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唯一的故事

-这是我唯一的故事

——春凌雪

我的爸爸姓春，妈妈姓凌，最疼我的奶奶说最喜欢漫天雪花那美丽却平凡的景色。我也曾想过，如果爸爸妈妈的姓氏反一反，只用爸爸的姓氏，姓凌名雪，那是多么美的名字，或者，叫做凌春雪也是不错的。是的，我就是我，我叫春凌雪，这样一个平凡无奇的名字，似乎也意味着我会有一个平平淡淡的人生。

“同学们，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新班主任微笑着说。

我这才慢慢腾腾地走进了教室。

“大家好，我是春凌雪。”我漫不经心地说，“请多多指教。”除了这五个字，我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从台上看下去，我的视线定格在一张相似的脸上。

一个月前的暑假里，我与双胞胎哥哥春凌天一起出门帮扭了脚的妈妈买食用盐。但我向他撒娇，让他帮我去买雪糕，哥哥向来疼我，就让我在原地等待，他去对面买，回来时，他被酒驾司机撞倒了，还没有吃的雪糕就这样化在了柏油路上，还没有来得及吃上一口就……他去了对面，却没有回来。

——都是我的错。

从此我把自己关在房里；死也不让父母动他的东西；不忘吃饭时摆上他的碗筷；我对那条马路产生了恐惧，再也不敢踏上一步，因我曾看见他的尸体躺在那里，我一踩那马路，就感觉活生生地才在他的身上。

“他死了！你哥哥他死了，春凌天死了！”好友容惜曾经向我大吼

“我知……道。”我的声音是颤抖着的。

“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敢去走那条马路！你为什么不去参加他的葬礼！你甚至不敢去看一眼他的墓碑！”她大叫着甩给我一张照片，“你说，你说春凌天已经死了！”

我颤抖着拾起来，那是一张凌天和凌雪的照片，那是在向日葵丛前的照片，那上面的春凌天阳光灿烂帅气逼人，春凌雪手中抱着一个洋娃娃，笑得烂漫，清秀可爱。

“春凌天……死了，哥哥他死了。”我断断续续地说完后掩面大哭，把容惜赶出去后把自己反锁在房间哭了一天，那是我在他死后第一次哭。

暑假里，爸爸妈妈很快带我搬走了，远离那个令人伤心的地方。我本以为，我会让春凌天淡出我的生活。

那天，我刚刚搬到新家。我向父母提出在小区里面转一会，他们同意了。

在小区后花园的一棵合欢树下，我发现了什么东西，是一张学生证。我本可不去管，但好奇心驱使我打开了它。

凌天宇。

那个证件照上的男生长得真像他，春凌天。

春凌天，凌天宇，凌天……上帝，你是在耍我吗？

那些我努力去遗忘，甚至强硬从脑中剥离的记忆冲破了河堤，朝我涌来，我瞬间觉得那密不透风的海水使我窒息。

我瞄到了学校，a中，正是我要转去的那个中学。

我呆呆地望着合欢树叶，我并不是悲伤忧愁的，甚至是兴奋激动的，我被自己产生的感情所吓到。

春凌天我要来找你了……

我知道这个想法是变态的，我清楚地记得容惜那天逼我说的话，我的心就像抹布一样被拧干着，疼得透心。

春凌天……他死了……

凌天宇……我要来找你，我要知道你有什么资格模仿我哥哥……

“春凌雪，你做到那位同学边上的位置上吧。”老师似乎看出我的害羞胆小，却不知我是那样的随意。

我一语不发，走向了那里。是的，凌天宇的位置与我只有一个走道之隔。我能一眼认出他就是凌天宇，照片上的那样男孩，现在的他比照片上更像他，就像我能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春凌天是一样的。

老师课教的很棒这是我不得否认的。在那段黑白颠倒的日子里，我曾用书本去填满，甚至自学了后面的课程，因为我怕停下来，就会想起春凌天。

“你好，我叫艾芯。”同桌是个漂亮可爱的女孩。

“恩，春凌雪。可以叫我小凌。”我也微笑着应答。

“小凌，真可爱。”艾芯扑上来。

“嗯。”我接受了她的拥抱——很少有人会抱我的。

我待艾芯走开，拿出细心保存已久的那个学生证。

“这是你的吧。”我走了几步，站在凌天宇的座位前，把学生证放在他的桌子上。

“嗯，这个是我的呢。”少年用手挠挠凌乱的头发。

“那好，下午放学以后我会在捡到这个的小区后花园的合欢树下等着你，你过来吧。”我不冷不热地我说，“你家在那里吧。”

