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 症
努力咳出充满红鲜鲜的污物的浓痰,喉咙口又冒出甜丝丝的血腥味儿。沈春清竟然会想起那刚放完血,正在挺脖子、蹬腿、扑腾翅膀的鸡。
昨天护士为他取过血样和唾液,今天上午又拍过x光胸照。
下午妻子和儿子告诉他,放心,没事儿。
沈春清点点头,却并不放心。
当年,作为儿子,他也曾对因为咳血住院治疗,而后被诊断为肺癌的父亲说,放心,没事儿。
妻子和儿子赶回家吃晚饭去了。一个念头驱使他挣扎着下床,悄然摸进了隔壁的医生办公室内。也许值班的大夫都用膳去了,这儿静悄悄的就他一个人。
沈春清镇静一下几乎跳到喉咙口的心,鼓足勇气挪到墙角搁置住院病人档案的木架前,从标有“五十二床”字样的格子里抽出白色金属夹。打开夹子后,病历上诸多的栏目对于他来说都是多余的,他啥也没看,只是将目光急速地直接在“诊断结果”栏目内搜寻。
肺癌!
预感成为现实,沈春清俩眼发黑,只觉得有股凉飕飕的潮气从脚心往头顶蹿,整个的身子便向阴森森的无底深渊坠个不停。
沈春清简直弄不清自己是如何摸回病房的。他晕沉沉的倒在病床上,有蚊子叮在脸上,竟无力抬手驱赶。
相邻的五十三床,形似骷髅的病友发出一声又一声呻呤,亲属急忙为其遍体胡乱抚摩捶捏。
沈春清很自然地想起患了癌症的父亲。当年,他满怀孝心地守护在病入膏肓的父亲病榻前。听着老人一声声痛苦的呻呤,瞧着被癌细胞吞噬得只剩下一副皮囊裹着骨架的躯体,沈春清完全相信:如此活着并不比死亡幸运。
没想到厄运这么快就再次降临,沈春清似乎已经听到了死神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一只无形的手攥痛了沈春清的心,他绝望地瞪着天棚发呆。
“我已经是等死队员了。”沈春清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出现这个任人沮丧和无奈的念头。
妻子和儿子回到了榻前,沈春清佯作熟睡。他不想与任何人搭话,既然亲人们不准备告诉他病情,他也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
是日夜晚,沈春清辗转反侧,思前想后,根本就没合过眼。
天刚放亮,妻子和儿子发觉沈春清差不多快要变成气息奄奄、行将就木的垂死者了。
五十三床的每一声呻呤都像钢针扎在沈春清流血的心上。他用微弱的声音挣扎着向妻子和儿子交待后事,迫不及待的请求实施“安乐死”。
妻子和儿子闻言如五雷轰顶,急忙唤来病区的夜班大夫。
大夫说是你在胡闹!谁给你诊的肺癌?
苦笑和无奈凝在沈春清的嘴角,“你们别……瞒了,我看……看过病历……”
大夫一怔,旋即对其妻子和儿子说:“扯淡。去,把五十二床号格内的病历夹拿来。”
儿子应声取来病历夹,满脸悲戚。
大夫接过病历,打开之后急速找到“诊断结果”栏目,一看,竟然也发起了愣。
片刻,大夫一拍脑门,目光往捧在手上的纸页上方抬了抬,看清了标明的患者姓名和床位编号,他笑了,“嗨。粗心大意,粗心大意。病历夹放错了地方。”说着他用手指头一个个点着沈春清和他的儿子,并且还有他自己,说:“你,你,还有我,干嘛大家都这么粗心大意嘛?连名字、病床号都不看一眼,真是的!”
妻子和儿子的目光落在大夫的手指处,此乃五十三床的病历夹。
儿子疾步蹿到医生办公室,换回了父亲的病历夹,又带着一股旋风回到了病榻前。
沈春清死死盯着五十二床的诊断结果栏内“肺结核”三个字。
他在笑,脸上却有泪。
一用力他竟翻身爬起,猛地跳下床,将面前的妻子和儿子紧紧拥进了自己的怀抱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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