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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年华]童年忆事三章潇男

发表于-2013年05月31日 早上8:04评论-2条

童 年 忆 事 三 章

八 路 大 叔 今 安 在

我非常羡慕现在的儿童,他们在欢声笑语中诞生,在爱的恆河中成长,他们的童年是金色的。

我的童年却是灰色的。我生在黑暗的旧社会,留在记忆中的童年全是灰蒙蒙的。但在我幽深的记忆尽头,有几束闪烁的光亮永不消失,它时时给我指点方向,增添力量。它是我铭记心中的四位“八路叔叔”的光辉形象。

记忆中最远的“八路叔叔”,是一个老武工队员,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膀大腰粗,满脸胡须,真有点像花和尚鲁智深。大人们都叫他“大胡子”,我却叫他“胡叔叔”。那时我才八、九岁,抗日战争在敌我相持阶段。一天下午,鬼子出来扫荡,正好中了我骑兵“白马团”的埋伏,一阵冲杀,鬼子被歼,汉奸投降,缴获的步枪、机枪、小钢炮堆成了山。大胡子叔叔去“打扫战场”。天一片漆黑,敌人尸体满地,忽然听到附近一片坟地里有狼狗声。胡叔叔连滚带爬地迅速靠近坟地,抬头一看,有三个鬼子正坐在地上吃罐头,一只大洋狗蹲在一边了望。胡叔叔拿出鸭嘴手榴弹,往鞋底上一磕,顺手甩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在鬼子中间开了花,三个漏网的“皇军”和他们的洋狗被送上“西天”。当他带着战利品回到村里时,我趴在叔叔腿上,反复抚摸着那崭新的“盒子炮”,胡叔叔单枪破敌的英雄事迹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脑子里。

记忆中的第二位“八路叔叔”,是根据地的一位区长,姓陈名旺。那时我刚十一岁,就当上了儿童团长。我每天的任务是带着团员们站岗放哨,盘查行人,持有抗日政府路条者,立即放行,无路条或行踪可疑者,交村政府盘问。一天上午,从村西大路上来了一位骑自行车的中年人,头戴洋草帽,身穿白短褂,嘴里哼着小曲,我一看就不像好人。“站住!把路条拿出来!”那人不慌不忙地掏出一张纸。我接到手中一看,洋文不像洋文,全是勾勾划划、圈圈点点,心想肯定是假的。但往下一看,区政府的大章盖着呢!我灵机一动,不管你好人坏人,先带到政府再说。“跟我走,到村政府去!”我们连推带拖地把他拉到村政府——我家大院,因为我叔叔是村长。没想到这个人大摇大摆地往屋内走,我叔叔迎面出来打招呼:“陈区长,你来了。”啊,是区长!我和几个团员你看我、我看你,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拔腿就跑。区长一把把我抓住,笑哈哈地对我叔叔说:“小家伙们不错,警惕性很高哩!”原来陈区长故意瞎划了一个介绍信,盖上公章,来试探一下儿童团的责任心。

记忆中的第三位“八路叔叔”,是一位地区地下联络站的站长,大家都喊他“老刘”。他十几岁就参加了革命,有着丰富的斗争经验。刘站长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就落脚在我家西房,和我叔叔接头谈情况,弄到了确切的情报,立即派“交通”向上级报告。

一天,一位更大的干部来我家,带来了很坏的消息:刘站长的父亲被敌人枪杀了。在场的人都流了眼泪,刘叔叔满面痛苦,一句话不讲。当天夜里回老家,在父亲坟旁痛哭了一场,擦干眼泪又回到联络站。后来他在解放战争中随军南下,解放后在江南一个大城市里当了局长。他不像有些人那样,进了城就甩掉结发妻子,另结良缘,而把一个大字不识的爱人接到城里,共享当家作主的欢乐。

记忆中的第四位“八路叔叔”,是在一九四五年的秋天,军分区来的一位青年干部,姓何名瑞先。那时日本侵略军刚投降,国民党反动派杂牌军蜂涌而起,他们工作环境十分危险。何瑞先高中毕业,在延安念完“抗大”。论年龄,他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我娘让我叫他“叔叔”,我们暗地里却兄弟相称,我叫他“何大哥”。我们俩白天吃饭一个桌,晚上睡觉一张床,他写材料时我替他站岗放哨,我做作业时他帮我修改。何大哥给我讲了很多革命故事,教我很多革命歌曲,我从他那里懂得了不少革命道理,后来在斗地主分田地时,我成了积极分子。

