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毕业,“同居”
2005年,那时的我还是学生,在一家杂志社实习,等待着4月毕业季的来临。我和他的相识极其寻常。一个寻常天气里的寻常下午,我正在写稿,一个陌生的qq号发来信息,要求加好友。据他后来说起,是因为我的个人说明里有段文字,让他觉得“这个女孩我得好好和她谈谈”,然而我已记不起那时写的是什么。
开始,我们聊得并不多,他也只偶尔上网,我对他也并没特别的印象。一个努力着而处境又不很顺的异乡人,仅此而已。
那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工作、论文,还有当时的男友周元。虽然我们经常吵架,但或许是他太爱我,我也曾想大概就这么跟他过一辈子了。
当时间走到3月的尽头,毕业终于来临,我开始纠结于工作何去何从却不得其解,我和周元商量,他却又总是随我,往往不会有什么结果。杂志社的主编是个性格温和的女子,毫不掩饰对我的喜爱:
“我希望你留下。你写东西有灵气,做杂志不会错。”
我感激她的喜爱与挽留,却又总觉得外面的天空还很宽广。也许我天性喜欢流浪,任何的安定都让我不甘、不安。工作,感情,莫不如此。而代价,只有后来才读懂。
我大概也和他说起了我的犹豫。我以为不过是“好好考虑”“都挺好的”之类的劝慰与敷衍,意外的是,他回复了满满的一屏文字,一……二……三……说的都是判断和建议,用他的逻辑。我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哪怕武断,我也喜欢。
从那以后,我们聊天多了起来,多是一些琐碎感受,具体的事情却不多。他好像总是有些压抑着的愤激,以及愤激下的奋进。我劝他对自己宽容些。这句话似乎很警醒他,也让他颇感知心。他知道了我的工作、我的学历、我有男友。。。我对他却还是了解甚少。
后来,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只是我好像并没有记住。再后来,他给了我他的电话。我手机里存了他的号码,名字是:t——他网名的第一个字母。也开始在脑子里真正将这个人存进去,有时会和男友提起他,以及他说的话。
终于,我还是决定离开杂志社。最后一天上班,离开的时候主编说要为我践行,同事也都一同。每人举杯敬我,我说今天是我第一次喝酒,同事may说“那要探探底没准是海量”。那一晚,我喝得满面通红,人也不由得兴奋起来,说了很多已记不起的话。夜里全身又热又痒起了很多红疹子。第二天去医院,我才知道是酒精过敏。
我开始在新的单位上班,一家颇有些名声的广告公司。我搬出宿舍,在城北的d小区找了间房子。这是一套三室一厅不到一百方的房子,客厅用刷了白色涂料的木板隔成两个房间。出租的是客厅隔出来的靠阳台的一间,大约10平米,租金400。另外四个房间住着房东夫妇、三位已婚和未婚的男子。卫生间却只有一个。
“经济适用房,这个面积算大的了,就是格局差点。”房东是个小个子大眼睛黑瘦脸蛋的女人,看着很和气,房间里总堆着整箱整箱的货物,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做安利的,也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
木板的隔音效果很糟糕,我常在房间里听到隔壁男孩的电话铃声。然而我并不在意,反而充满了新鲜和兴奋,终于有了自己的小空间。我预感到自己和周元越来越远了。
和苏苏说好一起合租的。苏苏是我很要好的同学,一个渴望成熟却永远透着些幼稚的可爱女生,最爱问的话是:“有没有觉得我变成熟了?”最爱说的话是“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当时苏苏工作还没有定下,所以仍住在学校宿舍里。我于是先一个人住着。晚上回去,一个人躺在发烫的床上,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没有空调,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可以说话的人。热,烦躁,然后更热,更烦躁。我只有让唯一的电器——一台小风扇呜呜地吹着,然后把窗户开得大大的,听外面人来人往的嘈杂声。窗户外面是一条狭窄的马路,处于居民区之间,所以总是很热闹。有公交车、火车,最多的是行人和商店。早上还是开放式的菜场,马路两边摆满一地,五六点钟就人声鼎沸了,倒是安慰了寂寞的我。
有一天,我正躺在床上,吹着无聊的风,练习把两条腿抬得高高的,贴在白色的木板墙壁上。电话响了,有短信,他说:嘿,是不是热得睡不着啊?我又乐又来气:窗外风大着呢。他说:我就在窗外呢,一点风也没有。
我正要再说,他却打来电话了:“有没有空?到西湖边走走吧,一起聊聊。”
这是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声音并不好听,甚至让我有了些戒心。
“这会啊?九点了,太晚了。”我推脱。
“其实也不晚,看你信不信任我了。”
“是有些晚了,还是下次吧。”我是最怕推辞的,不过和一个陌生人在晚上见面,我还是做不到,况且我还有男友。
“好,不为难你了。那就下次吧。”
我们又随便聊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那个晚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他的大胆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眼里,这确实是有些鲁莽的。