“你怎么知道我会去。”他笑嘻嘻地对着我这不冷不热地脸。

“随你。”我说完就转身走了，也后悔了，怕这么一说没有给他留面子，怕他会不来。

这个地方不令我厌烦也不让我喜欢。

“你来了。”我倚在那棵树上。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短发少年用手撑着头。

合欢树叶飘落下来，两个人清瘦的身影相应成景。

我笑笑不语。

“你凭什么模仿春凌天。“刚刚还微笑着的我瞬间嘶吼着，双手用力地将他按在树干上，我无法平静地去面对这张这么相似的脸。

“春凌天……？春凌雪……？他就是你那个去世的哥哥吧。“少年将我顶了回去，他的力气很大，撞得我生疼。

“你凭什么模仿春凌天。“我不依不饶地质问。

“我怎么更相信是他模仿我。”凌天宇一脸坏笑。

“混蛋。”我有点讨厌他的不正经，与春凌天的温顺和蔼中带着一点幽默的性格相差太多，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一个人模仿哥哥。

“春凌天，他已经死了。”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知道！”我说着跑开了，让吹起的风将我的眼泪顶回去。

我跑去了学校，转了一圈却不想回家，天已经很黑了，可我又回到了后花园。

我蹲在合欢树下，盯着树叶看了很久。透过树叶的间隙，我能看见从中间照过的路灯灯光，晃着我的眼睛。

“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那样身影突然挡住了我的视线中的灯光，让我的身子笼罩在那个身影当中。

“管你什么事。”我说。

凌天宇没有回答，轻轻蹲下，抱了抱我。就像很久以前，春凌天轻轻抱我那样温暖。

从此，我把他当成了他，我们每天一起上下学，就像一对要好的兄妹一样，我让自己与现实隔绝，好像自己还活在那个哥哥宠爱我，容惜疼爱我的日子里。

不少同学会在我等他放学时发出不善意的哄笑，说我和他是一对。会有老师问我与他是什么关系，我只会淡淡地说他是我的邻家哥哥，从小一起长大。老师便会相信，也不再过问。只有我和他知道，我们只是朋友，只是太接近那个边线，我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要自己开心了就好了。

那天我与凌天宇在后花园玩扑克，突然下起了大雨，水顺着树叶大片大片地浇在我们头上。我的父母经常不在家，很晚才回去，周末他便只能在外面游荡。我让他与我一起回家去，说我父母在家烧饭。他同意了。

我擦着头上的水，正穿上拖鞋，朝客厅里大叫：“爸，妈，我回来了。带了一个同学来家里，饭够吃吗？”凌天宇也不擦水，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

“够！够。这么快就交到好朋友了啊，小雪就是人缘好呢。”妈妈右手拿着锅铲从厨房退出来，之露出半张脸来，另一半被门挡住了，“同学，你坐下来吧，别在门口站着了。”

“嗯，谢谢阿姨。”凌天宇很乖的样子。

我瞪了他一眼，他什么时候这么乖过。“装什么乖，又不是女婿见岳母。”我小声调侃道。

“嗯哼，如果真的是呢？”他笑笑。

我没有回答他，脸红了一大半。

“小雪，是个男生啊？”妈妈问。

“嗯。”我回答，我知道妈妈是个明理开放的人，她经常鼓励我要和所有同学做朋友。

“赶紧招呼你同学吃点水果吧。”妈妈端着一个盘子走出了厨房。

“阿姨好。”他又叫了一声，以表示他的尊敬。

“嗯，你吃点水果吧，小雪，你看你同学多……”妈妈看着凌天宇的眼神顿了顿，话到嘴边也停了下来，把目光投向了我刚刚从卧室里出来的爸爸。

爸爸他好像也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我想那时我的表情一定古怪极了。

“你们先玩着，我去做饭了。”妈妈强装出一个笑容走进了厨房，爸爸也跟了进去。

“凌雪，我表现的不好吗。”凌天宇认真地问我。

“没有。”我回答。

“那为什么……”他的话还没有问完。

“不要问了，我不知道！”我打断了他，急得眼泪都快要冒了出来。

我们又开始了玩闹，很快，妈妈做好了饭菜。餐桌上，妈妈还给他夹菜，显得其乐融融，当中的不和谐大概只有我看得出来。

我并不想怎么样，刻意隐瞒什么，只是想让他一直陪我，就像哥哥那样，我怕告诉了他，他就会越走越远，就像春凌天那样慢慢走出了我的世界。

他走后，妈妈说要与我谈谈，我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

“小雪。”妈妈露出为难的表情。

“凌天宇他很好！”我大叫。

“可……”妈妈顿了顿。

“春凌天已经死了！我知道，凌天宇只是我的朋友！什么也没有，没有关系，他们两个之间没有关联！”我故意将后面的几个字拖得很长，说完就走了，我喊得声嘶力竭，没有力气再与他们争辩些什么了。

我总是在想他，半天不见也会想念，我不知道我是因为喜欢他才想，还是因为跟他交集太多才想，有时想到也不知道是在想他还是春凌天，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我便会扯开念头，我怕自己知道真相。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傍晚，那天是他的生日，他邀请我去公园里过生日，吃他带去的蛋糕，我自然答应。

