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

(散文)

一

如历代帝王崇拜五岳之首——泰山一样，生活在长白山茫茫林海的人们，不知从何年代遗留下俗成的规矩，对浩瀚博大，物产富饶，神秘莫测，暗藏杀机的大森林顶礼膜拜，人们敬畏它如天神，恐惧它如“百慕大”　。

新中国成立后，长白山大、小兴安岭的万顷林海为国家提供大量的建设木材。广大的林业工人战严寒斗风雪，为国家的建设所表现的豪迈气概有诗为证：

“广厦亿万间∕等这儿的木材做门楣∕铁路千百条∕等这儿的枕木铺钢轨∕锯大树∕就象割麦穗∕扛木头∕就象举酒杯∕占三尺地位∕放万丈光辉∕喝三瓢雪水∕放万朵花蕾∕身在林中∕志在千山万水∕祖国叫咱怎样答对∕咱就怎样答对∕。”

这是我仅凭记忆，对《祝酒歌》中诗句的拾零。

我家乡在大雪封山的天寒地冻时，正是林业工人采伐黄金季节，他们怀抱油锯，抡起开山斧，高喊着：“顺——山——倒了——”一根根粗大的“圆条”　被“爬山虎”　拖入道旁堆积如山，再由马力强大的“泰拖拉”　日夜不停地运往林业局储木场，简单加工后运往四面八方。

镜泊湖水运场更是壮观，百里沿湖两岸冬季采伐的圆木，春天开化后，一条拖船用缆绳拖着上千根圆木运到水运场集结地，再由运材车拉走。

无论多大规模，开山伐木前必須安规矩祭拜山神爷，祈祷山神保佑，一切讲究个顺字。顺山倒，主要是伐倒的大树顺顺溜溜顺山坡倒下，便于运输。如若撘在别的树上往往不好掌控，只好再去伐倒那棵树，树撘树伐木者最容易被砸在树下。横着倒下的三十多米长的圆条，想运下密集的山林谈何容易。他们烧柴时也要顺着架柴。吃饭的筷子也从不乱放。伐完树墩从沒人敢坐，那是山神爷的饭桌子。我问过一位“山里通”　，从來就没人挑战过？有呵，一个愣头小子上山打“松塔”　，他不信邪，坐在树墩上吃饭，结果从树上掉下正落在一个树茬上串了“榶葫芦”　。

我上中学时跟安叔上山打“松塔”　，神秘的森林我只好寻规蹈矩，夜晚让脫鞋合衣而睡不敢不从。

现在想來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帝王将相，尊崇的都是一个民族俗成的文化，这种文化也是人们对美好心愿的向往。于是山文化，海文化，林文化并非不可理遇的唯心主义思想。

长白山林中盛产长白参，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人们所见到的山参药用价值众所周知，人参的滋补功效以被一代代帝王所称道。

东北的先民们十分讲究挖参学，寻找人参叫“赶山”　，挖人参叫挖“棒棰”　，人参分几“品叶”，　“品叶”代表参龄，参龄越长，价值越高。参长成后，每增加一钱的重量，价值倍升。七两重的还为参，八两重的就是无价之宝。领头“赶山”的叫“把头”　，无论谁发现人参都要由“把头”　焚香祭拜山神爷保佑，并用红线将参绑住。相传成为宝物的人参如不栓住，挖出后只剩躯壳。人参成熟后的红果实必经人参鸟呑食后在腹中孵化，便到土质肥沃，即温暖又无強光暴晒的树阴下，又不能有任何动物踩踏，又需风调雨顺，这颗种子才会生根发芽。山参如此神奇挑剔的繁育谁也沒见到，由山参种子培育出的家参未经鸟肚子孵化，同样生根发芽。只是生长的土质与环樈、温度、湿度都有较高的要求。

挖参时不能用铁器，要用油炸枫木签子在根系以外土层中细细拨土，不让一根参须断掉。品象是参的价值所在。挖出的人参要用薄如纸张的紫椴内皮仔细包好，便于收藏。

常听老人们讲起，凡是有人参，灵芝生长的地方必有蛇精猛兽出没。小时侯常听毌亲讲述民间传说《五鼠闹东京》的故事。现在看來东京应是大宋汴梁。但六十岁被活埋的律法从古至今没见哪个朝代颁布过，可这则故事就从六十岁该活埋的老毌親被孝心儿子藏了起來继续赡养而引发的。

相传东京闹市出现五头个大如牛，眼小尾长的怪兽，它们横行街市，穿跃民宅，没人能敌，无器可降。大宋颁令：“能降此物者免杀并重奖，反之必杀。

就快临到大孝子王贤孝辩认怪物之时，他流泪吿诉老毌亲这是最后一次孝敬毌亲的膳食，毌亲不解其意？王便将怪物形状特点及朝令表述于毌。老毌亲思于片刻回答必是鼠精。并嘱儿去姥姥家取大狸猫，量其必足八斤可降此物。王称其只差半斤耳，遂以肉补之不提。

原來深山修行者每每布置二书童之事总是未果，问其因缘于肚戴红肚兜一顽童拌玩所误。师嘱二徒明日待其归前系于兜带后一红线。是夜，师领二徒寻线觅其入地处，并掘之一人参精抱回。卯时入锅蒸煮，并嘱二徒待师规再用。煮制午时三刻香气诱人不得，先取汤尝之，鲜美无比，食其肉欲罢不能，遂饱餐后燥热外出纳凉，二徒得道成仙，如鸟飞升入天。待修行者归时只剩残汤骨架，无奈喝汤肯骨，站院窜跳半空，上下不得，悬空而亡。

