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说我是妖。妖就妖呗。

当岩石会说话的时候，一只猴子可以是妖，可以是精，可以是仙，也可以成佛，

唯独他不能成人。

这是一只猴子的遗憾吗？亦或，

这会是一只猴子的幸运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一只低等的妖。虽然我地位卑微，身处大山深处，免不了孤陋寡闻，但我却想做一只力求上进的妖。

风来就摇摆，雨来就颤抖。这是草木的语言。你可以强迫兔子不吃窝边草，可你能让老虎只吃素吗？你懂什么叫幸福吗？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白骨精吃唐僧肉。

你凭什么不让一只有追求的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你不想成人，我想。你可以长生不老，我不可以，所以，我还在追求的路上。

（二）

锵－锵－起－锵－起－，这鼓声就是我的心跳，我来也！

粉面含露，峨眉带烟。我是一只爱美的妖，爱美的妖大多善良，善良的妖最后都灰飞烟灭。他们说那是我的画皮。好吧，我承认。好歹那是我自己辛辛苦苦，付出劳动画出来的，还没有矫情到借他人之手。

你们脸上的那些沟沟坎坎不是岁月刻画出来的吗？不是在稍不如意就痛不欲生中积攒下来的吗？不是在每天算计、诋毁、污蔑、苟且、贪然、虚伪、无耻、卑鄙、胆小、纵欲中显现出来的吗？

常言有云：山高必有怪，岭峻却生精。我从一出生就在山里，我的四周都是白骨，他们叫我白骨精。我常常在想：如果，我的四周都是桃花盛开，我是否就是桃花精？如果我诞生在某个胚胎里，就算是一个人精吗？

可惜，出生没有选择。命运没有选择。所以，白骨精吃唐僧肉，没有选择。

这与善良无关，别动不动就拿善良说事。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哪一样是没有生命的？你们天天吃，月月吃，年年吃，吃得理所当然，可曾面红耳赤？

好吧，我承认，你们确实有面红耳赤的时候。喝醉时，发疯处。

“老子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都吃腻了，就差吃到了外太空去了。”

唉！我从来都是一只善解人意的妖。所以，虽然圣诞节还远着，我就提前当一回圣诞老人，如你所愿，将你发送到外太空去。

只是，吃饱了，请自己走回来，权当减肥。

拜拜，慢走，不送。

（三）

“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笑看红尘人不老……”我不是癫狂，这也不是我的原创。我不过就是想笑看红尘永不老，这个要求很过分吗？你们不都是得道的高僧吗？你们不是口口声声提倡：“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可以舍身喂虎？为什么不成全一只妖的夙愿呢？

当窗前明月光时，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多像一张唐僧的脸。人们常说闻香识女人，我只想闻香吃唐僧。看吧！我就是这样一只痴情的妖，除了唐僧，世间的男子我都不放在眼里。我朝也思，暮也想，只想将他吞进肚子里，融入血液里，然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除了痴情，我还执着。因为执着，所以，从没有想过半途而废。我不吝惜以色相诱，不惧怕武力恐吓，不在乎以命相搏。这样的一份感情，不是人类最提倡的吗？是人如此，怕早就享受赞美如潮的待遇，为何对妖，却要赶尽杀绝？

偏见，这绝对是偏见，地地道道的偏见。

其实，唐僧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才修行成原体。修成人之后的唐僧忘记了做妖时的诚实，马上学会做人的诀窍：一要善于忘本，二要绝情寡义。摆出一副得道高僧的尊容，忘记了大家都是妖，相煎何太急？让一只饥饿的妖放弃吃唐僧肉的念头与让一个人放弃荣华富贵的美梦，都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

天方夜谭的故事，给临睡前的孩子说说可以。对妖，还是算了吧！

（四）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由此过，留下唐僧来。看吧，我就这点小小的要求，我也只爱唐僧一个。金钱、名利什么的，对我来说都是浮云。你瞧人家唐僧就是高僧，知道：“我命在天，该那个妖精蒸了吃，就是煮了，也算不过。终不然，你救得我的大限？”

