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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织袜”的岁月里素威

发表于-2013年06月01日 下午6:38评论-1条

袜子。

当我写下这两个字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冰冷的冒出个念头:我的青春就要在袜头与袜尾之间的缝隙里悄无声息的凋零,当我抬起手想要抓住时光老人的衣角时,握住手心里的却是再熟悉不过的空气。在这深秋晦色的天气里,我所置身于的环境: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一排排整齐且古旧的青一色袜机安祥的肃然默立,一动不动。桌面上蘸过水银及化学的棉纱浸在灯光里汩汩生辉,无数密集的丝线在袜机架丛有条不紊的盘旋穿梭着,时常地发出“吱吱”的声音。远远望去,足以让外人看得眼花潦乱。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漏出几颗鬼鬼祟祟的星辰。

工人们因为疲惫困乏而频繁地远离现场,出没在厕所,楼道,宿舍。此时的袜机像发了怒的狮子在午夜里撕心裂肺的狂吼。这番场景,令人感到不祥。

我踱步到亮起红灯的袜机面前,手持两包针,压低嗓门说:“再坏,再坏老子就踢飞你!”

换好针,袜机一帆风顺的前进。

“我挂彩了!我挂彩了,我挂彩了!”对面的名东一阵尖嚷的声音任谁都可以听到,工人们看着他用次品襪纏著的手指,吃惊得眼珠乱颤。

“手指啊…”名东的脸上露出诡异的表情。

一个外号“薛老板”的工人腰半弓着的狐假虎威地走了过来,像一只发威的老瘦猫叫道:“你在闹什么?还不快干活…”双唇间露出土黄色的稀疏牙齿。说着,他熟练地从衣裤不整的兜里摸出一包“红塔山”牌香烟,捏出两支,递给搞恶作剧的明东一支,他张嘴叼着烟,一句话也不说。

“薛老板”猛抽一口烟,烟雾从他鼻孔里幽幽的冒了出来,丢下一句话:快些干活,转身走了。

一瞬间,车间恢复得井然有序。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像耄耋老者不慌不忙地走着。车间里冷气逼人,臭屁熏天。有人在打盹,有人去厕所撒尿,有人在玩手机,也有人正端起碗仰起脖咕咚咕咚的喝水。次袜筐的数量因为大伙的疲惫困乏而激烈增加,白炽灯下的红红黄黄,白白黑黑,蓝蓝绿绿的袜子尸横遍地。满目狼藉的场景粉墨登场地映入我的眼帘。我看到了纷乱不安的制袜车间,一种伤不起之感不禁从心底袭上心头正蔓延的脑海。

我一边工作,一边冷眼观察周围。还会出现第三个场景,我想。

最前排两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懒散地倚在袜机旁,脸上那种无精打彩的表情和嘴里‘咕噜咕噜’的口形极不时宜。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只是发现她们的笑容像一轮惨淡的夕阳,表情极其难受。其中一个爆炸发型的女孩笑的时候,嘴唇上翻,满口黄牙。忽然这女孩张大嘴巴,疯疯癫癫地蹦起来:车子坏了!我的车子坏了!”她的模样人不人鬼不鬼。

挡车工们都惊讶万分。外号“薛老板”怪声怪气地笑了起来,眯着眼睛说:“这个女娃,大大的精神病了的有。”

周围的挡车工齐声哄笑。

机修工正仰卧在老人椅上,张着小嘴,耷啦着脑袋,披着大衣,呼呼的酣睡,一条腿不时地在抽抽塔塔的动,口水顺着下巴流到了脖子窝。像匹老黄狗一样。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摸掉口水,直起腰来,伸了伸懒腰,提着工具跟着女孩昂首阔步的走去。

一个而立之年的机修工竟然不会抽烟,我匪夷所思。

“不好!车子又亮起了红灯,这该死的袜机。”我埋怨着。

我熟稔地把机头掀起固定,伸起右手拉起在后跟运行时断掉的氨纶,捏着氨纶绕了三圈,捻了个小结,轻快地在手心搓成一根约3cm细小的线,然后捏着线在袜机密密麻麻地线丝第三个梭子孔当中轻巧的穿起。机头轻盈放下,运行。

夜越来越深,气温愈来愈低。离天亮还有小半根烟功夫,大伙萎缩着脑袋的翻着袜,换针穿线。个个俱神色黯淡,沉默无言,步履飘浮,似乎从地底下爬出来一般。

“天快亮了,大家都精神点!”

外号“薛老板”破口大嚷,“不许困觉,老板快起床了。‘’

所有人在他的嚷声中昂起了头,精神抖擞。

仰卧在办公桌的机修不屑地瞥了一眼,嘴角露出了嘲笑的笑纹。

只见斜对面的工人超级盯着桌面的棉纱,像盯着一团火,他的胳膊忽而扬起来,忽而垂下去,时而瞪着眼,注视着四周的动静,像一只羽毛凌乱的鸭子。旁边硕大的筐里横七竖八无精打采地躺着十来打袜子,像生病了云雀。次品桶里的袜子堆得老高,他用手按了按,脚踩了踩,还是满了出来。他的嘴里“哇啦哇啦”的不知说些什么,如同败兵的日军一般,头像货郎鼓一样晃了晃。

肚白的天空也渐渐地明亮了起来。

下班的时间即将来到,大伙们焦急的忙碌着,像是热锅里的蚂蚱拼命的挣扎。我很应手得心,似乎我已经习惯了这种一开始就不喜欢的习惯的日子。

我在织袜的岁月里,只希冀生活对我们打工者太平一些,和平一些,公平一些。

但总有一种不祥的征兆萦绕我的脑海,挥之不去。却始终说不上来。下班,大伙面带臃肿的眼睛,如泛滥的潮水涌出车间。

晚上来到车间上班时,发现机修正和工人悄悄说着话。后来得知,老板早在车间的四角按装了微型监控器。昨晚的场景,老板查看录像后气得吐血,立刻开除员工名东和外号“薛老板”。还听说,其实机修也早晓得老板按装监控器,只是他不愿意把这消息透露给大伙,所以才酿成了“2.14‘’开除事变!

我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拿起一只袜子,感到出奇的沉重。 

忽然间,我想起了昨晚机修工那一丝嘲笑的笑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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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格子调
☆ 编辑点评 ☆
格子调点评:

织袜是一件并不难的事,不需要太多技巧,每天只需重复的动作,偏偏在这织袜的过程中,这织袜的环境中,细微的观察,令人匪夷所思的人和事让人心里不是滋味,也许现实就是这样,即使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也藏匿着世俗的黑暗和斗争。

云龙天点评:

无论哪行哪业,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总之,不管做什么都是不容易的,还是应该保持一颗平常心,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干一行就要“响”一行!

文章评论共[1]个
月下的清辉-评论

网络是虚拟的,人心是直实的,感谢有缘相识在烟雨。at:2013年06月02日 上午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