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岁的时候,他们还都什么都不懂。
雨滴滴答答地从房檐上落下来,滴在台阶上形成一圈圈涟漪。
房檐里的台阶上坐着一个7、8岁的男孩瞧着斜飘进房檐的雨,边上凑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也与他一起数着一滴滴水。
“阮木城,你以后还会一直在这里么。”女孩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被叫做阮木城的男孩笑笑。
“那是不是永远都离不开池若了。”池若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哼,你这么粘人,我怎么甩得掉啊。”阮木城说。
池若嘿嘿地笑了几声。
“嗯哼,看你以后嫁人了该怎么办!”他用手指沾上一滴雨水擦在池若的鼻尖上。
“那小若以后不嫁人了。”她开心地笑着,反手擦掉脸上的水。
“怎么可能!小若一定会嫁人的,那时候你就不能跟我在一起玩了。”阮木城装作大人的样子振振有词地说。
“嘿嘿,小若以后谁都不嫁,就只嫁给啊木。”池若若有所思地说。
“这还差不多!”阮木城脸上扬起一丝骄傲。
一时间只听得雨水拍打在台阶上的声音,密密麻麻地不留一丝间隙。
“池若,留下来吃饭吧。”从门里探出一张和善的笑脸,是阮木城那可亲的妈妈,“饭都好了,有你们最爱吃的红烧肉哦。”
母亲的话打破了这沉默。
“好。”池若欢快地答应了,随后跳着去拍了拍一米外的另一扇木门。
“妈妈,我去啊木家吃饭了好么。”
“嗯,可以啊。”门里也探出一张笑着的脸,两位母亲相视一笑。
“池若妈,来我这儿吃吧。”阮木城的妈妈热情地邀请者。
“不了,池若爸今天回家。小若给你添麻烦了啊。”
阮木城的妈妈和池若的妈妈打小学起就是好朋友,一个中学上学,又考取了同一家高中、大学,毕业后更是在一家工厂上班,亲得就像亲生姐妹,房屋也是弄堂里挨着的两间。一直都是心挨心地交谈畅聊,一点也不见外,没有客套的笑容或是邀请,每一个笑容都是打心里发出来的。
这是池若小时候就向往的友情,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一辈子的承诺是多久。单纯地想与阮木城也有一段这样的友情。“不行呢,你是女生,我是男生。”那时阮木城装得什么都懂的样子告诉过池若。
坐在圆桌边的小板凳上,7岁的池若还很矮,够不到桌子,便要垫上一个软垫子,这是阮木城一直喜欢嘲笑她的。
桌子上是几盘香喷喷的菜,阮木城等不及地拿起筷子伸向菜盘。
“阮木城,要有点绅士风度哦,让着一点女孩子。”阮木城的妈妈细声提醒着。
但他毫不在意,嘴里塞满了蔬菜,含糊不清地应答:“那我宁愿不要做男生了。女生又不比我们少些什么凭什么让着她们。”说着,看了一眼池若。
“菜还堵不上你的嘴。”池若耍起小性子,皱着眉头说。
“塞得上,塞得上。”他显得嘴很贫。
池若不再和他说话,低着头吃了起来。
那时,他是个可爱的男孩。
那时,她是个单纯的女孩。
10岁的时候,好像什么都不是问题,也根本没有困难一样。
“阮木城,你的作业交了没有……!”池若双手插着腰站在他的桌子前。
“没有。”他双手一摊。
“放学前要交的,你想不想回家了。”她大声叫喊。
“交,我交还不行。”他从课桌里抽出一大堆本子摊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池若。
那时,池若是语文老师最信任的语文课代表;那时,阮木城是成绩虽好,但整天和哥们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
池若气鼓鼓地在边上的位置坐下——她是他的同桌。
连着的两个桌子之间用铅笔清晰地画着“三八线”,如果阮木城超线,她就会用笔袋敲他的肩,她从不敲头他的头,说是怕把他给敲傻了。
放学了,阮木城仍然没有抄写完词语,被语文老师请到了办公室完成。
自从上学开始,他们一直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从不分开。池若便站在校门口的地方等着,哼着小曲玩弄着自己的手表。
过了没有一小会,阮木城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池若气不打一出来,只要这么一小会儿,他却不肯在中午抽出几分钟完成。
“下次再这样,我自己回家了,就不等你了。”池若说。
“可你每次还是都等我了。”他笑着说。
“这是最后一次了!”池若头也不回往前走去,走了一会儿,看他没有跟上来,就回头张望,看见阮木城站在原地笑。