是啊，命中注定的事情，你个泼猴能篡改吗？哎！一个妖的一生，总会有那么一次，为爱做一只扑火的飞蛾。所以，即使知道你有佛祖保佑，诸神庇护，我还是要不顾一切地放出风声，说我是为了长生不老，才想吃你的肉。

至于真相如何，谁会在意？

每个妖的心中都会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只能藏在心里。比如说：在你第十世为蝉的时候，我是你树下的那块不起眼的石骨，因为你修炼渗入到地面上的灵气，让我有了某些感情。你看，我就是这么笨拙的妖，连妖都当不好。纯正的妖是没有感情的，如同佛，无情、无欲，才能长生不老。

当你赤luo的脚掌踩着我的身体踏过去的时候，我锋利的棱角，划开了你的皮肤。一滴血顺势流入我的全身，这算是我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吧！然后呢？然后你白衣飘飘，绝尘而去。你在脱壳过程中承受的那些疼痛，仿佛只是一只小妖做的一场梦。而梦中的伤心难过，即使醒来，还是会在心中隐隐作痛。

我就是这么蠢的一只妖！即使会粉身碎骨，也要去偿还你的那一滴血。

不是我的，我终将承受不起。

（五）

翠袖轻摇笼玉笋，湘裙斜拽显金莲。那是我初次为人时见你的摸样，你可曾记得？

“女菩萨，你府上在何处住？是甚人家？有甚愿心，来此斋僧？”那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目光清澈，果然不愧是得道高僧，眼中没有一丝惊艳。

只是菩萨二字，该是你心中最美的词语吧！能得你一声“女菩萨”，知足也！所以，当时我如何回复的，已经不记得了。因为我的眼中只有你，怎么看也看不够。这是我历经百年痛苦的修炼之后才盼到的一刻啊！用一个女子最单纯的年纪，最美丽的容颜遇到你，对你浅笑、低头、细语。闻着你身上的香气，那是常年在寺庙里研读经文的檀香。这样的香，对于一只妖是致命的摧残。但是，我却如饮甘露。

是的，我就是要拿命相搏。命对于一只妖来说，算得了什么？何况，我的命是你的一滴血支撑的。还给你，这才是我多年的夙愿。

（六）

所以，那只泼猴没有错，我确实是一只妖，一只地地道道、货真价实的妖。我看着你还是一贯的善良，一贯的好骗，这一路坎坷，以你这样的菩萨心肠如何能过得去？

何况，那只让人生厌的猴子倒说了一段最接近我心愿的话语：

“师父，我知道你了，你见她那等容貌，必然动了凡心。若果有此意，叫八戒伐几棵树来，沙僧寻些草来，我做木匠，就在这里搭个窝铺，你与他圆房成事，我们大家散了，却不是件事业？何必又跋涉，取甚经去！”只是当时的你，只当是猴子在戏弄自己，面红耳赤、老羞成怒的样子，在一只妖看来，竟也是那么的可爱。

只是，那只泼猴真下得了狠手啊！一顿棒打，让我的妖气大伤。我仅存的两分元气只能维持一个年满八旬的老妇人的摸样。人们说一夜白头，我却是瞬间白发。你看，刚才还是冰肌藏玉骨，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的我，月样容仪俏，天然性格清。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现在却变成满脸都是荷叶摺。所以，你认不出我来，可以理解。

但那可恶的泼猴怎么能认出我来？怎么能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也痛下杀手？这怎么是一个“孽”字能了？

