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老师一听见下课铃响起，蔡老师的心里竟莫名地出现了一阵慌张。这在蔡老师来说是罕见的。蔡老师教书都教二三十年了，早已习惯了。蔡老师停止了讲课，运了口气，平静了一下心绪，又想一想，觉得又没得么家好慌张的，蔡老师稳住了神思，摒除了莫名的慌张，又瞅一眼已有些骚动的教室，不舍的阖上课本，布置了家庭作业，报上讲义夹，急匆匆走出教室。教室里的喧嚣却并没有因为蔡老师的离去而飘移出教室。而是仍滞留在教室里了。蔡老师赶到办公室，身子还没有走进，脑袋就已伸进室内了，双眼不安地搜寻，见校长还在，正稳稳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静静地批改作业，蔡老师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扫清了心内的慌乱；这才不紧不慢地走进办公室，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放下讲义夹，又缓缓地坐下，平稳了一下思绪，抬眼扫了一圈，室内已不见其他老师的踪迹了，蔡老师不由满意地笑了笑，慢慢地站起来，摸了下荷包，缓缓地走到校长的对面，坐下，也不搭话，掏出香烟，抛去一支，又抽出一支，含在自己的嘴上，刚准备放进荷包，却传来校长的语声，捡金元宝啦？抽这贵的烟来啦？蔡老师瞟了眼“红塔山”三个字，凄苦地摇了摇头，默默地放进荷包，又掏出打火机，站起身，弯腰，伸出双手。校长即刻起身，点。又用手指在蔡老师的手背上连续点了几下，坐下，趁着吐出的烟雾看了眼对面的蔡老师。见蔡老师低垂着头，校长也不问话，只是暗笑一下，叼着烟，又埋头去改作业了。

这样闷闷地抽了大约有四五分钟的时间，蔡老师这才抬起头瞟了眼校长，鼓起勇气，却还是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我，我······

校长吹去烟灰，也不停下，淡淡地说，你真下定决心啦？

蔡老师割去嘴上的烟，弹了弹烟灰，又咳了声，回答道，我，我，我，我。

校长停止了批改，放下手中的笔，拿下嘴上的烟，弹去烟灰，抬起头，望着蔡老师，说，你真舍得？都快三十年了啊？！

蔡老师望着屋顶，口气飘移地说，我，我，我，我。

校长吸了口烟，说。烟雾随着校长嘴唇的蠕动而不断地往外抽。想当初，刚办学的时候，赚的是工分。一天才九分。补助一月也才十五元。家里伢儿老小一大窝坨。你也坚持下来了；每天回到家里，不是老婆骂，就是伢儿哭，鸡飞狗跳猪哼哼，家里乱的象牛圈，你也挺过来了；春夏秋冬，你忙了学校忙家里，早起开班，十回就有十一回饿着肚子往学校赶。不是没有时间吃饭，是家里没有米呀！你留待一口把的伢们吃呀！在讲台上，你都饿昏过去好多回了，你也挺过来了。现在，条件好多了，每月还有一百二十元的工资。又分田到户了，家里也有吃有余了。你也不用再打饿肚了。老婆也不骂了，伢儿们也大了。也都出去赚钱了。可你却想走了。去年，第一次过教师节，你被评为镇先进教师，披红戴花，你喜得象野人。我也喜的逢人就撒烟；今年，师德教育，你又被评为市先进教师。你不知回报，你却要走了。你说，你真狠得下这个心来吗？说完，校长抛下烟蒂，也不看对面的蔡老师，拿起笔，又去批改作业了。

蔡老师一直低头，也不吸烟，任凭香烟自燃。直到闻到焦糊味，蔡老师才抬起头，慌忙抽出一支烟，续上，又抽出一支，抛给对面的校长。见校长并没有即刻去捡，而是自顾自地改完最后一本作业，套好笔筒，放进抽屉，又阖上抽屉，又整理好本子，放在桌子右边的空位置，这才拿起烟，掏出打火机，点。蔡老师见校长已吸了一口，不服气地辩解道，你知道？！

校长笑笑，弹去烟灰，说，都三十年了，同事。你的一举一动我哪不知道啊，啊？吸了口烟，摇晃着手里的烟，又说，这烟哪来的啊？你买的起？一包上十块吔。看了眼蔡老师，见蔡老师想说，校长扬手制止道，你这些日子都搞么家去了？一去十多天。却也没听到你蔡老师一句半句后悔的话。这是你蔡老师做事的习惯？以往家里那忙，你也只请半天。就这半天，你也还心疼的要命，说耽误了伢们啦。还要想方设法补回来。再有，你腿上的伤又是哪来的？还有，你不是坐不住的人。可自打这次一回来，你已六神无主，屁股象陀螺，坐卧不安了啊！还有，你的人为么家日益消瘦了呢？说完，校长紧盯着蔡老师，不再言语了。

蔡老师泄气地靠回椅子，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无助地看着校长。语气焉焉地却又是决绝地坦白道，舍不得啊。伢们哄我去了十多天，好烟好饭把的我吃，要我横草不拈，直草不拿，真像过去的财主，说要我享清福。可我就是没得这个八字命啦！每天身上象针锥，闭上眼睛就看到了伢们。人也瘦得象骷髅。我说我要回去，伢们又不肯。说，又不是没得你郎吃，又不是没得你郎喝，赚那几个钱，连壶酒都买不回。后来，我实在熬不得了，才偷偷走回来了。一走多天才到的屋。我原以为这位置早已没得了，还好，你老兄认旧情还留倒这个位置了，让我还有赎罪的机会。否折，我这一辈子都不得安逸啊！说到这里，蔡老师停下了，仰头茫然地望着屋顶，默默地吐出嘴里的烟雾。

校长也不言语，也只仰头，默默地吐出烟雾。

风起了。余辉逝了。大地渐渐暗淡了。一切似乎都已沉寂了。可这是在孕育新的力量啊！

当老师尤其是民办老师尽管苦点，可一旦失去了却又无限地留恋啦！这是什么？这就是一种情结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时刻缠着你的情结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