日子一天天捱到了月底,苏苏搬来和我一起住了。尽管我一再告诫:能扔的尽量都不要带了,搬过来照样还是扔。可这家伙,装了满满五大箱子,近乎“劫持”地拦了一辆的士,直奔d小区而来,那天我在上班没去接她。据苏苏说因为不熟悉小区地形——据说那是全市最大的经济适用房小区,出入口就有四五个——下车问了好几次,想来那的士司机肯定苦不堪言。待我晚上回去的时候,五大箱物件吐了满满一屋子,床上,地下,没有一处空当。
两人开始收拾:棉被和衣服箱子放床头边的空地,书和杂物放窗台,热水壶放厨房,装电脑的箱子铺上布做梳妆台,放梳洗化妆用品……完后一看,虽简陋拥挤些,倒也还算整洁。
就这样,我和苏苏开始了“同居”生活。她那时工作很没规律,早上六点就要起床,因为七点必须赶到单位,晚上又经常赶稿子,没有周末,休息天是周一。然而,有了同伴,日子变得快乐多了,我们一起逛窗外的街,在那条街上找到了便宜又好吃、生意总是很好、人总是很多的餐馆,那里的老板娘是个身材修长面容清绝有几分像王菲的女子,店里也总是放着王菲的歌。我们一起在小区中心的大花园里笑说许多年后我们也如那些老太太那样脚步颤巍面容干瘪,然后抱住对方:“到时我们还住一起”。我们一起逛超市,经常把东西忘在寄存箱里,一起聊天——我开始越来越多的和她说起他。
有一次,他让我帮他在学校图书馆找些资料。我很快回学校帮他找到要的资料。我们于是有了第一次见面。我现在依然不知道他要我帮忙,是否受了很多老套故事里的启发。但我和他的故事却真的因此有了老套的开始。
第二章 光影里模糊的脸
那天,是周六。我们约好在西湖边见面。天气有些热。我穿了一件白色长裙,宽窄合适的肩带衬出一段玲珑光洁的锁骨。第一次化了淡妆。坐在车上,却不住的流汗,虽然是空调车,大概是我太紧张的缘故吧,我只觉得热。这原来只不过是次普通的见面,我却有种约会的心情,嘲笑自己。
电话响了,他说他已经到了,问我在哪里下车,我说六公园,他说他在站牌下等我。路有些远,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他大概也等了有一会了吧。
车到站了,我收拾好东西,深吸一口气,下了车。一个身影向我走来。我知道那就是他。很奇怪的是,那时他的形象和后来的在我看来有很大不同。虽然从我正面走来,我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形象。穿着米色的衬衣,有些瘦弱,个子中等,长得还顺眼。总之可能是背光的缘故,模样不是很鲜明,以至于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在光晕中有些模糊黯淡的形象反复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他说六公园的站点有好几个,最后才找到这里。我很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在西湖边找了一张桌子,要了两杯茶。记得我要的是花茶,透明的玻璃杯,中间是一朵硕大的“花”(却并不是花),在透明的水里,慢慢绽开。
那天我们聊些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很清了,总之我是快乐而矜持的,很多时候只是低着头,用长长的尖细的指甲轻轻敲击着玻璃杯,偶尔握住杯子旋转一下,再放下,看那朵花越来越饱满,水色也渐渐透出淡淡的紫。听他说着很多话。记得我说起了男友,说起了感情的不顺心,而他似乎认为这只是女人的贪心,还说了些劝我的话。还记得他拿自己打比方,说是外面看着好像还不错,其实相处起来未必就那么回事,劝我还是好好和现在的男友相处。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可笑,和其他男人说起自己感情的不顺是件多么愚蠢的事,只会让自己觉得丢脸和惭愧。一个有男友的女人,如果还抱有些许的幻想,是多么可笑而令人鄙视。
那天,他送我上了车,车上,我给周元打了电话。“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说。
我以为我的生活又回到了往常。我尝试着和周元好好相处。我知道他很爱我,我甚至相信,他爱我超过了爱自己。也许这辈子我再也找不到这么爱我的人了,好好爱他吧,我对自己说。然而却总还是吵架,个性和生活习惯的迥异让我们很难相容。我有些心灰意冷,提出希望可以一段时间不见面,自己好好想想。他依然还是乐呵呵的说好啊,只当我又在发任性的脾气。也许这样的事情在以前发生了不少了,每次却只要他来认错,说些好话,我便心软了。然而这次,我是认真的。
接下来的日子,工作上的事情慢慢多了起来,我开始熟悉新的业务,一切颇有风生水起的迹象。
他上网越来越少了,似乎很忙,很多的夜班,没有休息天。他开始经常给我发短信,我们总是聊得很有趣,也喜欢互相抬杠。我渐渐习惯了这种默契。然而并没有意识到,也没曾想自己会和他发生些什么。有时,他开玩笑让我帮他介绍女朋友。我只说好啊。
一天,我在公司,快下班的时候,他发短信来,说要约我和苏苏一起吃饭。那段时间,我在苏苏和他之间常提起对方,所以虽未见过面,都互相知晓。
“想追我们家苏苏啊?”我取笑他。
“是啊,胆子小,怕人家不答应。”
“胆小鬼!这样子怎么追女孩啊?”我并无他意。
“啊?好,我今天豁出去了。”他却话中有话。
我给苏苏电话,问她是否愿意去,她说倒有几分好奇这个人,见见无妨。于是我将苏苏的电话给了他。一会,他发短信说已经约好了。大概五点半就可以到西湖边了。他坚持要我也去,我却固执地不愿前往。可拗不过他,于是答应也去,心里却打定主意一下班就回家。