她突然明白他在等她回头,以此证明她离不开他。她一赌气,一甩书包,继续往前走去。
学校是弄堂边的,路程只有几分钟,但却有一条通车的马路。
池若停在了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其实,是她不敢。
“嘿嘿,怕了吧,我记得小时候某人说过长大只嫁我一个人呢。”阮木城在背后嘿嘿地笑着。
“谁说过了,谁要嫁你啦。”池若打死不承认。
“看你这脾气也没有敢要了吧。”他皱皱眉头。
“有人!多得是!”她心服口不服。
僵持了一会儿,阮木城还是拉起她的书包带子过了马路。
有人说“初恋一般都在小学,因为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那就是喜欢。”
晚上,由于是夏天的缘故,屋子里格外的闷热。他们便到池若家的小院子里的桌子上写作业,那里既没有父母看电视的吵闹声又凉快清爽。
但他们从不去阮木城家的院子写作业,因为那里有他们一起养的一只小狗,不是什么优良品种,但格外可爱,他们也十分疼爱,怕影响到小狗睡觉。
那时候,好像什么都是那么的简单明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任何掩饰,友情也好像纯净得像山野中的清泉,清亮单纯得可以看见底下的鹅卵石一般。
那时,他是个嘴贫乐观的男生。
那时,她是个活泼倔强的女生。
池若一个人坐在她最喜欢的那家弄堂口的冷饮店靠窗的位置,她每一次来这里都会坐在这里,因为,每个星期五下午,阮木城和他的两个哥们都会坐在同一个位置上。
自从升到了初二,阮木城就不再每天与她一起回家了,更多地和他的哥们在一起。她会在校门口等待,直到最后一个人都走完了还没有看见他的话,他就一定与朋友出去了,她就会起身离开。
她跟踪他,发现他每次不跟她一起回去,就会和宦宇、海清晨来到这里,每次干一模一样的事情——喝饮料;她开始模仿,在他们走后,一个人独自坐在那个位置上,干同样的事,喝同样的东西。
他们仍是小时候的好朋友,好邻居。
池若是阮木城的红颜知己,但对于她来说,完全不止这些。
池若是那么喜欢他,泛泛的好感慢慢堆积,早已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开始习惯于追随者他,她随他去登山社团,她随他参加运动会,好像他在的地方她都会去按照那个脚印走一遍似的,她甚至不介意他与别班女生的绯闻。
很晚,她才慢慢回到家,路过隔壁时,往里面张望,里面的灯光映出了一高一矮的身影,看起来像是他坐在地上吃晚餐。
“妈,我回来了。”池若敲敲门。
池若妈妈从里面打开了门,单手接下了她的书包。
“今天怎么有点晚,阮木城很早就回来了。”妈妈她笑着问,看起来很开心,在她的记忆力,妈妈永远是知足常乐的女子。
“嗯,和林晓馨去书店看书来着的。快要考试了嘛。”她回答。
“以后不要忘了时间啊。”
“嗯,会的。”池若换上睡衣。
桌子上已摆满了饭菜,有荤有素,搭配得当。桌子的那一边坐着正在看报的池若爸爸,看到池若回来,便收起报纸打开电视,电视的光芒把他额头上的丝丝皱纹显得更加苍老。
“妈妈,今天阮木城有没有来找过我?”池若问。
“没有吧……”妈妈回想着。
“哦,没有什么事情。”她坐了下来,对阮木城的事情闭口不谈。
“你吃吧,我和爸爸吃过了。”
“嗯好。”
吃过饭,池若爬在自己的房间的墙上,试图听着隔壁的声音。对面就是阮木城的房间,他们两个人的房间一模一样,连书桌和床都是放在相对的位置的。
很小的时候,爸爸曾经给房间之间弄了一个洞,当然,这一面不是承重墙,然后填入了一块玻璃,玻璃上有着一个圆形的洞,两边都有一扇推拉型的木头窗子,只有两边都打开的小窗子,才能看到对方,还可以说话。可很久了,阮木城的那扇窗都没有打开了。永远都只是池若的这一扇开着,她怕有一天阮木城去开了窗,她却关着。
今天,它竟然打开了。只是有一条小小的缝隙,她不能肯定是不是他没有关好,那么他也一定是开过的吧。
池若用手指去顶那扇窗,将他的那一扇也弄开了,她发誓,这是她第一次干这种事情。
屋子的那一边,阮木城好像并不在,他的家具什么都没有变,还跟以前一样,作业也都还摊在桌子上。
池若关上小窗,心砰砰地跳着。
“阮木城。”睡前,她又一次打开了自己这边的小窗,对着那边唤道。
10点了,就算是周末,也该睡了吧。
哗啦一下,那边的窗子也打开了。映在上面的是一张脸,他的脸。
“有空吗?聊聊?”别人与喜欢的男生聊天,都是用qq的,她却可以这样随意地用这样特别的方式与她聊天,她是一直感到无比幸福的。
“当然了。”阮木城好像躺了下去。
池若也躺下去,她知道对面阮木城的床也是对着这个窗子的。
“阮木城。”她让轻轻地声音传递在空气中。
“嗯?”