有一天,一股土匪突然包围了村子,挨家挨户搜查“八路”。从大门跑是来不及了,藏在屋内更不保险,何大哥拿起枪要往外冲。我说了声“跟我来”,拉着他从后院小墙头上翻过去,迅速钻进屋后的芦苇丛,三拐两蹿,又钻进村边的高粱地,直到天黑敌人走了才回到家里。第二天,何大哥奉上级命令转移了,此后我们再没见过面。

后来听我叔叔讲,这四位“八路叔叔“都是共[chan*]党员。

风云变幻,烟海沧桑,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少年时的记忆都成了模糊的印象,但几位“八路叔叔”的形象在我脑海里仍然栩栩如生。

八路大叔今安在?我祝你们身体健康,晚年幸福。

村 中 那 眼 老 井

一生中最难忘的是家乡村中那眼老井,它像一朵美丽的浪花,常年在我脑海里涌动。

我出生在古老而贫穷的鲁西南,我们村是方圆十里八里有名的穷村,地是盐硷地,屋是茅草屋,人是受苦人。一个四、五十户人家的村子,旧社会竟出了二十四根讨饭棍。祖祖辈辈的人还是活下来了,这除了乡亲们的勤劳本性,共[chan*]党的解救之恩,还多亏了村中那眼老井。

要问这老井有多大岁数,在世的人谁也说不清。听父亲讲,是爷爷的爷爷那辈人挖的这眼井。很早以前,我们村没有井。那时人们吃的是河水和塘水,由于水不洁净,夏天闹病的人很多,不是上吐下泻,就是高烧不退,每年都稀里糊涂死上十几口子。老辈人下决心要打一眼井,用井水代替害人的河塘水。于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挖了七天七夜,又请烧窑师傅特制了一批青砖,总算把这眼井修起来了。一阵鞭炮声,引来了汪汪不断的清水。这井水看起来清澈如镜,吃起来香甜可口。老人们说这是龙王送来的圣水,不仅能救命活命,还能医治百病。说来也真怪,打从有了这眼井,村里生病的人少了,孩子们长得个个结实,乡亲们给井起了个名子:救命井。

我从小就是吃这井的乳汁长大的。打我懂事那年起,每天我都跟父亲去井边挑一次水。父亲用一根扁担,挑两只百来斤重的水桶,一颤一颤地在前面走,我撒起小跑在后面跟。到后来,我就单独用罐子到井里打水。每年夏秋,大人们在地里割麦子,砍高粱,运肥料,拉柴火,忙得不可开交。而我每天除了完成学习作业之外,还有一条特殊任务——送水。正当大家汗流浃背、干渴难忍的时候,我的一小罐清凉爽心的井水,送到每个人的手上。他们喝水的样子,真有趣!有的象战场下来的战士,咕嘟咕嘟往下灌;有的象喝茅台酒,喝一口砸砸嘴,边说:真过瘾;嫂子姐姐们喝水就秀气多了,罐嘴对着小口,慢慢品尝细细吸,倒像是在饮龙井茶。

记得有年大旱,河塘干了,庄稼枯了,乡亲们更苦了。可真奇啦,周围邻村的井全都断了水,而我们村那眼老井,仍然清泉喷涌,滔滔不绝。四面八方的人挑着桶,提着罐,都到我们村来打水。开始乡亲们不让,差点打起架来。还是村长说了话:远亲不如近邻,有水一起喝,无水一块熬。一场天降的灾难度过去了,邻村和我们村的关系更加密切了。他们感动地说:井深义更深,水纯情更纯,穷苦百姓一家人。乡亲们给井又送了一个名子:团结井。