我又给苏苏打电话,让她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是个谨慎的人。让自己的好朋友去见自己的网友,总还有些顾虑。
下班了,回到家,洗完澡,坐在床上发呆。
他打电话来,问我在哪里?我说在家,他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来。干嘛那么刻意?”他总是能看透我的心思,然后咄咄逼人不留余地。“没有,你们好好聊吧。”
放下电话,心里一阵失落。刚才还很饿,现在却没有一点食欲。很郁闷,却说不出所以然。
“我在和你同学吃饭呢。”
他时不时的发条短信过来刺激我的神经,我竟有了一种不可告人的情绪。嫉妒!虽然一闪而过,可是我知道那确切是嫉妒。我开始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日在苏苏面前唠叨起他,为什么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和他聊天,为什么有时会梦见那个模糊黯淡的身影。。。然而。。。我有男朋友,任何妄想都是奢侈和不可饶恕,我不能。。。那个“任意妄想、天马行空”的年代已经离我远去了。然而。。。我开始哭。然后又觉得可笑。一个人在房间里,却不尴不尬。
不是很晚,苏苏要回来了。一会,说是已经到楼下了。是他送她回来的。我张皇失措,慌慌张张地换下睡衣,穿上一件黑色吊带裙。苏苏进来了。然后,是他。
一个亲切的身影,带着满脸的笑意闪了进来,屋里顿时活泼起来。
我很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扑扑地跳。我想那时一定是涨红了脸吧。
他的样子似乎清晰了好多,我发现,他其实长得有些帅气。
一会儿他要走了,送他到门外,他进了电梯,我想送送他,可还是停住了脚步:“快走快走,再不走用扫把扫你了。”我嚷嚷着,心里却有些不舍。
我和苏苏在房间里,说起见面的情况。“杜峰总是问你的情况。”苏苏笑着说——她也只是把这次见面看作很平常的事情。我虽有预感,表面上只作惊奇:“啊?是吗?问起我干嘛啊?都说什么了啊?”“他说你对有些东西太苛求了。”“哦。”我装作满不在乎地应着。
房间里有些热,我把风扇移了下方向,让风吹着苏苏。
“如果没有周元,你会不会考虑杜峰?”苏苏突然问我。
这句话让我猝不及防。没想到苏苏竟问出这样的话,很突然,又似乎理所当然。
“怎么突然这么问?”我和她之间向来没什么秘密,所以或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觉得你们很默契。”苏苏笑盈盈地看着我,脸上露出几分自得,为自己的发现和判断。
“真的?”我还是无法肯定。
“嗯。”她还是一副很肯定的样子。我想如果当时她开口问我“有没有发现我变成熟了”,我一定也会如她般肯定地点头的。
再晚些,我问他到家了没,他说到了。然后一个劲地问我:“你同学怎么评价我的?对我什么印象?都说我些什么了?”我说:“想知道,自己问!”心里有些发闷:没想到他这么轻浮。
过了一会,他又发来短信,我一看,顿时头脑发蒙:“我想知道,如果你现在没有男朋友,会不会答应我追你?”
怎么办?怎么办?他在挑衅!
不知道,不知道,我怕我终是要束手就擒。
我没有回答他。那一夜,心里充满了惶恐、慌乱、兴奋、不安……
第三章 “路人”酒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他也并没有再见面。他也还是很忙,工程好像到了最后的阶段,所以总是有很多事要做。
直到有一天,8月11日,农历七月初七。其实那天并没有什么特别,天气还是很热,我下班回家,路上周元打来电话,要我去他公司那边,先吃饭,然后可以逛逛。他公司离西湖不远。我说已经在回来的车上了,要他过来一起吃晚饭,还有苏苏。他显得有些扫兴,说太远了,不肯来。我也生气了。于是决定不去见他,径自回去。
刚下车,杜峰发来短信:“我在去西湖的路上,打算去酒吧。要不要一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又说:“这地方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孩子。不过,想约你出来聊聊。”
也许是还有些赌气的情绪,也许这正是我内心所期待的,我突然有种大胆的想法:去赴约。但随即又犹豫了。我给苏苏打了个电话:“怎么办?杜峰约我。我去还是不去?”我急促地问着。“想去就去吧。今天是个好日子,应该过得开心些。”苏苏说这话的时候刚好车子来了,我几乎不需要做决定便上了车。我不知道这个“偶然”是不是影响了我的一生。但是,它的确制造了我的一段人生。
他还是在车站等我。我们沿着西湖边走到了南山路,然后他领着我进了一个叫“路人”的酒吧。
有生以来,第一次进酒吧。然而我却有种归来的错觉,仿佛曾经常来这里,只是离开很久罢了。他领着我,我们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脚不着地的我有些头重脚轻的惶恐与兴奋。
他点了酒,又要了两碟小吃,然后让一个穿着白衣的侍者给我倒了杯温水,还记得那个侍者把水递给我的时候冲我友好地微笑,眼神里却有些心照不宣的意味。我有些心虚,然而安慰自己这并没有什么。
他喝着酒,然后剥开一粒开心果,我摊开手,他把一颗淡绿色的果仁放到我手心,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捏起来,放到嘴里。