再余残汤被五鼠喝尽，遂长之牛般大小，殃及京城內外。

王孝贤将狸猫藏于袖中面对五只怪兽，兽如冰块遇烈焰，迅之缩小如初，狸猫似虎扑向五只老鼠，因不足八斤以肉充之，未能全获，前爪、嘴捕获三只，逃脫雌雄于民间，繁衍至今。

圣上大喜，传王上朝述之详情，方悟老之珍贵非余之者。遂颁诏令于天下，废其旧令。

这则故事小时听來很崇拜那只能降五鼠的大狸猫。可怜人参娃娃的不幸，敬佩那位孝心的儿子。深信不疑人参成精的说法。老罕王努尔哈赤逃难时不也被一火挖棒棰的赶山人误以为人参娃娃吗。

我上高中时，在不同的节令和气候条件下上山采蕨菜、木耳、蘑菇，挖药材。那掘地半米深也挖不到头的芍药根、黄芪，白白胖胖的桔梗如人参，只是缺少了些许根细，除药用外被朝鲜族妇女加工后拌制出独具风味的特色小菜。龙胆草，状如一对小佛手的掌参，每每想到能突然出现一棵头顶烈焰红顶的八品叶人参來，于是进山时特别留意颜色鲜艳的红色植物与花朵，那魔幻般的诱惑，并没一次成为现实，到是一位同乡好友，在道边倒伏朽木边方便，无意间发现三棵人参已叶枯茎衰，七十年代还卖出三千多元的高价。

二

井底之蛙哪见天高地阔，不见大海与森林怎会理解何为广阔与浩瀚。

那年春夏之交我与弟弟相约周日去牡丹峰林中采刺老芽，蕨菜，采菜是引子，游玩散心是真。离市区十三公里的乡村公路到头，也是最后迎门山村屯，再往里只有弯沿的林间山路。顺玄武河流走向的崎岖山路只能勉强通过我们骑的摩托车。车无法行走后，这才步行入林，临近中午时，想起返程，可无论怎么走都离不开大森林布下的怪圈，别说阴天无日，就是蓝天白日也休想见到。高大密布的阔叶混杂林木，每棵头上如顶一把遮天蔽日的巨伞，此时我们已无法分辩出东南西北。茫茫的老爷岭，南至吉林，西到牡丹江东岸，东临俄罗斯，只有北方还需不偏才能走到市区。一时间恐惧阵阵袭來。想要看树的年轮來分辩南北，可上哪寻到一棵被锯倒的树木留下的树墩呢？

庆幸的是我们在漫无目标中又寻了两个小时，忽听到农用四轮拖拉机那阵阵轰鸣声，寻着声音找去，于是发现一片开阔的耕地，经人指点方知我们误入“迷魂阵”　。听老者述说他们轻而易举不敢随便深入这块怪地。于是老者讲述当年一位抗联老英雄的传奇故事。

那年此地有位“炮手”　上山打猎时被小鬼子抓到，通过翻译得知小鬼子抓他是想让其帶路寻找抗联的秘营。老猎人假借要银元方能领路。于是鬼子满足了他的要求，同时也深信爱财之人是六亲不认的。他们哪里想到，被老猎人正一步步带入这死亡的墓地。五百多名鬼子在大风雪中艰难拔涉到黑夜的降临，可连抗联一个人影也没见到，鬼子已发觉上当了。随之将老人抓了起來，老猎人承认自己是抗联的老交通，并吿知鬼子已被带入深山老林的迷魂阵中，风雪早已将五百多鬼子的足迹抹平，小鬼子就是插翅也难飞出这死亡谷。

不杀这位大大狡猾的猎匪难解心头之恨，杀了他更是死路一条。

说实话，就是老猎人在风雪弥漫的林海中也很难走出险境。

后來抗日联军发现了老交通和五百多名鬼子就生生冻饿死在老林子迷魂阵中。一条性命换了五百多条鬼子性命。

三　

建国后的三十多年的森林采伐和大量的植被被开垦成土地，任何资源与环境过度的开采与破坏，大自然都会还以报复与惩罚的。百年不遇的洪水，泥失流，频频发生，生存的物种逐渐从地球上永远绝迹，始作蛹者就是人类自身的急功近利。

沙兰是镜泊湖畔毗邻的一个小镇，当年威振敌胆的平南洋，共和国授予少将的李荆璞就出生在这里。

周围的群山早己不见当年的植被，取而代之的是裸露的荒山土地。建在低洼处揺揺欲坠的校舍，古老的河道及沿河两岸堆放的柴垛，上游水库大坝在连日暴雨中已难已支撑超负荷的库容。终于一场灾难降临小镇，山体滑坡，库坝垮塌，柴垛堵塞桥洞，洪水泥失流瞬间呑食小镇。部分小学生在老师邦助下课桌撘课桌钻进房架上，躲过一劫，一些來不及躲避的学生、老人、孩子便被洪水吞噬。

惨痛的教训唤醒良知，国家严令封山育林，退耕还林，严禁猎杀动物。一系例的国策制定，大森林又开始恢复原气。泡泉涌动，欢蹦乱跳跑下山來；森林中飞禽走兽又见到它们少有的身影；四季分明，风调雨顺的气候特证越來越显现出來。

人类是大自然的主宰，也是宠儿；是唯一改造自然者又是最脆弱者，人类与大自然要和谐共处，方能久远，任何急功近利，甚至战争，毀灭的是人类自己。

二0一三年六月三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