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根
艺国
三叔玩根雕三十多年了,据说他从二十多岁时起就喜欢上了这种艺术,如今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仍旧对根雕艺术痴迷不舍。当你走进他的居所,满大厅尽是大小不等形状各异的根雕艺术品和半艺术品(尚未完全加工雕刻和整形润色的树根或者其他植物茎根),即使在其卧室的墙角空处,也能见到三五件这样的东西。真可谓龙蛇虎豹样样俱全;鸟鱼花虫无一不有。那形态是样样活力活现,个个栩栩如生。三叔一生的精力大部分都用在这上面了,于是也就得过奖、上过电视以至于画报展示之类的活动他也搞过。据说,他的作品还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展示过,最高一次得过全国艺术节大赛的银奖;他还担任了市区两级盆景根雕艺术协会的理事。他结交的朋友全是涉及这方面艺术的人,或者最起码是得与这种艺术沾点边的人,谈话的内容当然也不外乎是这方面的东西,否则他就不愿谈,也不愿和人交往。
我以前不喜欢根雕艺术,也从未接触过这类玩意儿。在我以前的眼里,无论是多么高雅的根雕,统统都是一堆碍手碍脚的烂柴禾。所以,以前的三叔也只不过是我心目中一个有尊严的长辈,无从与他沟通什么,见面也只是我先向他毕恭毕敬;他也只是向我打个哈哈或者干脆不理。但是,如今不同了,自从我进了律师事务所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律师以后,我与三叔的关系就非同一般了。我们之所以越过单纯血缘的叔侄关系而发展成为胜过兄弟亲情的莫逆之交,那缘故就是我要接触大量的事件和人物,根雕艺术就起了通融人情世故的媒介作用,因此,我与三叔的关系一天天密切了起来。
这个星期天一大早,三叔就打来了电话,说是我拜托他物色的大型根雕的胚型已经找到了,让我跟他一块去看看。于是,我们就坐上了通往岭西禹王山的公共汽车。
“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一个莫大的难题。”一上车,三叔就向我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他脸上泛着红光,那神情激动得简直就不知该做到哪个座位上合适。“这个星期,我跑了五个地方,爬了二十几个山头,你猜咋样?好在发现了一个大树根!那大小形态保证符合你的要求。我根据它那样子,名字也起好了,就叫‘龙腾虎跃’。这可真是一个难得的根雕胚型,要想把它完整地挖出来,看来还要费上它一大番工夫。”
我瞅了瞅三叔身边带着的那把小铁镐,满怀信心的说,“没问题啊,三叔。你什么样的树根没刨过呀!”
“先别这么说,”三叔望着车窗外面的山景,心情像是平静了许多,“虽说我玩了三十多年的根雕,刨过无数个树根,但是要解决这么大的,我这还是头一回。你小子非要这么大的根雕送礼不可,这对我来说就像是接受了一个新的挑战。”
三叔又激动了起来,从它泛红光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对根雕艺术的痴迷和执着。实际上他喜欢挑战,好像只有挑战才能使他的根雕艺术得到不断地创新和提高。
汽车驶到一个村庄的小站停了下来,女乘务员挥动着手臂招呼着几位乘客下了车。汽车蓦地震动了一下,又沿着像长蟒一样蜿蜒曲折的山路挺进了。
山峦苍翠,知了齐鸣。我跟随着汽车的运行浏览着山区的奇异风光。几位像千年枯树一样的老人蹲在山路旁的石崖上直直地瞅着从他们身旁缓缓驶过的公交车;女乘务员翘起了二郎腿吐着唾沫专心致志地数起了钱,司机目光凝视前方,像个加入战斗的坦克手;三叔低头摩挲着他那只小铁镐,仿佛也像个战士一样准备冲锋陷阵。路旁低洼处有一条小河,几个中年妇女和村姑在洗衣裳。河水清澈明亮,在阳光的照射下粼粼闪光;河底的碎石清明可见,几只大小不等的草鱼在上面游动。一对雪白的草鹅也游动着曲颈向天歌;一只红嘴蓝羽的山鸟舞动着霓裳羽衣放声高唱。一时之间,潺潺的河水声、嘹亮的鹅叫声、优美的鸟鸣声、洗衣服的唏啐声和汽车发动机的嗡嗡声合成一片。那和声抒发着大自然的情怀,久久不息地回荡在山谷之间。车内一个戴墨镜的中年人斜仰着头对着车窗外指指画画;紧挨着他的几个打扮时髦的女郎不时的点着头,继而她们的目光又随着中年人的手指投向更远的山岗。
“快到了吗?”我转过头来问三叔。三叔没抬头,只听他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
汽车到了一个叫鏊子口的地方停了下来。三叔拍了我一下,我们下了车。我跟随着三叔沿着一条长满青蒿的小山路向一个苍翠的山顶爬去。当我们爬到半山腰,三叔朝一块陡峭的山崖一指,说,那个大树根就在那里。我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
那是一个没有树身的大树根,直径大约有两米多宽,整个儿镶嵌在文石崖的缝隙中。树根上面稀稀疏疏长出的枝叶在微风中摇曳,仿佛是多只小手在召唤着我们。我走向前仔细观察,发现树根的顶头有一个分叉,朝上的一个枝杈宛若一个龙头;朝下的一个枝杈酷似一个虎头,连接虎头的部分斑驳陆离,很像虎身。龙的上半身被虎身挡在里面还暂时看不到,但从虎身的枝杈下面可以看到龙的下半身。龙盘缠着虎身下面张开的像是要奔腾的四条腿,旋了几圈,给人一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升腾架势;那越来越细的龙尾扎进了下面的土缝里。呵!这可真如三叔定名的那样——龙腾虎跃啊!
可是,怎么进镐呢?我跟三叔发起愁来——巨大的山崖石连接成一个整体,天然而成的空隙让整个龙腾虎跃占了个严实。盘根错节的分根遒劲有力地扎进缝土里,使人无法想象树根的尽头。三叔的脸色开始发黄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了下来。“别急,三叔,”我向他劝慰道,“我们用镐刨断它算了。”
“不行!”三叔坚定地说,“你用镐硬刨,损坏了它的整体,那它的艺术价值就降低了。”
三叔用手背抹去汗水,立身脱去上衣,他那肌肉发达的两臂被阳光照得油光发亮。他又俯下身子,屏住呼吸用稿一点一点的刨着细根,进镐之处游刃有余,哪怕是一丝相连,他都要潜心琢磨后再决定取舍。不该刨断的地方,即使困难重重,他也要精心挖掘直到成果现前。我看着不耐烦了,就找了个树荫躺了下来。约摸有大半个小时的工夫,就听到三叔大叫了起来:“行了,行了,完好无损!完好无损!”
我就是这样和三叔成了莫逆之交,并且从此以后也爱上了根雕艺术。根雕使我的律师职业融会贯通、八面玲珑,也更使我的生活丰富有趣。更使我得益的是,三叔那对待根雕艺术耐心细心潜心精心的态度使我今后的工作和生活有了榜样。我各方面的提高,得益于三叔;得益于根雕艺术;得益于有情趣的生活过程。朋友,热爱根雕艺术吧,它能使你更加懂得如何工作和怎样去生活。
2013-5-30创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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