他和那个侍者似乎很熟,聊着天。我低着头,玩弄着手中的杯子。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他说。他从旁边拿过来两个盒子,下面遮着一些骰子。我们一人一个。他给我解释了怎么玩。然后,我们开始摇动盒子,让骰子变出不同的花色。我却总是输。
没呆多久,大概怕我不适应吧,我们离开了酒吧。沿着旁边的小路,向西湖边走去。夜,清清凉的,风吹得两边的树叶悉悉索索,像情人的喃喃细语。偶尔有一对身影闪过,天空中,一弯新月喜气洋洋。
“今天是七月初七。”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若有所思地说。我的心立刻紧张惶恐起来。
“来,借给我一只手。”他不由分说,抓起我的一只手握在手中,却并不看我,径直往前走。
我的手被他拽得紧紧的,有些生疼,手心都是汗。我几乎是被他拖着走的。我被他的粗暴吓住了,只是顺从地跟着他往前走。
走到一个花池边,他停了下来。我扶着花池的栏杆,月光照在池上,粉润的荷花在清圆的莲叶间顾盼生姿。我呆呆地看着。
“西西。”他唤着我的名字,双手扳过我的肩膀,我不得不和他正面相对,只好将头低下。
“我想知道,我们有没有可能?”
我没有回答,只是摇头。我知道那不是代表拒绝,而是我只能这样,也必须这样。
“为什么不敢看我?抬起头来,看着我,西西。”
我躲闪着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将头侧向一边,不敢看他。
“告诉我,我们有没有可能?”他不肯放过我。
“不知道。”我拼命地摇头。
“你喜欢我的,对不对?”他使劲地晃动着我的肩膀。
“请你不要问了。”我觉得我快要在他的逼视下无处藏身了,语气有些哀求。
“西西,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坏人?”他松开手。
“不。”我摇摇头,缓了口气。
“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想:这个女孩,我一定要抢过来。后来,我约你同学出来,也是为了看看你的反应。”他的话里有种让我害怕又让我心动的力量。他的心机和霸道让他沾了些邪恶的气质,而又让我情不能已。这种感觉从未有过,新奇而兴奋,又有些不可知的惧怕。
后来,我们坐在湖边的长凳上,看着对面的水,开始了些轻松的话题。聊起儿时有趣的事,他说自己从小调皮,喜欢爬树,有一次爬到树上摘梨摔下来掉到水里,挣扎着,却始终不肯扔掉梨。他说自己就是这样不肯放弃想要的东西。又说他小时到城里第一次看火车却爬上了车没再下来,一直到外省的终点站才下来,然后自己沿着铁路一路走回,其间睡过工棚,吃过铁路工人给的馒头。他说的每样儿时的傻事,在我看来都有些英雄的情绪,带着传奇的意味。
他说他喜欢中国的民乐,电脑里存了很多名曲。他说他想抽根烟,问我介不介意。
烟圈在空气中盘旋出一条条断续的轨迹,明灭的火光跳动在夜的空际,气氛变得更加恍惚迷离。我从来没这么近地看一个男人抽烟。烟草燃烧的味道,其实有些好闻。
我们说起了各自喜欢的歌,然后一起哼起了儿时的歌,像两个顽皮的孩童,引来偶尔路过的行人侧目。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觉得一种久违的、没有束缚的自由和快乐。我喜欢这种感觉,并且享受着。
我给他哼起了那首《想起》——这首歌就像是我的宿命,冥冥之中,导演着故事的结局。
……
他轻轻地揽住我……夜,静静地流淌着。我祈祷着明天永远不要来临。
然而,我还是决计要回去了。他于是送我。
我们拦了辆的士,他问:“去我那里好吗?”
“不,我得回去。”虽然不舍,但我知道自己今晚必须回去——我还有些事没有了结。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了。我们慢慢地走在小区里。夜已经深了,周围没有一个人。
“西西,不要回去好吗?”他拉住我的手。
“不,太晚了。你也回去吧。”
“我这样回去会难过的,你忍心吗?”他很知道我的弱点。
我们于是在小区的公园里找了一处坐下。
“你还没回答我,我们有可能吗?”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你知道,我有过一次感情,5年的感情,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对女孩子动心了。可是,你又让我有了这种感觉。这很不容易,你知道吗?我不愿意放弃。可是,我更想知道你的想法。”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我还是拿不定主意。
“有,我就要你做我的女朋友,没有……我就再也不纠缠你了。”
不,不可以。想到他不再理我,我很害怕,害怕失去这久违的心动。我知道,我的心已经蠢蠢欲动。然而,我只能摇头:“我不知道。你让我再想想好吗?”我无助地望着他。我们深深地凝视着。月光如水。
他突然抱住我,然后粗暴地将他的唇印在我的唇上。我有些吓坏了,瞪着眼睛,紧张得不能动弹一丝。他终于放开我。
我飞快地向公寓楼奔去,高跟鞋踩在清冷的夜里,发出噔噔噔的脆响。一个疯狂的声音一路追着我:完了,西西,你完了……
第四章 别了,爱过痛过的初恋
第二天下班后,我和周元坐在小区楼下的花坛边——早上,我向他提出了分手。这是我第一次正式提出分手。
他说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说其实我们相处一直不是很愉快。
他说还想等我,我说那是浪费时间。
他说他很后悔没有好好把握,我说其实是他做得太多而我做得不够。
他说是不是因为谁的原因?我说我不想瞒你,昨晚我去见杜峰了。
他说:我就知道,肯定是他。昨天这样的日子你却去见别的男人!
