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金线菊叶滴绿

发表于-2005年03月16日 下午4:13评论-0条

第一章

在一青石小巷的尽头/住着我的情妇/我什么也不留给她/只有一个高高的窗口/和一畦金线菊/或者/透一点长空的寂寥进来/而金线菊是善等待的。

——题记

流苏的瓷器店就开在闹市的中心,店面并不是很大但是里面的瓷器品种却很齐全,而且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因此,每天登门的顾客并不是很多。不过流苏也并不在意,反正她有足够的钱来维持店里的开支和养活自己,一个人要太多的钱也不过是中浪费。顾客不多,她也正好落个清闲自在。没事的时候她喜欢看看书或是背上几首唐诗宋词,偶尔喝喝酒茶,抚抚琴,但更多的时候她更喜欢观赏瓷器上的图案:流云八蝠代表神祗,鸡与鸡冠花代表官上加官,竹子是君子的象征,而鸳鸯是表示爱情的。

古老的中国瓷器有着迷人的独特风采。流苏爱这里的每一件瓷器。青瓷典雅秀丽、温润柔和,既饱满浑厚又端庄挺秀,它釉色莹润纯净如翠;白瓷胎质洁白,坚硬细洁,釉色白润,音响清澈;景德镇瓷器的是以“薄如纸,明如镜,声如磬”而闻名的;湖南醴陵瓷色调清澈柔和、淡雅协调;广东枫溪瓷则质地细腻洁白,以镂空驰名中外;广州的织金彩瓷色彩鲜艳,对比强烈,金碧辉煌,具有浓厚的装饰效果和南国情调;邯郸瓷是色彩斑斓流动自然,艺术表现力极强;浙江龙泉的瓷造型重气势以及装饰效果,风格浑厚,凝重;福建德化瓷釉面细腻洁净,以浮雕花纹和贴花为装饰手法,通体一色,不加任何的彩饰,素雅恬静,自成一格……

对流苏来说,不同的瓷器便是不同的风景,百看不厌。

秋日午后的阳光犹如碎金子一般揉进窗子,流苏坐在古老细致的中国瓷器中间,手中翻看着一本精致的线装书,脸上是一种悠然自得的恬静。这样的下午,一书在手,静静的品读,窗外的人声喧闹皆不入耳。

这时,半掩着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个男人披着一肩细碎的阳光仿佛天神般的站在流苏的面前。

“小姐,请问,有适合送人的瓷器吗?”他彬彬有礼的问。

流苏从线装书里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一袭浅蓝色的西服,藏青色的脸犹如上好的古瓷,气质是无与伦比的,高贵且深沉。她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了,她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被他打断了思绪,反而有些欣喜——他不是个令人生厌的人。

“那么,你想要送给什么人呢?”她问,目光有些茫然。

“朋友,一个商业上有来往的朋友。”他说。

流苏于是带着他参观瓷器,并在一旁仔细的为他讲解介绍各类的瓷器。小小的瓷器店里瓷器却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的。他不知道如何选择,于是流苏建议他选一只景德镇产的青白瓷花瓶,说,如果送人士相当体面而且十分适合的。

“景德镇的瓷器一向是著名的。你看这花瓶,瓷质细腻洁白,透明如水,色泽洁白而略带青味儿,胎体薄巧。青白釉罩在刻印花的瓷器上,胎薄的花纹在光的映衬下会若隐若现的,被称为‘影青’,是瓷器中的极品。”

他不懂瓷器,但一直很认真的听她讲解。等她说完,他便点头表示就要这只她极力推荐的花瓶。

“你是不是能帮我包装好呢?”他问。

“我一向是免费为客人包装的。”流苏一边答着一边花瓶仔细的放入的盒子里,然后取过一张彩纸,熟练而细心的将花瓶包好。看到他浅蓝色的衣服,便又在礼盒上衬了一朵浅蓝色的小花,配上同色的丝带,然后交到他的手中。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一直在安静的注视着她,一双眸子温柔、忧伤、寂寞的凝视望着她。流苏感到自己的脸上有些冒火,心跳仿佛漏了许多拍。

“谢谢你。”他说,然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付完钱,离开了。

流苏目送他的背影离去后又重新拿起书,但她马上发现自己看不进去,眼前闪动的惟有金色阳光的碎片和一种令人情不自禁心醉的眼神。于是她干脆合上书,慵懒的将身子靠在椅子上,任思绪飞扬无端。她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陌生的男子。虽然只是一面,但他却留给她无法抹去的印象。她甚至有些渴望再见到他,这种渴望竟有些迫不及待。只是,她能再见他吗?再见又能如何?