漫天的雪花还是那么的美，我不知最爱雪景的奶奶是否也看到了，如果她看见了，一定会在天堂笑得很开心的。

而就在那天，他向我表白了。

那是我们认识的第894天。

“春凌雪。我喜欢你很久了。“凌天宇这样说，他正对着我，雪都粘在他的头发上。

我笑笑不语，就像我们初识的那一天。

“真的，真的……我喜欢你。”他像个惊慌失措的孩童。

我轻轻地应了一声，与他四目相对，认真地看着他。

我承认我的内心是惊慌的，我一直怕他说这句话，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一个春凌天的距离。我怕拒绝了，就连朋友也做不了，又怕答应了，他这样好的男生做恋人完全是浪费的。其实我是喜欢他的。

“这样对于你不公平，你知道的，我有个哥哥叫做春凌天，他死了，我是因为他想他才接近你的。”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难道不怕我只把你当成代替品？”我说话的时候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便得平静。

“不，总有一天我会代替他的。”

我推开他，我不准任何人这样说春凌天。

“你不能这样，没有人可以代替春凌天的位置！”我终于没有忍住。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努力辩解着。

“我知道。”我轻轻地说。

我知道，如果凌天宇对春凌天不满，那么他就绝不会曾经半夜听我向他倾诉关于春凌天的点点滴滴。

“如果我拒绝了你，你还会像以前一样吗？”我是那么怕他的离开，如果是因为我的拒绝让他离开，那么他的离开一定会比春凌天的死还让我痛苦。

“不，不会。就当今天什么都有没有发生，我们还是好哥们。”凌天宇像是认定了我会拒绝。

“不，我同意。”我笑着抱上眼前这个红着脸的大男孩。

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对春凌天的只是怀念，对凌天宇的，才是喜欢。

从认识到朋友，从朋友到蓝颜，从蓝颜到恋人，我们用了整整894天。

我们就一直这样笑着，牵着手。在我们婚礼那天，我看到爸爸笑得很开心，妈妈也很高兴，笑得眼角扬起了丝丝皱纹。我仿佛看见在他们边上，看见春凌天也在冲着我微笑，笑得欣慰。

很多年后，我与高中朋友们聚在一起开party的时候。当年的小胖已经瘦得只剩下骨头；被大家最不看好的男生早已成为了董事长；那时的一个小太妹竟然已经成了三个孩子的妈妈，身上只剩下作为一个母亲的平静。我们吃了很多东西，聊了很多以前的事，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不敢想象以前那些年少时糗事都是自己做出来的。

最后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艾芯输了，我们叫她去跟那边的路人说一声我爱你，她始终不敢，因为那是个人高马大的青年，她怕他听了以后打她。

我们换了真心话，我们问她，她在高中的时候喜欢谁，现在有没有在一起。她勉强地笑了笑，说她以前，一直喜欢的就只是凌天宇。大家一阵哄笑，说以前怎么没有看出来。我的内心也起了一点涟漪，她是我最好的闺蜜，而我竟然从来不知道她喜欢的男生竟是我的男友，她比我出现的早，我却突然出现，抢走了她的很多。

结束后，大家三五成群地离开了。艾芯走到了我的身旁，说：“凌雪，我没有什么意思，以前小时候的事情罢了，不要在意好吗。”艾芯已经结了婚，听说她现在的生活好极了。

我搂住她：“没事，我一直不知道你原来喜欢的是他。”

艾芯说：“我现在很幸福。早就忘了他了，陈年旧事而已。”

那一晚，不知怎么，我们聊了很久。

很久后的一天，当我为还在上班的凌天宇收拾房间的时候，在床下找到了一个笔记本，正要打开，4岁的女儿突然说要吃西瓜，我便去切，待她睡着，才坐在床边翻阅，我看见了封面上写的初三二班。

每一页上写的都是我的名字，满满当当，是那样稚嫩地笔迹。

我笑笑，用手抚摸每一页粗糙的纸面。

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像是凌天宇回来了。我把本子放了回去，藏回了刚刚的地方，就像没有人看过一样，我想，我还是保持好那年少的回忆吧。

好像惊醒了女儿，她噔噔噔地跑了过来，问：“妈妈这是什么呀？”

我想了想说：“是爸爸写给妈妈的哦，他很坏，藏了十几年了都不给妈妈看，回来了打他。”

女儿开心地笑了，冲过去开门。

以前，我总是会想，是凌天宇代替了春凌天吗？其实在那个冬天我早已有了答案。

我会想如果春凌天没有死，我还会与凌天宇相遇然后携手走完一生吗，那会是另一个故事吗？

很久，才知晓了答案。

在我的世界里，那是唯一故事，注定的事，我唯一的故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