“是你不肯来。”我知道这种责难有些虚张声势。
“你这里这么远,我来了再回去太晚了。”
“这又有什么?哪怕我陪你在外面静静坐一夜,又有什么不可以?”他总是太实际,而我又抱有缥缈的幻梦。所以总是争吵。
“西,不要任性好吗?”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再给彼此一段时间好吗?最近我们都太忙,太急躁,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我已经考虑了很久了。”我低着头,从花坛里一根根地拔草,然后把草撕成火柴棍似的一小段一小段。
“你才认识他多久,你了解他有多少?这样做,值得吗?”
“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和他无关。”我坚持认为分手是因为我和他个性的不和。或许是这样才能给自己分手的足够理由吧。
“西,你现在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需要冷静。想想我们多么不容易才走到一起,为什么现在要这样?”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悲伤。
我抬起头看他,他黑了好多,脸色沉沉的,眼睛红得有些吓人,脸上的肌肉因为过度激动而有些跳动,不停地流着汗。
我只觉得心痛和无尽的疲惫。周元是我的初恋。三年前我们在一个论坛上认识,天南地北,隔着长江黄河,一年后,我第一次去看他,那时他在大西北的一个小城市工作。那里古朴、陈旧,有着戈壁滩一样的悲壮和豪气。我爱上了那里,也爱上了这个男人。从那以后,我们开始了辛苦的异地恋。每个假期,我都坐上那趟陈旧的老式的绿皮火车,每次都是人满为患,挤得死去活来。先到省城,然后再坐三个多小时的汽车去看他。我沉迷于这种流浪般的爱情,一天两夜的车程像是连接着现实和梦幻,一次次将我带回那戈壁滩的广袤与苍凉,让我不再睁眼,看周围的碌碌庸庸。
又过了一年,他辞掉那份在当地人看来很优越的工作,为着我来到了杭州。他来的时候几乎身无分文,一个月不到一千的薪水让他没有存下什么积蓄。我把他安顿在学校招待所,给他买衣服,买鞋子,买一切需要的东西,写简历,投简历,直到他在这里找到第一份工作,搬进了公司的集体宿舍。我常常坐在他们公司楼下等他下班。下雨的时候给他送伞,加班的时候给他送饭。我把他的衣服打包带回宿舍,洗好晾干叠整齐,再给他送去。他说我对他的情意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再后来,我们像所有久远的情侣一样,开始吵架,经常的。他爱我,可是脾气不好,我又是很受不得委屈,所以我们之间越来越多不开心。我一次次想过分手,然而却总是不忍心。他是为了我才千里迢迢来到异地他乡,我不能那么做。况且,最重要的是,他是爱我的。最近,他升了职加了薪,也渐渐有了更多的朋友——他一切在好转。或许我可以放下心离开他了。然而,真要割舍,又怎能不心痛?
我拿出纸巾,递给他,“擦擦汗吧。”
他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想说些什么,却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他眼眶湿湿的,突然,一股殷红的血从他鼻子里流出,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我慌乱地又掏出纸巾给他擦脸,然而血不断地涌出,止不住,很快浸透了纸巾。
“到楼上去洗洗吧。”我很担心他。
“不用了。一会就好了。”他胡乱地抹着脸上的血,手指也染红了,声音有些颤抖,“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也上去吧。早点休息。”
“上去坐会吧。”我心乱如麻。
“不了,我回去了。”他执意要走,不肯看我一眼。
我呆呆地站着,看着他转过身,往前走去,胳膊不停地抬起,抹去脸上的血、汗,还有眼泪?