流苏倦倦的想着。

在霓虹闪烁的舞场中,人们跟随着疯狂的音乐在舞动着。旋转中女人手指上大粒的钻石发着刀子一般的光芒切割着人们的视线。范思哲独自坐在大厅靠角落的沙发上,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旧上海的气息——暧昧的、奢侈的、慵懒的、萎靡的气息。他望着眼前的一切,难道说,这就是现代人追求的生活?所谓的上层社会的享受就是如此?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缓缓的呼出一口气,白皙的手指不经意的掠过面前茶几上的插花,目光落到了这些失去了生命力的花朵身上。然后,他被一朵小小的菊花吸引住了。

菊。他伸手摘了下来,送到鼻下轻嗅,淡淡的香气在他眼前幻成一张女人的脸,清清淡淡的,有着一种秀丽的书卷气的女人的脸,娥眉淡扫,眼神幽远缥缈,含蓄温婉。用李清照的东篱,帘卷西风,暗香盈袖,恻恻的清愁,淡淡如菊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了。

“好哇!流苏!再来一曲!”

一声声喝彩与一阵阵掌声打断了范思哲的思绪,他把目光移向了舞池的中间。但只见一个女子随着音乐的节拍不断的前进、后退,旋转,艳丽的裙摆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花。那娴熟、优雅的舞姿引来人们的喝彩。霓虹灯影里,她的脸隐隐的或鲜亮,或黯淡。

“流苏,为你喝彩!”人群中不时的发出高声的赞赏。

流苏。

范思哲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跌进了一个谜一样的世界里。流苏?张爱玲笔下的女子吗?

此刻的场景倒是有几分旧上海的歌舞升平。流苏。蓦地,他的脑中闪过一道亮光——流苏瓷器店。莫非此时在舞池中叱咤风云的女子就是下午在瓷器店里的女子?范思哲努力的把目光集中到她的身上。没错,就是她!只不过下午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头上连只发夹也没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在阳光下幻成七彩的虹,一张脸脂粉不施,看上去清丽脱俗的像一朵小雏菊,而此刻的她却化着略带着三十年代旧痕的浓妆,且穿着极鲜艳的衣裙,晃着一脸菊开菊残的浓态,像是个最考究的交际女郎。

范思哲的心有些莫名的疼痛,目光不由的随着她的舞步转动。灯光下,她的眼神比白天更加的缥缈不定,她的脸上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疲倦感,但笑容却灿烂的如同一朵夜色中吐露着芬芳的夜来香。只是她的笑声里并没有欢乐的意味。他就这样靠着角落的位置上静静的看着她在舞池里一支接着一支的舞着,思绪变得异常的散乱。不知过了多久,范思哲喝了口酒,再回头时,她已经在舞池中失去了踪影。他的心里一阵莫名的慌乱。他急急的站起来,四处寻找她的影子,而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了。范思哲推开门向阳台走去。

门外是浩荡无边的夜,寂静、萧瑟,夜风吹来零落的秋意,仅一门之隔,歌舞笙箫却似乎很远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感到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他忍不住展开手臂做了个深呼吸。就在此刻,他听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叹息声,蓦地一回头,就看到了流苏,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看起来好憔悴,他料不到又再见到她,心里竟有些站站兢兢的。

“流苏。”他开口叫她,奇怪自己的语气竟是如此的亲切、自然,仿佛在呼唤一个相交了生生世世的朋友一样。

流苏没料到阳台上竟会有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仔细一看,不由的有些欣喜居然会是他。

“你好,”她说,“好巧,你也在这里吗?”

“是啊,原来你也在这里。”他说,“真的好巧。”他看到她满脸的倦容,不知怎的心里有种柔柔的怜惜在涌动。

有些人,虽然只见过一面,却仿佛认识了一辈子。就像张爱玲说的那样: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只是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说,唯有轻轻的问一句,‘哦,原来你也在这里吗?’”

“你累了吗?”他问。

她下意识的抬手抚自己的脸:“也许吧。”

“你和白天是完全不同的。”他盯着她化着浓妆的脸有些迷失。

“夜晚的女人是需要化妆的,尤其是在舞会里。我喜欢在夜色里化妆,这样一来就仿佛戴了面具。”她用一种懒洋洋的、迷离、孩子气的感叹语气说,“女人化妆是有瘾的。”

范思哲几乎被她那种疲倦的媚态所诱惑。他听着她说话的语气,心里仿佛被无数细小的丝牵动着,一动,就是痛。

“流苏,为什么叫流苏?”他痴痴的问。

“流苏是种花的名字。还有,那种衣服上、披肩上,垂下来的装饰,也叫流苏。记得《孔雀东南飞》里有‘流苏金镂鞍’的句子吗?就是那种东西。我以为,女人如花,又以为自己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她的语气里透着强烈的伤感和无奈,“况且,名字终究只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流苏是个很美的名字,很配你。”

“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店名。”他说,“而且,我听到别人这么叫你。”

她笑了起来,“不公平,告诉我,你叫什么?”

“范思哲。”他说。

“那你的英文名字是不是叫versacer?”她的笑意更浓了。

他无奈的摇摇头。

就这样,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了你所遇见的人,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只是刚巧碰上了,于是,一个故事也就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未完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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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曾是刀客点评:

期待即将而来的故事。
你的文字一直如此的细腻柔婉。