生活琐事，如果可以隔着时空连接，把每日相同动作串线，那该排成几公里长的剪影图？玲俐一边擦洗一边想一些七七八八的小事，有些愣神，只是抹布轻扬，心不在焉也布到尘除。

（二）、这是人潮汹涌的十字路口，“十”字街角围了一圈摩托车出租师傅，他们多是乡下进城的农民和下岗失业的工人，太约从早六点到晚上十一点前，无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风吹雨打都守候着，个个跨在小兽一般的男式摩托车上，象已经上蹚的子弹，只等待那一声搭载的招唤，就箭一般射向指定目的地。张师傅四十出头，中等个头，虎背熊腰，体格方块，黝黑的脸庞上总闪炼着笑意的眸光。没活儿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象这个路口配置的摄像头一样，用不带存储功能的眼耳组合的机器，捕捉熟悉的场景与过往的行人车辆，麻麻木木，浑浑霍霍。他十几年前下岗后，为了家里老少的吃喝，就操起了这门营生，晨出晚归，勉强维持老少几口的温饱。此刻，他正在玲俐店门前人行道的樟树下，象他所有的同行一样，伏在自己的铃木上，时刻准备着；只是愰惚间，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捡垃圾的年青男子从玲俐店门经过，顺手把她放在门口脸盆里的水倒掉，拿起就走，忍不住“哦、哦、哦”地叫了几声。尽管玲俐正在神游的海洋里正酣畅，但这几点并不高频，但冲着她的呼声，还是象鱼饵，象勾子一样把她钩出来了，望着挤满黠意笑容的摩的张师傅，她一时不知所以然，张师傅撸了撸嘴，又是“嘿、嘿”几声。玲俐疾步门口，知道刚才装水洗抹布的脸盆不见了，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只见几米远的斑马线边，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人，略弓背，右肩扛着一个半满的麻皮袋，左手正拿着她那个蓝色的塑料小脸盆，要举步前进，又偷窥玲俐。该死！只怪她神游太深，魂不守舍，东西给人偷走了也不知道！

（三）拿走玲俐脸盆的人，经常在这条路上过往，他扛着的麻皮袋从不离身，沿路捡矿泉水瓶、易拉罐等，顺手丢在里面。只是多没见他昂首挺胸走过路，令人疑乎这人的身体有点疾恙，并且他眼神专注，只盯着地面，没有一般人顾盼的灵动，过往间从未与玲俐等人打过招呼，所以玲俐认为他可能是弱智或聋哑人，心里介定就叫他“傻子”。

“傻子”偷了玲俐的脸盆，也没有一溜烟地逃之夭夭，还晃悠悠地摆弄，“享受”拿人逗乐。出于本能，玲俐向前跨了几步，但并不高声地喊道：“拿来！拿来！”，“傻子”“嘿嘿”似笑非笑，欲站欲走，玲俐有些恼怒，但要她去跟一个捡垃圾的男人抢一个不值几个钱的小东西，真有点不好意思，只是涨红了脸，跺脚、嗔怒、呦喝，“拿来！给我！”。摩的张师傅见状便说：“去拿！”“难不成要我去抢？”“嗯！”，经他耸恿，玲俐又向前走了几步，“傻子”见玲俐向前走，也向前走，很快就到斑马线中央了，只是仍一步三回头，这是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此时不知正是闪红灯还是闪绿灯，车来车往，他就这么漫不经心地窜，不过当时玲俐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否则，不追也罢，免得他撞上了车，是件大事。还没等玲俐踏上斑马线，“傻子”已窜到对街的“西部牛仔”的门口了。隔街相望，他仍挤眉弄眼，鬼脸相示，玲俐哭笑不得，摩的师傅“嘿嘿”忍俊不禁，围观的群众有，只是也不多，看着玲俐手里舞着的抹布和对街“傻子”手里的脸盆，太约也能猜出几分事由。

这样对恃了半分钟，“傻子”转身就疾步消失在前方人流和水泥森林里去了。因玲俐没“执行”争夺，这出戏情节平平，没有高[chao]。“打道回府”，她转身回店，摩的师傅还是在笑，一个看热闹的女人盯了玲俐几眼，与她擦肩而过??????

（五）今早上弹了一支什么调？虽说是小事，但光天化日之下，从良民家门口把家什拿走，说得性质严重点是抢。只是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有人把拖把拿走了；还有玲俐拴狗狗的那一捆电话线，太约也是给这些捡垃圾的人拿走的，只是说来颇有几分可笑，小狗狗在时，拖着那捆线在门口人行道上磨磳，即使作为主人的她不注意，也没有人解开拿去或者连狗带线一起拖走。狗狗死了不久，某一天玲俐突然意识到放在桌子底下的那捆电话线不见了，可以断定：百分之百是有人跑到店里拿走的。只是除此之外也没有拿走别的什么。玲俐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子，有时拿起手机、钱包和值钱一点的小东西放在包里，大敞门地就跑到半里之外公干去了，倒没有丢过什么东西，她也是认为店里面都是半旧不新的电器，值不了几个钱，才敢这样做；只是真的没有过多去想捡垃圾的人也可能拿去当费品卖钱。所幸迄今为止，尚没有大件物失踪，这些人是心存良知，还是怕惹大麻烦呢？玲俐思想着，又祈祷：上帝保佑，不要今儿庆幸没丢什物，明天就发生了！。

与夏磨擦着火了的太阳，照着人行道上的樟树叶，反射强光，有几分刺眼，丢了日常生活工具，又得重新配置，虽说不值几个钱，但也要多做些麻烦事，今儿早上这是哪一出戏？配弹的什么音？增四度？减五度？生活这支主题曲中的不协和音，常常就这么溢出主旋律，搅纷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