我再也忍不住,放声恸哭。忽然间有种失去一切的悲伤和恐惧,我的过去,我曾经辛苦经营的感情,都被我抛弃了,再也没有了。
而我,将得到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然而,一切并没有结束。接下来的日子没有片刻平静,我的内心充满了最癫狂、暴动的情绪。
周元一次次地给我发短信、写邮件,白天、晚上、凌晨,说以前的美好,说他对我的爱,说他的难以面对,说他辗转难眠,说我的任性,我的种种不好,说他的包容,他的付出,说我对他的伤害,我的背叛和绝情,又说他一定会等我,等我明白现在做的只不过是一时冲动,终究是会回来的,要我不要越陷越深。语无伦次,又分明痛苦不堪。
我只是一次次地哭,哭到虚弱无力,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我的内心千转百回,心被撕扯着,阵阵烈痛,然后被揉成一团,褶皱层层。
我让他忘了过去,让他好好照顾自己,让他重新开始,对他说分手为了彼此都更好地生活,让他相信以后都会好起来的,有更好的女生爱他,时间会冲淡一切,让他放手,让他释怀。
一切都无济于事。我们都陷入痛苦的境地,自己折磨着自己,互相折磨着对方。那段时间,我的胃失忆了,忘记了食物的滋味。我什么都吃不下,甚至看到食物就恶心,整整一星期只喝牛奶米汤。然后是失眠,头痛欲裂。我身体变得暴瘦。然而工作却越来越忙,我每天几乎都在压抑着的癫狂中平静地工作。
我内心对周元充满了亏欠,然而又无比决绝,像所有变心的女人一样,我变得冷血而绝情,坚决不肯回头。终于有一天,当周元在电话那一端让我不要一错再错,不要等到将来后悔,我歇斯底里地对他吼道:“无论将来怎样,我都不会后悔。从今以后,我的一切都和你无关!”
窗外的那条马路依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天空中,星光依稀生动。眼泪,迸飞。
我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第五章 玩火的孩子
我没有告诉杜峰我和周元分手的事。他似乎也忘了那天的追问。分手本不是因为他,不是吗?所以我实在无需对此大惊小怪。然而内心却有一种焦躁。像一根被火光划过的枝条,欲燃未燃,充满渴望。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玩火的男孩,不小心将一粒火种下,却又离开。
直到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正在上网,他上线了。当他qq头像亮起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要沦陷了。心甘情愿。
“在干嘛呢?”他问。
“在家。什么也没做。”
“我今天下午难得有空,要好好收拾一下房间里了。”
“这么勤快?”
“是啊?要不哪有女孩子愿意跟我啊?”
我无法确定他的意思,只觉得又有了些陌生,不敢再多想什么。他却突然又说:
“有没有空?过来帮帮我?”
他总是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将我的心彻底打乱。
“怎么?不敢啊?”见我没说话,他又问。
“有什么不敢的。”
“好,那我等你。”他和我说了地址,然后说:“我接你去。”
我查了下去那里要倒两次车。现在四点多,到那里差不多要六点了。时间有些晚,然而我顾不得很多了。
当我快步向公交站走去,满心是咕嘟嘟的气泡,兴奋而轻飘,我看到有道火光从天空闪过,随即又消失不见。
下了车。和他一起穿过一条马路,拐过一个街角,进了小区大门,往前走,拐弯,再走,再拐弯,进了一幢楼,上了五楼,他打开门。
“今天其他人都不在。”他说。
随他进了门,然后进了房间。
“你来之前,我都收拾过了。”他笑着说,然后殷勤地让我坐下。
我发现,他笑的时候左边的脸颊下有个浅浅的酒窝,鞠着盈盈笑意,很是醉人。
坐了一会,他说去吃晚饭吧,小区门口有夜市。我说好啊,就吃大排档。
路边果然有夜市,摆了很多小吃摊,在烟和火的交错中散发出杂乱、活泼的气息。我极少来这样的地方,今天却充满新奇。
我们挑了个位子坐下,江边的风果然要凉快些。
知道我不吃辣,他特意点了清淡的菜。我知道他是极喜欢吃辣的。
我们的谈话开始得自然而然。就像天天见面的朋友,没有时间的断续。他对于我,有一种魔力,仿佛这一切都是前生注定的遭遇。
吃过饭,我说我要走了。他说不行。我不知道不行是什么意思,可是居然就没再说了。在他面前,我好像很怕拂了他的意。他身上总有着些霸道甚至邪气,让我又爱又惧。
回到房间。“我要回去了。”我又说。
他上前拥住我:“留下来,好吗?”
“不行。我得回去了。再晚就没车了。”
“这会已经没车了。”他的酒窝里又是满满的笑,透着几分得意,像是早有预谋。
“那我也得回去。”我不知道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坚决,但我知道我内心却在动摇。
“你要回去的话,我可不送你。”他依旧笑着,只是将我拥得更紧。
怎么办?我被他那带笑的酒窝,用力的拥抱,弄得有些意乱情迷。心里却又很紧张。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看着我,西西。”他试图扳过我的肩膀,我扭了扭身,躲闪着。
他没再说什么,捋了捋我耳边的发。我没有动。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或者说是害怕他要做什么。
然而,他开始吻我,双唇轻触着我的脖子,一手揽住我,另一只手将我推倒在床上。。。
“不,不可以。” 我艰难地推开他。
“为什么?难道你还不能自由吗?”他有些激动,像被触怒了。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但是,我不能。。。不可以,不要,好吗?”我拼命维护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那样的事对我来说和婚姻一样重要,意义等同于托付终身。我承认我观念保守,但我决定坚持到底。
“对于我,你还在犹豫吗?”
“不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份感情来得太突然,我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
“你犹豫什么呢?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以后我会娶你,为什么不可以?”