后来,小日本打来了,白天扫荡,夜间偷袭,弄得老百姓没法活。八路军领导大家抗日,这眼老井又立了大功。因我家乡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于是就因地制宜开展了地道战。周围八个村子一条心,一股劲,挖筑了村村相连、户户相通的地道阵。这地道密如蛛网,纵横交错,远出口在野外的坟墓,近入口在各家炕下,而隐蔽出口就在老井中。有一天,鬼子集中了几百人的队伍,突然把八个村子一起包围了起来。军民们沉着应战,迅速转入地道。鬼子进村找不到人影,像疯狗一样挨家挨户刨地。很多家的炕被挖开了,鬼子放火又扔手榴弹,逼得潜入地道的乡亲们向村中央集中,上百人都挤在通向老井的一段地道中。敌人折腾了半天,连个耗子也没挖到,就气急败坏地烧起房子。这时有个伪军贴在鬼子队长耳边说:出口可能在井里!于是鬼子队长就命一个“皇军”和一个伪军先下去打探。他们两人坐进一只大筐,上边的人用一根绳子拴上往下放..。还没等筐靠近水面,两颗子弹就穿透了敌人的胸膛。鬼子又放二梯队,还是照样见阎王。一连死了七、八个敌伪军,鬼子队长才不得不收兵。临行前往井里胡乱扔了几颗手榴弹,趁天黑之前缩进岗楼。当第二天敌人又来报复时,军民们早已转移。打这以后,这眼井又多了一个美名:革命井。

老井是历史沧桑的见证,老井是生命延续的源泉。这些年,我走遍了天南海北,见过数不清的山山水水,但使我感到最亲切和最迷恋的还是家乡村中那眼老井!

地 道 战 拾 遗

我的家乡在鲁西南微山湖西。这儿一无高山,二无丘陵,放眼一马平川。抗战开始时,八路军和民兵靠着遍地高粱编织的“青纱帐”,神出鬼没,矫健如飞,打得鬼子蒙头转向。但庄稼收割了,又变成一片平地。后来,军民们学习冀中根据地的经验,从地上转入地下,挖起了村村相连、户户相通的地道阵。我们那个村象一头抱成一团的大蒜,以八个姓氏命名的八个庄子紧紧连在一起,乡亲们白天下地走一条路,晚上娱乐看一台戏,打鬼子成了远近闻名的团结模范村。

日本鬼子投降后,本应同建家园,但国民党反动派背信弃义,公然向我解放区发起猛烈进攻。这时,地道又派上了新用场。一天,我军区小队正在村里开会,一个地主老财通风报信,国民党一个连突然包围了村子。战士们立即钻入地道,打算等天黑后再与敌人周旋。哪知敌人象疯狗一样,扒墙、挖炕、掘地、掏井,终于找到了地道入口。他们打着手电,举着火把,沿着高低不平、曲折回环的地道猫腰前进。战士们左右展转,步步为营,慢慢迂回到村外的流沙河,从假坟头出口跃了出去,准备与县大队会合,对敌人实行反包围。天渐渐黑下来,敌人在地道内找不到我军,又听到远处响起了枪声,便仓皇爬出地道,胡乱抓了十几个老百姓,缩回了据点。

晚上,当我军打扫战场时,突然听到地道内有哭喊声。原来是一个国民党兵钻进地道迷失了方向,他们大部队撤离时,他左滚右爬找不到出口,只好蹲在那里哭。战士们来了个“瓮中捉鳖”。当他被带到村政府大院,看到周围都是荷抢实弹的我军战士时,简直吓成了一滩泥。这小子长得细皮嫩肉,文质彬彬,一看就知道是个新兵。

“你是什么官衔?”县大队长问。

“长官,我是个小兵,刚被抓壮丁来的。”他哆嗦着立正回答。

“那你的武器呢?”大队长指指自己手中的枪。

“我是伙夫,专为长官做饭,没有枪。”他说着就哭了起来。

“那好,你先吃饭,吃饱了放你走!”县大队长声音显得特别洪亮。

话音刚落,这小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头,然后起来狼吞虎咽地扒了两碗饭,诚惶诚恐地跑回了据点。

第二天,被抓的十几个老百姓放回来了,军民们卸掉了压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原来,这个伙夫兵是国民党连长的表弟,他回去把自己受优待的事向表哥作了汇报,并说这些老百姓都是好人。那连长看看这些老的老、小的小的十几个人也确实不象军人,也就顺水推舟地给放了。乡亲们激动地说:“咱人民队军的优待俘虏政策真灵,放掉一个小兵,换回老少十几口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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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春燕来
☆ 编辑点评 ☆
春燕来点评:

童年的一些事情,虽过去好多年了,一直深深的在脑海盘旋,记忆深刻。
好在险中有安。幸福的安度晚年。

文章评论共[2]个
文清-评论

宁静的夜晚,我和天上的星星一起为你送上温馨的祝福,祝你天天平安快乐!at:2013年06月01日 晚上9:36

潇男-评论

谢谢春燕来的按语,谢谢文清的祝福!at:2013年06月02日 上午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