“听说你很喜欢隔壁班的尤一爱对吗?啊木。”她问。
“没有,别听他们乱说。”他的声音像是溪流,潺潺而动。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陷入了沉默之中。
“啊木,你喜欢小若吗?”
“当然,啊木一直都很喜欢小若的。”好像是在开玩笑地语气一般。
“不,是那种喜欢。”
他没有回答,好像都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一样。
“阮木城,我喜欢你。”说完,她赶紧拉上了她这一边的窗子,用手捂着,怕阮木城从他那一边弄开这边的窗子,看到她红扑扑的脸。
她梦到了好多东西,梦到了那年七岁的夏天,她搅动着水若有所思地说“嘿嘿,小若以后谁都不嫁,就只嫁给啊木。”
“这还差不多!”那时阮木城脸上扬起一丝骄傲。
梦到十一岁的秋天,池若不敢过马路。“嘿嘿,怕了吧,我记得小时候某人说过长大只嫁我一个人呢。”那天阮木城在背后嘿嘿地笑着。
“谁说过了,谁要嫁你啦。”那次她打死不承认。
“看你这脾气也没有敢要了吧。”他皱皱眉头。
“有人!多得是!”她心服口不服。
池若睡得很香很甜。
一大清早,就有人敲着她家的门,池若刚刚穿好衣服,揉着惺忪的睡眼跑去看门。
竟看到阮木城精神抖擞地站在她家门口,身上还背着双肩包:“小若,我约了清晨,咱们一起去山上玩吧。”
池若刚刚想同意,可想到昨晚别扭地对话,她拒绝了。
“小若,一起去吧。”他再一次恳求道。
“嗯……好。”池若回了房间,换上长款短袖和牛仔短裤,梳了一个花苞头,然后重新站到他的面前。“很好看啊。”他说。
“那是,我是池若啊。”她的声音底下透着一点点喜悦。
等到了大巴站,却不见海清晨。
“那个家伙又迟到。”池若抱怨道。
等了好久,海清晨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抱歉,堵车了。”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原来自行车也能堵车啊。”阮木城笑道。
“当然可以,你没有见过罢了。”海清晨没有什么特别的缺点,唯一的就是嘴贫。
一路上,海清晨都极力活跃着他们之间的气氛,他很敏感,一下子就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不和谐:“啊木,你今天咋了。”
“没有什么啊。”阮木城笑着应答,他很爱笑。
山上的空气格外清新,让池若兴奋极了。青山、红花和绿树相映成景,很是漂亮。时不时还有一些小鸟或是什么小动物经过他们的身边。
“池若,这个像你啊。”阮木城指着路边的一个熊猫形状的垃圾桶。
“去你的。”她白了他一眼,好像不再顾忌昨晚的尴尬。
“我不是说垃圾桶啊,是熊猫。”他说。
“熊猫也不要,我不要黑眼圈。”池若打了他一下。
石子路有一点咯人,池若却老师蹦蹦跳跳的,直到走到了山顶,也不喊一声累,要是往常,她早就趴在阮木城身上了。
山顶的风景很是好看,一目千里。他们干脆掏出一些吃的东西吃,海清晨去附近找垃圾桶扔垃圾,便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小若,昨天晚上……”阮木城吞吞吐吐地说,“是真的吗?”
“真的,如果你要拒绝的话,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吧,反正都等了好多年了,晚几年我也愿意。”池若望着山下喃喃地说。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不是认真的。”阮木城的脸微微泛着红光,不知是光芒的照射还是他真的脸红了。
“我说过很多遍了啊,小若除了啊木谁都不嫁。”池若搭着他的肩。
“池若,我也喜欢你,很久了,你都没有发现吗?”这一次,池若听清楚了,他叫得是池若,而不是小若,她再也不是当年他的小妹妹了,她想要陪他,他也要她来陪他。
风轻轻吹过她的脸颊,这一定是她吹过最惬意的风了,自从她追随他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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