他的话让我一阵感动,我几乎就要放弃了。然后,冷静片刻,我还是说了最狠的话:“我不知道。。。我还没准备好。总之,你今晚要是碰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好吧。我答应你,今晚我不碰你。”他说得真心实意。
第六章 飞奔在夜的精灵
我彻底投入了一场新的爱情,充满了雀跃的惊喜,没日没夜地想他。我迎着那团火光,一心要将自己烧个彻底。
我们很少见面,他忙得颠晨倒昏。他要我理解他,我果真是很少有怨言,也很少给他打电话,甚至短信也不敢发,怕打扰了他。只是常常因为太想他而坐立不安。
他难得有空的时候,会给我打电话,有时在西湖边,有时在家里。只要接到他的电话,不管多晚,我都会立刻变得神气清明,仿佛有百倍的精力,从11楼公寓的房间飞奔到他的身边,像个欢快的精灵。黑夜和白昼,对于沉醉于爱情的人,又有什么分别?
我们在一起聊得海阔天空。我们说起了以后,结婚,然后养个孩子。我们猜想着孩子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然后各自取了一大堆男男女女的名字,又都觉得不满意。我们说起了房子、车子,他说以后要给我住大房子,还要买车子。我们于是又幻想忽然有一大笔钱。我说最好买彩票中500万。他问我如果中了500万,我会怎样?我说:“我会要你马上娶我。”他笑着摇摇头:“女人就是女人。”
我在乎他说的每句话,顺从着他的每个想法,因为他说女孩子最好长发,我便不再剪发,只因他问了句“你怎么总是穿裙子”,便穿起了从来不穿的牛仔裤,整整闷热了一夏季。现在,我不再为他做什么了,只是衣柜里裙子还在渐渐少去,t恤、牛仔裤越来越多。
有一天,他告诉我,接下去大概有20天不能见面了,现在是最忙的时候,等到下月初,项目就可以完工了,到时可以多陪陪我。我怀着这个甜蜜的许诺,一天天期待着。
然而,由于一批材料供应上出现问题,工程竣工时间延期了。月初了,他还是很忙。他说也许还要再过一个月。我说,没关系,我等。
那之后,我们联系更少了,常常一星期没有通一个电话,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给他发短信,他也总是说在忙。想念无时不在,让我变得烦躁不安。
终于有一天,我对自己说:“今晚,必须见到他。”
我决定去找他,到他工地附近,默默地等着他,不管他多晚下班,哪怕通宵,我都等。至少我可以见到他,这就够了。我不知道一个人一辈子可以为多少人做傻事,但我那时真的爱得像个白痴。
辗转到了他住的小区——我从来没去过他上班的工地,只知道离住的地方不远。我在小区里找了一处石凳上。小区很安静,没有灯火通明地迹象,偶尔有几个人走过。我把包抱在怀里,想象着他见到我会有怎样的惊喜。又盘算着是否现在应该就告诉他。
我终于还是决定告诉他。我知道他不喜欢玩这种游戏。我怕他会生气,会说我任性。
“猜猜我在哪儿?”我满心的得意与调皮。
“在哪儿?”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意外。
“嘻嘻。。。” 我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孩子玩的游戏?
“你,来了?”他果然很知道我。我们常常不用太多的话语就知道彼此。这种默契曾经让我着迷。然而没想到最后却造成了误会和怀疑。此是后话。
“嗯,你先忙,我等你。”
。。。
可怕的沉默。我开始害怕,但仍心存侥幸,然而——
“你为什么这么任性?”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
“告诉过你我很忙的。为什么还一个人跑来?你怎么不听话?。。。。我今晚很忙,可能要通宵。。。”他语气有些激动。
我难堪到了极点。羞惭万分。
“听话,西西。”他语气缓和了下来,“你现在坐车回去好吗?”
“好的,我马上就回去。。。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我强忍着眼泪,自尊地不哭。
我胡乱地摁掉电话,然后站起身来,踩着胡乱的脚步,夜,在摇晃着,原来,眼泪比哭泣要来得更早。
坐在车上,我还是不停地哭,是委屈,更觉得是羞辱,无地自容。
整个晚上我都难以释怀,给一个朋友打电话,然后说起这件事,却又被他嘲笑:“哈哈,你居然跑过去找人家。”我于是更加难过,在心里诅咒着让他变成一头猪。
11点多的时候,他突然给我打电话。当看到电话里闪动起他的名字的时候,我已经忘记去怨恨他了。事实上,即使是后来的伤心绝望中,我也从未真正地怨恨过他。一切,心甘情愿。
“还没睡吗,西西?”他的声音比平常轻柔些。
“嗯。在阳台上吹风呢。”我连生气的语气都装不出来。
“我下班了。”
“真的?”心中又雀跃起来。
“我想你回去之后肯定会难过的,所以提前下班了。。。现在过来好吗?”