泪如雨下，也只能下在心里。抬起头时，依旧露出一个妖媚的微笑，这才是妖之本色。

（七）

如果没有你的那滴血，我会如何？可能现在还是深山中被人欺负的最弱等的妖。但因为不懂感情，倒也不觉难过。每天与豺狼虎豹为伍，听鸟鸣狮吼，岂不快哉！

可是，这世间没有如果，只有结果。结果就是，我遇到了你。遇到，就不可错过，即使代价是元神俱散，永世不得超生。能得你一世中的一段简短的时光，让你眼中有我，就好。

“白发如彭祖，苍髯赛寿星，耳中鸣玉磬，眼里幌金星。手拄龙头拐，身穿鹤氅轻。数珠掐在手，口诵南无经。”这是我见你时最后的摸样。只因为我最后的元气都被那只泼猴耗尽，只能勉强幻化出一个老翁的形象。

这还要感谢观音菩萨。当年观音菩萨因为念我心性还算纯良，于是暗中帮我，才让我的修行一日千里。所以，终不忍看到我辛辛苦苦的修行毁于一旦。曾经偷偷告诫我：“我会给你两次反悔的机会，但事不过三。三次后，就连我都救不了你了。”

“三次足以，我绝不反悔！”一只妖的保证，有时比一个人的誓言还要可靠。

（八）

这样很好，在所有的佛主注视下，我昂首挺胸地活过了一回，我终于为一只妖争取到了作为妖的尊严。

这样很好，在他们经过的夜晚，没有光，掠过的风景象鬼魅。暗影浮动，却也充满勃勃生机。

只是，债已还清。我背负一世的骂名，助你完成一劫。从此，山高水长，且行且珍重吧！

在我看不到的天庭里，如来佛祖正在发出一声叹息。

“哎！看来是我输了，妖有时比人还要重情重义，我们就合力帮她一把吧！这样的妖，也算是千年难得！”

“是啊，虽然我打赌赢了，可是，我宁愿输掉的是我。不参破情障，怎么能修成正果？本来我是很看好这只妖的天赋的。看来，命中注定的孽缘，还是在劫难逃啊！”

一阵青烟被收入白玉瓶中，观音菩萨驾着祥云离去……

我的魂魄被观音菩萨置于一串佛珠当中。

“玄奘，你历经磨难，取经归来，终修成正果。送你一串玉石做成的佛珠，望你时刻能感受到我佛的慈悲。”

“多谢观音菩萨。”

（九）

逝水流年，转眼间，人间已过千年。

我是一只与时俱进的妖，现在也学会了上网，时不时的与我的同类在qq上聊天，她们或许不在同一座城市，或者容貌各有千秋，但她们都有个统一的称呼。

“白骨精。”白领，骨干，精英。有时也会被人称作“妖精。”

妖精就妖精呗。这样的称号，也不是每个人都担当得起的。所以，原谅我在此妖言惑众。只是，没有了那滴血之后，我终于修炼成少情寡欲的妖。我靠自己也活出了一片天地。毕竟，我是一只有追求，且坚忍不拔的妖。

想当年，被玄奘握在手里，念在心里，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了！天天听他背诵经文，一脸的虔诚，慢慢的也被同化，喜欢上了檀香的味道，喜欢上了心如止水的日子。

只是，我终究是妖，他却已经成佛。所以，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

（十）

锵－锵－起－锵－起－，我来了－－－－－－

欢迎、鼓掌、撒花。什么，你想拍砖，拍就拍呗！我是妖，我怕谁？

一块砖，当枕头正好。两块砖，垫床底刚好。三块砖，修楼梯，正需要……一千块砖，可以盖间房了。哈哈！

“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笑看红尘人不老……”瞧我我是一只多念旧的妖，所以，歌只会唱一曲，人只会爱一个。

现在，曲终人散，大幕缓缓合上。夕阳的余晖下，一位体态婀娜，面容娇美的女子正缓缓走过一座寺庙，不知为何，心莫名的多跳了一下？

檀香萦绕，木鱼声声。

暮色中，有一扇窗户透出明亮的灯光，一位面如白玉、温文尔雅的男子正在依窗眺望。看来我为数不多的爱，给一个人，刚刚好。

只是，如果能生下一个倾城倾国的小妖精，也挺好玩的。哈哈！女子摸了摸还很平坦的小腹。脸上露出了慈悲的笑容。

该回家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