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的白玫瑰已凋零。
玻璃片的背后是你的笑颜挥之不去。
也许这个世界是彩色的,但对于他来说,那不过是一种彩色的黑。
风吹动本是平静的书页。
三天过去了。她神情仍旧木讷地坐在那梨木制造的棺木前,凝望着一排一排燃烧着悲鬱的蜡烛。因灯光反射的棺木隐约闪烁着昏暗的烛光,她始终相信,多少年后儿子会在外头瞻仰她的遗容。
“中国人总有一种说法,生者的眼泪不能与棺木沾上边,否者往生者将带着遗憾离开……”有人小声的说着,可她什么也听不进去。
众人都垂低着头,场面庄严。苍穹渐黑,唯独烛光仍在微弱的燃烧。烛光下仿佛还掺杂着晶莹的泪。捧花的路人甲有的是记者,有的是医院里的同事。
儿子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谁也瞧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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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翻开他的素描簿,里头画的都是家人的剪影,还有市立医院里的同事们,伏在桌子上的;左手托着脸颊而一脸倦容的;还是昔日曾与他擦肩而过的……空档时间既是他的笔在纸上跳跃的时刻。他没什么朋友,也只能静静的,与画纸对话。
而她总认为儿子总在干那些浪费时间的差事。
“你将来会是在医学界享有盛名的,比你父亲还要出色的医生。”她望着桌上的名牌学府入学通知书,说,“听清楚了没?”
“只要平凡的过活我已心满意足了。”儿子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不行,没钱怎么过好日子,画画那门事没出息的。”
儿子笑了,那一个笑容很轻很轻,随时会飘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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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日。
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是灰的。
大家都面无表情。
她穿了一袭连身裙,是黑的。儿子站在一旁,她的哽咽使儿子的表情变得复杂难懂。不知道为何众人在她出现之时总向她投以鄙薄的眼神,似乎在为她的存在而感到厌烦。
“都是中国人,虽然生活在西方国家,但不至于那么不检点吧?”
她没听懂,她不愿懂。
“没有人会在这种场合穿这种衣服吧,粉红色?”
“哼,瞧她儿子会怎么想她这个母亲。”
“就怎么那么不懂体面呢?”
看不清她的神情终究是哀戚还是微笑,应说是似笑非笑,望着保持沉默的丈夫,这是粉红色吗?明明就是黑色,一件黑色的连身裙。
儿子啊,妈妈今天漂亮吗?
儿子在笑,对,他在笑。她仿佛看见了挂在儿子胸前学生证——医学院实习生。儿子说这样的称呼很美,也是她的骄傲。儿子何等优秀的成绩,摆满了家里唯一的玻璃橱,她总爱站在玻璃橱前,看着那一面有一面的荣耀。
她还看见了——儿子手上的那本画册。
怎么说也是一种美,彩色的美。
谢谢你我的乖儿子,只有你最懂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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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明明考试前的准备已经很充足了啊!” 那一天的早晨教室里弥漫着阵阵哀愁——还有淒愴。她记得儿子一脸委屈,低着头,却什么也不肯说。
“这下……要留级了么?”隔壁的中年男子问道。
“都已不重要了。”儿子幽幽地说。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人生既无法脱离名利的追求,不如就让自己乐在其中,把它当作你的人生目标。瞧瞧每天有多少人争先恐后地想巴结你爸,这不都很令人向往吗?儿子啊,你赞同吗?”
记忆中回荡着一句话,儿子当时的反应,她已经不记得了……
“嗯。”但这一切,儿子都记住了。
“这个社会的生存道理我不懂,只有画才能显示我内心所存在的,而且是活生生的。”
“我不准你说那么没出息的话,你是我的儿子,我的未来大医生儿子。”
其实她知道,她只是秉持着子女必定要拥有良好的前途,过着上流社会的日子,就像她和丈夫一样。这样儿子的人生才会因此没有缺憾,不是吗?
儿子放下了手中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医学报告书,看似熟悉又陌生,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清,纸上写的是不是他真实的存在。
他沉重的脚步,随着医学院里的浓浓的药水味逐渐泯没。
儿子没办法听下去了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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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润的泥泞上摆放着深褐色棺木。
多少分钟以后,被挖开的坑将会埋葬两种滋味的辛酸。
儿子身穿雪白色的长袍,那是他一贯的装扮——他上班时都是那样穿的。她喜欢看着儿子打着领带,穿着白袍的帅气模样,会心一笑,觉得儿子终于和自己的丈夫一样,有着大医生的风范。
多希望儿子也把他自己画入画册内,成为永恒。
儿子,我的好儿子,能不能不要就这样离开。坐上窗台的那一刻,你是否也会惦记你那年迈的父母了?你还没找到属于你的幸福,还没娶媳妇让我们抱孙子啊……那张字条呢?妈不许你说对不起,妈不许你那样,你明白吗?妈妈这下已醒悟,名利并不是你一生的执着,在你的世界里,本应该是彩色的。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是湿的。
“医学院优秀生 疑不堪成绩压力 伤人后自尽了结短暂一生”
可你纳百川的天性
快让我生存不下去
我能痛快游去哪里 哪里不都还是你
会被海水淹死的鱼 一步一步接近窒息
可是谁又让我这一世 只是只鱼
既然注定挣脱不去 也再没有多余力气
那就让我闭上眼 死在你怀里
纯白色的长袍,有她儿子的象征。
是灰的?是黑的?
“妈妈就为你穿一次,黑裙子。”她露出了浅浅的微笑,望着棺木前,她乖儿子的遗照。
粉红色的连身裙,仍飘荡在空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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