有什么不可以呢?再多的黑也挡不住我去见他的路。
车子行驶在夜晚的风里,飞快得像幽灵,又像是执行着某种神秘的使命。那条路,现在还是那么熟悉,每一处匆忙的拐角,每一丝湿润的江风。
写到这里,我忽然有些累。回忆变得有些困难,不是太长太远,而是太多太乱。这两天我一直被一种模糊的忧伤包围着,疲惫而黯然。就像遭遇了一场失恋。我不知道我会怎样继续这个故事,更不知道故事将会以何结局。我只是越来越觉得我的叙述没有意义。或许还由于心中不明了的隐秘。
谁在乎呢?自娱自乐就好。
失恋和恋爱一样令我着迷。
岸上的鱼儿,艰难地呼吸。
被海水带走,或者
死去
待续。。。
第七章 命运的轮回
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一个好梦。
公司里没什么事。继续。
时间,来到一年前的那个秋天。
所有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只是已经遥不可及。
他依然很忙。他说他要努力工作,为的是将来更好地生活。我说我也会努力工作,为了我们更好地将来。他说在他心里,工作是第一位。我说,男人本该如此。他说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我说这个道理我早就懂。。。然而,我们的分歧还是渐渐表现出来了。我开始觉得他不够关心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爱我。我被这个问题纠缠得惶惶不安。我不允许自己爱上一个不爱我或者不够爱我的人。为爱,我可以付出一切,除了自尊。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流露出自己的不满。记得有一次,当他离开之后,我发短信给他:看着你离去,我突然想到一句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哈哈大笑,说我总是有奇怪的想法。我知道,他是懂我的意思的。对于我的惶恐不安,他也是有所感知的。然而,或许是他过于自信,或许是我天生隐忍,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太忙,我们从来没有好好地谈过这个话题。
自从我和周元分手后,我的在身边和远方的好友都对我很担心。然后,我告诉她们我恋爱了。我相信我那时的表情和语气,就像是掉进了幸福堆。她们却更为担心,担心这是一场轮回。“我仿佛看到两年前的你。”“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让自己再受伤害了。”她们说。
然而,对于他的迷恋,我欲罢不能。在我眼里,他有时是果敢倔强的男人,有时却流露出婴孩的气息。我喜欢看他在我怀里沉沉睡去,安静得像个婴儿,每一丝呼吸都那么甜美。相比他的深沉与冷静,我更喜欢他微笑和放松的表情,狡黠而纯真。也许,有很多事情我应该伤心,应该埋怨。但现在回想起来,曾经的美好永远比曾经的委屈更让人难以忘记。
我相信这是上天赐予我的最后的爱情,我相信这种心动会让我刻骨铭心。我在爱的欢欣中渐渐迷离,又在怀疑的不安中痛苦不已。
只是,命运,插手得太急。
他还来不及实现“项目完工后,多陪陪你”的许诺,公司就又委派他去外地负责一个新项目了。时间,是这个周末。
“如果没有意外,我可能要在那里呆五年。”他平静地说。
我只觉得犹如掉进了冰窟,一切都沉了下去,全身冰凉麻木,久久地,才又渐渐浮上来,恢复了些许知觉。
“我和你一起去。”我不顾一切。
“不行。那里不适合你。”s市,那个戈壁滩里的城市?我仿佛听到了命运轮回的叹息。
“可不——可以——不要走?”我艰难地说着。原来,爱,可以宽容自尊。
“这个项目完成后,我会得到一次升职的机会。所以我不想放弃,你明白吗,西西?”
“嗯。”我知道再说什么也是徒劳,我相信五年不至于天荒地老。只是心里有种无尽的凄凉,还有长长的悲伤。
“不要难过,西西,为了我们的将来,再等我五年好吗?”他拥着我,声音充满柔情。
“嗯。”眼泪冲淡了我回答的声音。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伏身在他的肩头。。。
“啊!”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我放开手。他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牙印,透着血的殷红。
据说,在所爱的男人身上咬一处印痕,他会永远记住你。
我全身发颤,低头去轻吻那个印痕,泪水滴落在他的肩膀。
他终于还是要走了。那一天,下着大雨,吹着阴冷的风,天空黑沉沉的,像一张悲伤到极点的女人的脸,积压着一场更大的哭泣。我不知道老天是否有意为这场分离布景,让世界末日的天气提前来临。
他上了开往机场的大巴,坚持不让我送。车子就要开了。放开他的手,就像放开了整个世界,我站在车窗外,看着他模糊的脸,忽然想起竟没留下他的一张照片。
一道闪电炸开了黑沉的天,雨声更紧了,街上的行人咒骂着该死的天气,却又听见一个女人隐约的哭泣。
......
写到这里,我停了几天,有些文字写了又删除了。我试图编一个“余音绕梁”的结局,我想过让男主角死去,或者背叛,或者让女主角患上绝症。。。然而,那显然是低估读者的智商,才力不及,终究放弃了。
前几日一位久未联系的好友问起我:你们后来为什么分手了?我一时惊愕,竟无从说起,沉思良久,也还是无法提炼出有足够说服力的原因。为什么会分手?因为距离太长聚首太少?因为我的一条有些怨言的短信而他又不理会?因为我赌气说再也不理他了而他真的就整整两个月没有消息?因为我任性而他太自信?所有的解释都太可笑、太草率。
就这样吧。如果是故事,那么到此结束。
生活之于小说,开始毫不逊色,结局却往往太潦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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